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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圆
李芷卉住祖屋里的柑澄院，那是阳光最好的地段。园子里栽了不少桂花，又快到中秋了，桂花开了密密层层的一大片，香飘十里。李允带着茶点进入到柑澄院时，就看见李芷卉躺在竹摇椅上，在脸上盖了个芭蕉刺绣的团扇，桂花树叶间隙的阳光全顷洒到她身上。
她穿件素白宽大的袍子，掩住高隆的腹部，听见响动，移开扇子，从摇椅上坐起来，朝李允张开手，“靥儿，过来。”
做了母亲的三姐就是不一样，未施粉黛皮肤却透着建康的粉红，不戴珠钗，只简单绾髻，依然像朵素雅的兰花，可能她自己都没有发觉到，她那双原本深幽潋滟的美目，已经满溢出了母爱的慈波。
这样子的李芷卉和前世那个木石一般看不透悲喜的三姐是完全不一样的。今早梦见前世父亲的离去，本来让李允心情有一些沉重，但见到了被自己的努力改变了的三姐后，李允几乎鼻子一酸。
她小跑上前，几朵在空气里飘荡的桂花掉在她的头发上，她靠近李芷卉时，动作变的轻柔。
李芷卉被李允抱了个满怀，李允动作缠人而小心，她能感受到李允胸膛里的小心脏跳动得十分剧烈，真像只温软的小鸟雀，“怎么了？靥儿？”李芷卉这几天变得越来越嗜睡了，汲取着李允身上的暖意，她开始昏昏欲睡，又耐着性子问自己这个突然一反常态安静的幼妹。
小鸟雀一样的幼妹，绷着脸一脸严肃的盯着她隆起的肚子，从那个视角看，李芷卉只看得见李允的婴儿肥，要不是她困得不行，她真想去捏一捏。
接下来，李允低头亲了亲李芷卉的肚子，然后抬头亲了好几口李芷卉的脸颊。
小小的，花瓣似的嘴唇，一触即分，发出啵啵啵的声音。
李芷卉睡意全无，捂住自己被轻吻过的脸颊，一脸感动，几乎要化成水了，“靥儿……”
“靥儿也是姐姐和侄儿的家人，靥儿也要保护好三姐和侄儿。”李允郑重其事道。
李芷卉一怔，随即弯眼笑道：“好。”
那天夜深时候，李家的两个哥哥和李家的主父母也都来了祖屋。
他们来得静悄，随从带得不多，进门也是匆匆忙忙，生怕被外人看到。
本来四个人脸色紧绷着，各自想着心事，分坐在大堂，气氛压抑得身边的小厮不敢大声呼吸。
直到内堂的李允牵着李芷卉姗姗来迟，冰冷冷的大堂，忽然一下就焕发了生机似的。
李允太久没见几位家人了，特意又戴了樱桃宝石的发带，穿了祥云纹的石榴下裙，和一件后背绣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小老虎的褙子。
李司潜一见到她，就摊开两只长手，示意她过去，要抱她。
大理寺的滑狐狸看起来很疲倦，白皙的面皮因为熬夜微微发青白，细长的眼睛半眯半张，坐着坐着就感觉要睡着了。
李允先乖巧的和父母请安，然后斜眼觑见李司潜的双手没放下来过，嘴上却娇俏的摆闲架子：“既然二哥这么想靥儿，那靥儿就让二哥抱一下吧。”
说着她朝李司潜走去，还没等她“委曲求全”的入怀，一记手刀就地打昏了李司潜，行凶者李戒两手卡住她的腋下，将她轻松托起，李允一下子冷不防的腾空，眼睛瞪大得像只机警的兔子。
她睁着大眼和面无表情的李戒对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还是母亲江月出解释道：“靥儿你二哥忙起案子来不要命，有个三天没有睡觉，听说我们要来见你们，又闹着要一起来，你大哥打昏他，是为了让他睡个好觉。”
是吗？那为什么要拖到现在？
李允怀疑的看着李戒，后者坦然的回望她，然后颠了颠她的小身子：“又重了？”
气得李允一通王八拳乱打，她的大哥就是个不会聊天的糙汉子！
李戒很满意她的反应，将她放下，旁边的李司潜已经香甜的打起了呼来。
那边的李芷卉笑脸盈盈的和李家父母道安好，江月出感触极深的执她双手，垂泪道：“乖孩子，想通了就好。”说罢又问了些腹中胎儿的近况，李芷卉的身体如何，餐饭可有胃口之类。见李芷卉软语答得顺畅，得知除了嗜睡外，并无其他异常，低头抚摸自己的腹部时的神情又很是温软，江月出和李风和俱放下心来。
李允等他们叙完了旧，才扑进母亲怀里，眼角含泪，小指头颤抖着控诉大哥李戒。
李戒绷着一张正直的脸站在原地，双手还是呈搀着李允腋下的摊开的模样，透着一股茫然无措，局促不安的傻气来。
李风和顿了一顿，哈哈大笑，李芷卉也掩袖而笑，只有李司潜的呼声不减。
江月出撸狗一样，一下一下的摸着李允的头，嘴上笑道：“这女孩子家的，可是最听不得被说重了，你大哥不会说话，但没有恶意，靥儿不要怪他。”
李戒虽全然忘了之前惹哭过李允，但此刻却默默将母亲的话记下。
“是大哥说错了，靥儿过来。”李戒从善如流，蹲下身子，复又摊开手。
李允撇嘴，双手叉腰，小跑过去，像个小炮弹似的摔进李戒怀里嘟嘟囔囔道：“臭大哥。”
李戒见过李允像个小大人似的，朝他行礼喊他大哥时候的样子，虽然那样也很可爱，但他还是更喜欢如今的小靥儿。嬉笑怒骂全然展现在脸上，会撒娇爱耍宝，像是家养的猫突然变得亲近人了一样的惊喜，当然小靥儿不是家猫，是李家的珍宝。
在大理寺待太久了，旁的人都说两个少卿是酆都的黑白无常，靠哀嚎与血泪维持生命。李戒逼着自己冷酷无情久了，自然也会觉得心也被大理寺这个地方同化了。所以他很能理解为什么李司潜通宵三天也要来见李允——抱着这个天真无邪，充满活力的幼妹的感觉很好，冰凉的心被喂进了属于人的体温，心上的腐肉也像是被利刃剜去了。
“靥儿晚些长大就好了。”李戒也学她嘟嘟囔囔。
我们不是朝野杀人的利器，讨伐的狗，我们的存在是为了保护千千万万像靥儿一样的人，李戒听见自己对自己的心道。
李允自刚入堂就感受到了几个家人的不对劲，每个人脸上都心事重重，似有郁气。
她脑袋稍一转圈就知道应该发生了什么，帝王的寓意应该稍微的泄露给了李父，李允和李询的婚讯不久就将在天启朝传遍。这让一向神经大条的大哥都难得露出点脆弱神态来，她安抚似的拍拍大哥的后背，仰头朝李戒笑得很乖，乖中带贱：“要靥儿给大哥唱摇篮曲吗？”
一家人欢洽的相聚暂且告一段落，李戒背着李司潜，还空出手来牵李允，要送她回菡萏院。李允边走边沉思，想到今早李询教人传的话来，李询居然打断了那日引她去后山的宦官的腿，难道说，引她去后山撞见野猪的，不是他的授意吗？
李允想到了一个人——李询的奶妈顾可盼。
倒也不是不可能，顾可盼将李询养大，算他半个母亲，她为了李询，的确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而李询也会甘愿为她背黑锅。
顾可盼前世是死在她怀里的，当时本来一切都开始变好了，李允流产，从鬼门关里捡回来一条命，对里询执着的爱意已然消减了不少，开始平和的看待周围的一切。顾可盼在她流产的那几个月里悉心照料，李允对她很是感激，两个人在春日里一起坐下来喝茶赏花，顾可盼接过李允递过来的茶，喝上一口后就开始七窍流血，倒了下来。
事情发生的太快了，李允记得自己叫人去寻太医，顾可盼倒在她的怀里，让她贴近耳朵，明显有话要说。
顾可盼用只有她们两个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说：“皇后莫要怪仆，仆是为了陛下……皇后是陛下的软肋，外面豺狼太多……”
“你这是……说的什么胡话，”李允潸然泪下，想用颤抖的手帕为她擦拭嘴角的鲜血。
“皇后是天底下最适合陛下的人……那不知礼数的季婷可半点比不上您……眼见未必为实……”顾可盼就这样在李允怀里停止了呼吸。
软肋？可真是让李允想起来就会发笑，李询前世待她如敝履，顾可盼宁愿用自己的死来达成的诬陷可是一点也不值得。怕只是觉得她李允霸了皇后的位置，碍着季婷上位的道了，毕竟那季婷可是李询放在心尖上的人啊。
毕竟李允被贬入冷宫后，李询就迫不及待的立季婷为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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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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