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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在怀
江泛君心里记挂着灾情,因而久久未能入睡。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半宿,直想到头昏脑胀,思绪混乱不堪。他轻叹一口气,缓缓撑起身子下床,想着去提水来沐浴一番。
他爱干净,只是念着这里条件不便,上次沐浴已经是三日前的事情。他如今只觉得浑身不舒坦,已然无法忍受。
折腾了好一会,他才解下薄衫,舒舒服服地泡进了水里。
热气蒸腾着他的筋骨,他前所未有地感到身心轻松,于是终于来了困意,他斜倚在木桶中,就这样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陆裴昌回来时,天地间已是万籁俱寂。
刺骨寒风使他清醒了几分,却依旧是昏昏然。
夜空中无星亦无月,周遭更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所幸他夜视能力极佳,也能看清回去的路。
他打开大门,便看见了光亮。
难道他还没睡?陆裴昌有些吃惊,心中多的更是担忧。他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还是又偷跑出去玩了?
真是小夜猫。
就这么想着想着,陆裴昌开始气恼上了。他心里想,若是进门没看到人,那江泛君就等着吧。
于是他大步迈向江泛君房门前,先伸手敲了敲门,等了好一会也不见里头有什么动静,他有些站不住了,借着酒意,面带怒色地推开了门。
他的力道不算轻,那扇小薄木门险些让他给拍散架。
他在门前环视了一圈,并没发现人影,他又走到里间,嘴里轻声唤着:“泛君?睡了吗?”
本来想等一会,若是没听见声再进去。可是他眼光只是随意一瞟,就顿时停住了。
里间竖着一道云纹绣竹锦屏,花纹繁杂,并不很能看清锦屏那头的景象。
只是依稀可见一个轮廓,有一个人泡在浴桶里,睡在那里一动不动。
陆裴昌脚步似乎是被黏在地上了,他登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不太自然地唤道:“泛君?你在那里吗?”对面不回答,传到他耳朵里的只是那人清浅的呼吸声与他自己震如擂鼓的心跳声。
陆裴昌轻轻走近,越过那道屏风。
发现江泛君果然安睡在水里。
他长发如瀑,未经打理,一半已经被水浸湿,缠绵地绕在他颈侧。而另一半则飘飘洒洒地垂在空中,发端已经触到地面,在地面轻柔地伏着。
雪白的脖颈在发丝缠绕下若隐若现,如同柳梢上将化未化的春雪。他形状优美、暗含力量的手臂随意地搭在浴桶两旁,纤润如玉的修长手指微蜷。
再往下,陆裴昌就有些不敢看了,于是在他眼眸里慌乱闪过的就只是一片莹白的清瘦身躯。
陆裴昌微侧过身,控制自己不去看他。他又低声唤了江泛君几声,却依旧没等到回答,想来该是睡熟了。
可屋子里实在有些冷,他泡在水里应该有些时候了,若是感染上风寒该怎么办?
更何况他身子弱,畏寒。
陆裴昌此时酒已醒了大半,他心里挣扎着,一方面觉得不该让他继续泡在水里,一方面又觉得此时叫醒他,自己实在是有些于心不忍。他知道这些天江泛君同自己一起操劳着,如今是累极了。
早知道不带他来了。
几番衡量过后,他一咬牙一闭眼,就将江泛君从水里捞起来,打横抱起。果不其然,水已经有些凉了。
陆裴昌全程目视别处,却没办法忽略手掌心里传来的触感与温度。江泛君的身体被水浸得湿漉漉的,他抱在手里有些滑,跟握了一块玉似的。
宽厚臂膀牢牢将人锁在怀里,生怕他滑下去。
陆裴昌听着怀中人匀长清浅的呼吸声,觉得酒劲还没过,反而愈来愈大,此时竟有些上脸。他努力控制自己轻些呼吸,怕江泛君被酒气惊扰。
他从未如此轻柔地抱过任何人。在战场上杀伐果断、英勇如杀神的陆大将军手只提刃,不曾抱玉。
陆裴昌将人轻轻放在床上,又给他换了一套干爽衣物,才如释重负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长腿交叠,喝了一口桌上的茶。
他望着床上安睡着的那个人,笑意盈盈,前所未有地染上一层柔光。如同他在塞外打仗时,见到的那轮血红夕阳一般,眼底尽是光的影子。
若是他面前有一面镜子,他一定会被自己现在这样子吓到。
这样的一副含情面,只对江泛君有过。
他浑然不觉,忽地轻笑一声,低沉悦耳,然后喃喃道:“不是小夜猫。都这样折腾了还不醒。”
然后他便掩门回房了。
可躺在床上,他满脑子都是江泛君莹白的身躯。于是他默念好几遍清心诀,可是那画面依旧在他脑海里盘桓着,挥之不去。
陆裴昌暗骂一声,“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伸手胡乱抓了抓头发,打算去看书分散一下注意力。
可是他看了一会才终于发现书拿反了。
他把书往桌上一摔,夺门而出,要去街上跑步。
第二日一大早,天还未大亮,陆裴昌回了府。
他大汗淋漓,却精神焕发、神采奕奕。长发已经被他束成了高马尾,随他的走动在空中荡漾着,俨然一个英俊好儿郎。
他一进正厅,就看见江泛君和顾屹川在桌前端坐着吃早饭。
看见陆裴昌进来,顾屹川放下筷子,吃惊地问道:“似鸣,你干什么去了?一夜都没回来?”
陆裴昌甩了甩黏在脖颈的马尾,开口说道:“锻炼身体去了。在这莱城待得骨头都黏了,必须去活动活动筋骨才舒坦。”
顾屹川好笑道:“活动筋骨?天天赈灾跑这跑那的,还不够你活动筋骨啊。反正我骨头都要活动得散架了。”他复拿起筷子,又对陆裴昌说道:“厨房里给你留了粥,自己盛去。”
陆裴昌不答话,看了一眼正小口吃饭的江泛君,说道:“不吃了。你们多吃点,我先去冲凉了。”
江泛君忽然叫住他:“洗好了来我房里,我有事要问你。”
陆裴昌已行至门外,闻言未作回答,只点了点头。
顾屹川有些好奇:“江兄,何事啊?”
江泛君道:“机密。”
江泛君吃好后便回房等人,他坐在桌前看书,心里想的还是昨晚的事。
今早他醒来就发现自己好端端地躺在床上,身上还穿着新的衣物,浴桶也不见踪影。
他坐起来,一度怀疑自己梦游了。可他下了床,发现桌上有个茶杯孤零零搁在外面,里面还有未喝净的茶底。
江泛君蹙眉,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床上的。
敲门声响起,打乱了他的思绪。
他起身去开门,陆裴昌站在门口,身上着了一件黑衣。
说不出地有些压迫人的可怖气势。
江泛君让人进屋,随后关上门。他直截了当地、开门见山地就问陆裴昌:“昨晚你来我房间了?”
陆裴昌就知道他要问自己这个,心里早已经做好准备,低低地“嗯”了一声,像是怕江泛君听见似的:“我昨晚回来,看你房里一直亮着灯,害怕你出什么意外,所以想着来看看。”
陆裴昌头发还未干,湿湿地往下滴水。
他停了一会又接着说:“结果看你泡在水里睡着了,我怎么叫都叫不醒你。我又害怕你着凉,只好自作主张拾掇了你,是我错了。”
他身量高大,偏偏又低着头,一副做错事的模样,如今正待发落。
江泛君觉得有些好笑,仔细斟酌了一下要怎么说,他揉捏上了手指头,开口道:“......无事。那我的衣服,也是你给换的?”
“嗯。”
二人陷入了尴尬,好半晌谁都无言。
陆裴昌如堕火海,正想开口打破这令人发毛的尴尬,只听江泛君忽然轻笑一声。
江泛君嘴角勾起又放下,温声开口道:“无事,你我二人皆是男子,也没什么可扭捏的。”
“只是我突然想起,上次也是你,扒了我的衣服。”
陆裴昌“啊?”了一声,随即就想起上次江泛君在校场昏倒,回来府医给他施针时,正是自己亲自动手脱了他的亵裤。
陆裴昌急忙道:“这两次都是事出有因,你相信我,我是个正人君子,从来都只行光明磊落之事。”
江泛君打趣他:“那你跑一宿步?冬天晚上?”
陆裴昌噎住:“怎么了。我打仗的时候常常在夜里搞突袭。就算再寒再冷的天,我照样是一身热血。昨夜出去跑步,只是...只是因为拾掇完你太热了,我出去锻炼身体散散热。”
江泛君被他这一番强词夺理的话语给震惊了。他实在是又好笑又无奈,只得无语道:“......有病。”
陆裴昌也笑了:“不过你睡得实在是太熟了,我那样折腾你,你都不醒。”
江泛君顿觉这话有点缠悱意味,红了耳根,开口道:“其实我并不是一个睡眠好的人。只可能是最近太累了,所以,我...”
他话还没有说完,陆裴昌就打断了他的话,表示很理解:“能睡个好觉是很幸福的事。你要吃好喝好睡好,才能养好身体。”
江泛君道:“好。你记得下次早些回来。”
陆裴昌觉得他是在关心自己,顿时心花怒放:“知道了。我一定早些回来。不叫你担心。”
江泛君好笑道:“顾屹川觉得这宅子里有鬼,你不回来镇着,他安睡不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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