灰是极尽的白

作者:羊君小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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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蛇梦(3)


      刚走到楼梯口,就看见一条巨蛇缠着一个中年人,他硬生生地举起右手臂,想要抓住扶手站起来,面目狰狞,即使张大口喘着气,但脸色依旧因缺氧而青紫,我很愤怒,举着刀想上去救他。

      数学老师拉了我一下,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就在我们僵持的短暂时刻,殊不知,在我们头顶的房梁上正悬吊着一条青色巨蛇,在蜘蛛网之中,吐着腥红的信子。

      一滴液体滴落在我的肩膀上,那凉意瞬间从上至下浸满了我身体的每一个部位。

      就在我抬头的那一瞬间,我被推到一旁,下一秒,绿色的液体喷射在旁边走廊的墙上,数学老师收了刀,他的脚下躺着还在扭曲挣扎的巨蛇,巨蛇发出呜咽的如同小儿哭泣的声音。

      “沙沙沙”。

      物体摩擦地面的声音越来越大,我趴在二楼栏杆往下张望,越来越多的巨蛇聚集在院子中央,盘成一团。无辜的人被蛇缠绕,面孔青紫,圆目怒睁。最远处有一条巨蛇,张开血盆大口,正在吞食一头小牛。还有的大蛇在吞噬其他蛇,试图变得更长。

      我和女孩都倚着栏杆剧烈地呕吐了。

      我们退回屋子,用柜子抵住门,返回后窗,后面是小块农田,再远处有一片树林,在农田和树林里,肉眼都暂时看不见巨蛇的身影。

      突然,门外响起猛烈的撞击声,天花板上的灰尘簌簌地往下掉,我们被灰尘呛得咳嗽,跪着扯下床单,用剪刀把它剪成布条,拧成绳索,一头系在床脚,另一头被扔到了外面。我们从后窗依次爬下去,临走前数学老师把藏在床底下的大刀拖出来,分给我,嘱咐着一人一把随身携带。

      “咚”的一下子,我的双脚触地,踏实的感觉从脚上传来。

      我握着女孩儿的手,带着她快步穿行在田埂上,手心感受到一阵冰凉,回头看一看她,脸色苍白,嘴唇也没了血色。

      我不敢摘下她的墨镜,也许是意识到我的一丝惊恐,女孩儿以不舒服为理由松开了手,接着絮絮叨叨地岔开话题,说着以前的事。

      “我爸以前,在一家工厂工作过。”她扶了扶墨镜,继续说道,“在某个周六的清晨,屋外竟然响起了敲门声。我开了门,看到了下了夜班回来的他,他说钥匙不知怎么丢了。我也没在意,打来洗脸水,在他挽起袖子洗脸的时候,我瞥见了他手臂上有一块儿灼烧的痕迹。然后他说,让我好好学习,他挣了一笔大钱。”

      “后来怎么了?”我看到女孩儿咬了咬嘴唇。

      “他叫我考虑一下,第二天跟着他去学校的旧礼堂办个事。”女孩儿低下迷迷蒙蒙的眼睛,小声地说道,“我同意了,所以……也许事情从那时候就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如果什么都得用眼睛看得到才行的话,那么现在,我是彻底陷入迷雾之中了。

      很快,我们排成一列,驼着背径直穿过那片稀稀落落的小树林,快要跨上那条通往外面的柏油路上时,数学老师把我们拽回到乱草丛中。

      “前面有人!”数学老师小声嘀咕着。

      我们趴在草丛上,冒出个头,看着就在不远处的路上,有几个男人在痛苦奔跑,他们绝望地挥舞着双手,大声呼喊着,他们身后跟着一条青花大蛇,吐着信子,蜿蜒前行,随着时间的推移,大蛇与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二十米,十米,五米……

      一个男人停在路边的一棵树下,迅速攀爬上树顶,藏在一把树叶后面。他听到“沙沙沙”的声音已经迫近,面无人色地抱紧树干,紧闭双眼,嘴唇哆嗦着,仿佛这样就可以把眼前所有噩梦关在外面……

      救还是不救,我该怎么办?我盯着远处的黑影,放慢了呼吸,右手紧紧握着大刀,在白日下凝视着这场血腥悲剧,却又无能为力,在我恍惚之间,听见大风呼呼的嘶喊,一片黄沙腾起,它闪着金灿灿的光形成漩涡,中央似乎有一双眼睛盯住了我,随着几声惨叫过后,黄沙落地,时空便陷入了无限的缄默。

      我半张着嘴,感觉传到耳朵里的杂音消失了,空了,眼前的杂草和马路也逐渐发白,出现了一束亮光,特别耀眼的亮光,像烟花一样,刹那间,光如流星一般掉落下来,大地被光烧焦。

      这时候,我感受到数学老师转过头来,似乎在对我说些什么。

      我呆滞地看着数学老师一张一合的嘴,完全听不见他说的话。过了一会儿,他似乎终于意识到我的置身事外,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这才从寂静中抽离出来。

      “蛇走了。”数学老师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泥土,“它饱了,大概一时半会儿不会追来,我们赶路吧。”

      果然,“簌簌簌”的声音由大变小,我站起来挺直了腰背,伸长了脖子,踮起脚再看看柏油路,除了一片片深色的污迹,以及距离我们很近的地方,遗漏的几双鞋子和几件行李特别扎眼以外,地上什么都没有了,光秃秃的。

      “你刚才很不对劲。”数学老师扶了扶眼镜。

      “可能是出现了应激反应。”我有点不自在,换了一只手握住长刀。

      “希望是吧。”数学老师挥舞着长刀,砍掉了脚下的一棵小树。

      为了能有一点掩护,不引起蛇的注意,我们一直穿梭在柏油马路下的草丛里,每穿过一片杂草,便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我们不清楚蛇的听力是否优于视力,只是我们不敢再轻易涉足那条遍布血迹的柏油马路了。

      “轰隆隆”的雷声从头顶传来,我抬头看见了我再熟悉不过的天空,乌云已经开始层层叠叠地压过来了。

      “要下雨了。”我伸手接住了一两滴雨水,想了想,用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随着一阵雷鸣,远处草丛出现了起伏的波纹,明暗交替,距离越来越近,数学老师眉头紧蹙,双手握紧刀柄,突然“啪”的一声,一片绿色的液体从土地喷出来,一个黑色的影子飞了出去。

      “是蛇吗?”我问道。

      “是的。”数学老师的嘴唇一下子变白,突然往后倒去,他用手指着腿说,“快,砍掉它。”

      我急忙蹲下来,看见他的左腿上有两个小孔,正汩汩地往外流血。

      “快,砍掉它。”数学老师的咆哮声再次传来。

      “是捕兽夹。”我拆掉了他腿上的捕兽夹,小声说道,“不是那蛇咬的。”

      数学老师坐了起来,尴尬地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和鼻涕。

      我搀扶着数学老师,继续昏天昏地赶路,竟然很快走出了草丛,在天黑之前赶到了小镇,期间女孩儿一直默默地跟在我们后面,她抱着两把长刀。

      穿过了狭窄的小巷后,我们来到安静的街道上,这时候,写着“铁路局招待所”牌子的高大老建筑,便赫然出现在街道的尽头。

      “去那里。”数学老师昂起头,抬起手,指了指牌子。

      现已接近傍晚,乌云密布的天空不见了,血红色的太阳挂在房子顶上,要落不落。时光在这里,仿佛被安上了生锈的齿轮,“咯吱咯吱”地慢慢流逝着。

      空旷的街道上没有一个人,荒凉的风从街头吹到街尾,两边则是门锁紧闭的店铺,有几只猫各自冷漠地蹲坐在自家店铺门口的破沙发上,头也不转,就那样安安静静地盯着我们,仿佛是在审视犯人。

      数学老师腿上的血已经凝固了,深褐色的裤子粘在小腿上面了,他每走几步便要停下来歇一会儿,以缓解布料牵扯伤口带来的疼痛。女孩儿走在前面,我搀扶着数学老师,不过百来米的距离硬是走了十多分钟。

      “我们到了,不用走了。”我在一扇大铁门面前停下来。

      女孩儿戴着墨镜,抱着两把长刀转过身看着我。这时候,她的手猛地颤抖一下,我不确定让她持有刀是否正确,尽管我相信她,但我还是潜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铁路局招待所——作为小镇唯一一栋气派的建筑坐落在街道尽头,前面是雕花铁制大门,外观古朴陈旧,旁边是高耸的红砖墙,对面是鳞次栉比的餐饮店,玻璃窗和玻璃门都保持着完整。

      偌大的铁门已被关上了,它静静地立在那儿,女孩儿放下两把大刀,走上前,我正想叫住她,只见她突然踩着雕花铁门的空格处,抓着铁条,一步一步爬上去了。

      她翻过高耸的铁门,往下挪了几步后,跳了下去,她从地上捡起一小截铁丝,插进锁眼,捅了几次,“砰”的一声门打开了。

      招待所入口处是一扇样式简单但厚重的木门,同样紧锁着,旁边的窗户也紧闭着,女孩儿只好故技重施,用铁丝打开门。在此期间,我尽量掩饰住我的诧异,以免对她造成不必要的刺激。

      “吱”的一声,厚重的木门被推开了,里面昏暗一片,唯有靠近窗户的沙发上铺着血红色的一片光,光线以肉眼无法察觉的速度在移动。

      我们踏进了这间略显富丽堂皇的屋子,待眼睛适应了昏暗以后,便谨慎地把背包靠在墙角。

      我靠着大门,拉着女孩儿的手站了一会儿,对面钟表的指针指向六时十五分。大厅里没有丝毫动静,我能感受到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某个物体正在缓缓移动。

      数学老师转到我的旁边,一瘸一拐地去检查两侧屋子的情况,过了一会儿,他从厨房走出来,右手做了一个“OK”的手势示意安全,左手还提着一个医疗箱。

      他朝窗户边走去,彻底的放松使他一不小心被卷了边儿的地毯绊倒,一个踉跄摔倒在了沙发上,左腿也许磕在了旁边的木茶几上,他的脸瞬间变成了猪肝色。

      太阳光已经从沙发挪到了旁边的茶几上了,颜色被稀释成淡红色,我转身看了看女孩儿,她的脸色越发苍白,我扶着她走到沙发那里休息,她坐在那儿歪着头。

      安顿好女孩儿后,我捡起地上的医疗箱,打开盖子看了看,里面有一瓶碘伏,几包棉签,几包纱布和一卷绷带。

      我让数学老师把左腿搭在几个靠垫上,我蹲下来,拧开碘伏的盖子,直接把碘伏倾倒在他的腿上,然后用棉签擦干,数学老师小声叫了一下,我没停下来,接着把以上动作重复了三次。

      我继续一声不吭地用棉签擦干碘伏,接着在伤口上盖了一块纱布,旁边的女孩儿则闭上眼,安安静静地休息,为了打破这尴尬的寂静,数学老师俯下身子,轻声说道:“你的头皮屑,挺多啊!”

      随后又是一片寂静,我挺直身体,绑好了绷带,非常小声地说:“我知道。”

      包扎结束后,数学老师左腿的痛苦似乎顿时消失了,他皱着眉头对我说,我们一定得离开这个小镇!

      女孩儿从浅浅的睡眠中惊醒了,我有些责备地看了数学老师一眼,没有说什么,随即便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的其实并不比他们两个人知道的多,我们像苍蝇一样,已经陷入了一滩浓稠的血泊里,无法挣脱。

      我们三个人并排躺在沙发上,忧郁地望着对面的壁炉,以及壁炉上的一幅油画,阳光在慢慢地消失,我们则慢慢地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

      等阳光彻底消失以后,我站起来打开了灯,眼前出现一片光晕,我揉了揉眼睛,恍惚之间注意到二楼有一个黑影闪过,不过我连上楼的力气都没有了,深究的想法已经被打到粉碎。

      厨房的冰箱里还剩着几瓶矿泉水和十几块压缩饼干,我们坐在沙发上喝掉了大半瓶水,然后把剩下的东西通通装进背包里。

      “吱”的一声,楼上的门缓缓打开了,紧接着传来衣服与楼梯摩擦的声音,我挺直身体站了起来,握着长刀抬头望去,一高一矮的两个影子,从黑暗中渐渐飘出来,轮廓逐渐清晰,是王屠夫和他的孩子王北初。

      “啊!是你们呀!”大厅里响起了王屠夫特有的大嗓门声音。

      “你到这儿多久了?”我抬起头直愣愣地盯着他。

      “好久了呀。我带着儿子来送猪肉,结果人全部跑完了,一回头,看见那些怪物,赶紧麻利地把铁门和大门锁好了。等了好久,那些怪物才散去。咱们镇是不是发生瘟疫了呀?”王屠夫的嘴一张一合,随着话语的转换,脸上配合着或惊恐或疑惑的表情。

      他的秃头在二楼闪闪放着油光,同他的嘴一样圆滑,旁边是一个小孩,两只手扒拉着栏杆,探出头来,露出亮晶晶的眼睛。

      “确实可以这样理解,是一场瘟疫。”我看了小孩儿一眼。

      “往下如何是好呢?”数学老师绕到壁炉前面,似乎在欣赏那幅风景画。

      “大概只能坐火车跑了?”王屠夫试探性地提出一个意见,牵着王北初急促地从二楼走下来。

      “也只能这样了。”我又沉重地坐在沙发里了,窗户外是厚重的夜幕,能看见黑乎乎的店铺轮廓,我无可奈何,却又觉得再也不能这样无所事事地待着了。

      我回过头,这才有精力四处仔细打量着,房间虽然很豪华,但是却很空,只有一个沙发、茶几以及壁炉,墙上随处可见各种油画,沙发旁边有一个小柜子,柜子上摆着一个红色的座机电话,我打开下面的抽屉,发现一本电话簿。

      我试着给电话簿上的相关机构逐一打电话过去,政府部门,医院,消防大院……但都没有人,幸存者难道真的没有了吗?当我愁容满面地窝在沙发里,正要放弃的时候,电话座机响起来了,单调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显得非常刺耳,“叮……”,在场的每一位都非常激动,我挺直了身体,头脑里想着各种可能性。

      “快接电话!”王屠夫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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