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娘

　　夜色深沉，老夫妻俩来到阿盐和长风的房门前，敲了敲房门，问：“阿花姑娘，睡了吗？”阿盐不出声，假作已睡熟。老夫妻俩又喊了一遍，还是没有声音。过了一会儿，门“嘎吱”一声响了，轻烟袅袅飘进来，阿盐和长风察觉到异味后，立刻屏住呼吸。脚步声渐远，阿盐和长风又突然听到“吱呀”的开门声，紧接着有脚步声渐近。阿盐和长风假装昏迷，感受到有人在他们上方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又是一阵沉默，那人离开。
　　“头儿，那小姑娘已睡熟了，那名男子我们怕他在您来前醒来，就给他下了些迷药，此刻也还未苏醒。为避免万一，刚又给他们引了些迷烟，不到明天他们醒不来的。”
　　“他们是怎么进来的？”一个熟悉的男声！阿盐惊讶地想起：这不是那日竹林中那个领头儿的声音吗！这人怎么还认识这山村里的老夫妻？这老夫妻也不简单。事情变得更加复杂起来了……
　　“不知他们怎么寻到山洞口，目前看是无意寻至我家，倒是那个男子，我看他包扎了伤口。不像是仅仅因为溺水而昏迷，不知是受了什么外伤。我俩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二人，才来请教大人，是否认识他俩？”
　　“不认识。等他们醒来，带他们出去，我会派人跟着他俩，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身份。只要不泄露了……”男子的话让阿盐十分惊讶，如果说男子并不认识自己，那又为何让大汉来酒馆找事儿呢？说明并不是针对自己的酒馆。那是为什么呢？随机选择？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呢？阿盐陷入了沉思。
　　“是！”
　　‘“山里的进度要加快了，主人的大业等不了那么久！”
　　“是！”老夫妻俩连声称是。
　　有人推门离开，门再次被关上。
　　过了一会儿，老夫妻俩的脚步声也进了房间，听不见了。
　　“听那个人的意思，至少追杀我们的黑衣人不是他派来的。”阿盐轻声说道。
　　长风点点头：“我那日与黑衣人打斗之时，就觉得奇怪，他们的招式干净，招招直取人性命，竟似朝廷军士的打斗，没有武林中人的武功招式花样多。”
　　阿盐不解：“你出来闯荡江湖，家里人知道吗？为什么会有朝廷人士追杀你呢？莫非你家和谁在朝中有了龃龉？”
　　长风也很是不解，摇摇头：“我父母脾性豁达温和，我们家的身份也犯不上和官员有什么恩仇牵扯。”
　　阿盐调侃他：“你父母豁达温和，怎么你却总是面色冷冷呢？”
　　“……”长风心想：好像每次面对你，我就没法冷脸吧。想着，又偷偷瞥了一眼阿盐，红了脸。
　　长风皱眉：“那个人嘴里说的‘大业’……”
　　院外山里又传来铮锵之声，阿盐“哎呀”了一声：“差点忘了正事，我从来到这的晚上就听到山里一直传来金石之声，可是这小山村里需要锻造什么呢？”
　　长风也面色严肃起来：“今日午后，我也听到了。你在此休息，我去探探。”
　　阿盐回他：“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两个人有个照应。”
　　长风皱眉：“不行，太危险了！你没有武功，留下。”
　　阿盐反驳他：“真有危险的话，你暴露了，那我在这里也是危险的呀。”
　　长风犹豫了，二人对视一眼，决定去一探究竟。
　　月亮好像掉进树林里去了，夜色浓稠如墨。
　　阿盐和长风摸索到声音来源的那座山，循着声音往前走。绕了一会儿山路，二人忽然发现了一个洞口，里面有闪闪烁烁的火光。越走近，亮光越盛，金属敲击碰撞的声音也更大了。
　　阿盐和长风贴着山洞内壁小心前行，又不敢太过靠近，躲在山洞弯曲处往里看：里面的空间是令人吃惊的大！十几个男人将要锻打的铁器先在火炉中烧红，然后移到大铁墩上，另外几个男人掌主锤，下手握大锤进行锻打。一眼就能看出他们上手经验丰富，右手握小锤，左手握铁钳，在锻打过程中，凭目测不断翻动铁料，将铁料锻造成刀剑。
　　阿盐和长风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疑惑不解。
　　一个看着像是领头的人在巡视，似乎觉察有异，目光即将扫过来时，长风忙拉住阿盐转过身来躲避。
　　不敢惊动他们，二人只得从山洞悄悄退出来。
　　回转身，阿盐说出了疑问：“这个村子身处深山，为什么要锻炼刀剑？”
　　长风也说出了刚才的发现：“刚刚山洞里那群人多少都有点功夫底子。”
　　难道是哪个帮派在锻造刀剑？可是如果是帮派想要刀剑，完全可以自己购买。如果是说要锻造什么绝世好剑，看刚才那帮人流水线式的行动，又只能锻造出普通的刀剑。
　　两人的问题无解，外面的金石之声不停，好像已经形成了一种节奏。
　　长风想了想：“我们回酒馆吧。”
　　阿盐缓缓说道：“你猜我为什么之前没带你回酒馆。”
　　长风疑惑：“嗯？”
　　阿盐抬眼望天：“我不认识路。”
　　“……”长风欲言又止。
　　阿盐又补充了一句：“进来的那条路我也忘了。”
　　“……”长风试图在黑暗中给阿盐一个无语的注视，“那你还记得进来之后的情形吗？”
　　阿盐想了想：“那段路应该不长，我记得没一会儿我就走到这儿了。”
　　长风说：“那我们找找看吧。”
　　月亮不知道从哪里又跑出来了，朦胧的月光给整个山村都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借着月光，两人开始鬼鬼祟祟找出口。
　　瞎猫碰上死耗子，阿盐看到熟悉的洞口，轻声招呼长风。
　　走近一看，阿盐皱眉：“我虽然方向感不太行，但感觉很灵敏。我能确定就是这里，但是为什么这个洞口是封住的？”
　　长风闻言，也有了想法：“看来他们有所防范。”
　　阿盐提议：“听他们刚才商量的语气，并没有想置我们于死地，我们不如等明天他们自己带我们出去。”
　　长风点头。
　　二人又摸黑回到小屋。
　　阿盐想着还是等明天回去之后报给高大人这个奇怪的情况吧。
　　突然，阿盐想起了什么，说：“不知道原礼怎么样了？”
　　长风目光幽幽地看向阿盐：“你……很关心他？”
　　阿盐没听出长风语气的不对劲，还认真点了点头：“是啊，那天我只顾得上救你了。想来那天画舫应该还可以用，希望他平安无事。”
　　听到“那天我只顾得上救你了”，长风又一副不知道想到哪儿去的样子，脸红了红，还好夜色帮他隐藏了起来。又听到阿盐在担忧原礼，长风立刻表现出自责的模样，说：“都怪我不好，黑衣人分明是冲我来的，连累了你，也连累了他。”
　　阿盐听到这话，注意力一下子转回来了，用手拍了拍长风：“别多想，我们都是朋友嘛，现在我们就是患难之交了。”
　　长风看她这个样子，确定她只是把原礼当成好友而已，便放下心来。
　　阿盐说着打了个哈欠，忙说：“太晚了，明天还要集中精神对付他们呢，赶紧睡吧。”说着，就躺下了。
　　长风手足无措，之前因为他昏迷了，现在他清醒状态下，跟阿盐睡在同一张床榻上……
　　长风扯了扯阿盐的衣袖：“阿盐……”
　　阿盐想起了什么，打断他：“对了，我跟他们说我叫阿花，你是我弟弟小风，明天可别说漏嘴了啊!快睡吧！”
　　“……”信息量过大，长风只好躺下慢慢消化。
　　窗外的月光悄悄溜进来，趴在二人胸口偷听，听到阿盐已经呼吸平缓，显然已沉沉睡去。可是长风嗅到身边人的气息，感受到身旁人的温度，心如擂鼓。“嘭——嘭——嘭——”一下又一下，月光也随他的心跳弹起，起起伏伏。
　　长风偷偷看了阿盐一眼，显然她已经睡熟了。
　　月光下女孩的脸瘦削，但是线条柔和，眼前的这个姑娘，就好像她酿的酒一样，清冽又柔和。饱满的额头下是长长的眉毛，眉毛下是闭着的眼睛，长风想到这双眼常带着笑意看着他，他好像就能变成一股风，散在她的笑意里。阿盐的鼻梁没有那么高挺，但是线条很流畅，小小的鼻尖，长风忍不住用手指轻轻碰了碰阿盐的鼻尖，就好像点了点一只小猫咪的鼻子。鼻子往下，是她红红的嘴巴。长风无意识地手就碰到了阿盐的唇，温热而软！长风不知道是被这柔软惊到了，还是被这温热惊到了，一下子做贼心虚地收了手，紧闭双眼，他不记得刚才有没有发出声音了。
　　“一、二、三……十！”长风在心里默数了十下，悄悄睁开一只眼看阿盐，还好，她没醒。
　　长风长舒一口气的同时脸也悄悄红了。他心里懊恼地想着，自从遇到阿盐，他就很容易脸红。
　　长风心里郑重其事地告诉自己：既然如此，我一定会负责的！心里这么想着，心头竟也漫上了一丝丝甜意。不过，长风还是又和阿盐空出了一些距离，阿盐不在意，但是他不能不尊重阿盐。
　　长风自己胡思乱想了一阵，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缓缓睡去。
　　少年和少女的梦里有月光，有金石之声，也有迷离香甜的幻境。
　　长风的梦里出现了一个如远山般的少女，少女的脸是模糊的，荡漾在酒里，只有小小的红色嘴唇，长风看得清晰。明明是梦里，长风却好似闻到了酒香，也品尝到了美酒，他被这酒醉倒了。那个小小的红色嘴唇嘴角微微勾起，慢慢贴近，碰到长风时，长风暗忖这比他想象中还要柔软。这小小的红色嘴唇凉凉的，也好像美酒滴落在额头、脸上、唇边……
　　长风的心越跳越快，一下子睁开了眼！
　　天光大亮，阿盐醒来，正要叫醒长风，就看他脸越来越红，然后突然睁开了眼，阿盐被吓了一跳。
　　长风一下坐起了身，愣神了好一会儿。
　　阿盐看他呆呆的，关心地问他：“你怎么了？”
　　长风意识回笼，听到阿盐的声音，看了她一眼，立刻低下头，轻声说：“没有……不是……没事！”
　　阿盐觉得他奇奇怪怪的，正要再问，房门外传来老人的声音：“阿花姑娘，醒了吗？”
　　阿盐回道：“啊，阿公阿婆，我醒了，小风也醒了。”
　　老人声音里含着惊喜：“那太好了！你们出来吃点东西吧。”
　　阿盐心里感叹：这老夫妻俩演技还真好，如果不是发现了他们的奇怪之处，还真被他们慈爱的笑脸骗过去了。
　　想着，阿盐凑近长风，揉了揉他的头，逗他：“小风？弟弟？别发呆了，起床喽！”
　　长风稍一抬头，少女的脸就近在眼前，心头雷声隆隆。为了掩饰，长风迅速低头不看她，含糊说道：“知……知道了！”
　　阿盐看到长风因为躺久了被压得翘起来的头发，衬得他整个人更呆了，忍俊不禁。
　　长风听到阿盐的笑声，还以为他的心思被发现了，赶忙问：“怎……怎么了？”
　　阿盐故意使坏，不告诉他，只是摆手：“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可爱得好像一只小狗……狗。”一个“狗”字不能体现出他的可爱，阿盐又加了一个。
　　“……”
　　阿盐向老夫妻俩辞行：“阿公阿婆，弟弟已经醒了，我们在这儿叨扰多时了，十分感激，如今实在不好再多作打扰，就此别过了。”
　　长风也跟着道了一句：“多谢招待。”
　　老夫妻俩笑得慈祥：“说哪里话，这两天阿花姑娘给我们两个老人家带来不少热闹，我们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嫌麻烦呢？有缘我们再见。”
　　老人上前一步，又补充说道：“我们这里路不好走，我带你们出去吧。”
　　老人带他们原路返回到那个山洞。阿盐和长风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震惊！同样的地方，同样的山洞，此时洞口竟然是打开的！果然有玄机！
　　二人面上不显，跟着老人走出了山洞。
　　双方拜别之后，长风留意到身后果然有人跟着，带着阿盐一通绕路，甩开了跟踪他们的人。
　　老夫妻俩收拾房间时发现阿盐还是留下了一锭银子，老两口对视一眼，眼神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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