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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年在做清洁。
他打开窗户通风，将家具依次摆放整齐，用湿布擦拭公寓每一个角落。
故地重游，不止是付西汀，俞年也被那些不属于他的记忆包围着。
眼前仿佛出现一个哭得眼睛红红的小男孩，一个人蜷缩在空荡荡的家里。
如果没有“俞年”，小男孩会有一个无比孤独的童年。
……真是太好了。
俞年闭上眼睛。
渐渐的，回忆被末世后的画面取代。
监狱废墟中，白骨用空洞的眼窝望向面前微笑的青年——
青年的皮肤很白皙，所以，血液顺着手腕蜿蜒而下的场景更加惊心动魄。
青年有些痴迷的将血液涂抹在白骨上，轻轻的说：“真漂亮啊。”
那是白骨第一次感受到“温度”。
“噗通!”
回忆被打断，俞年寻声看去，是小鲛跳进了水桶。
“出来，水太脏了。”
将湿漉漉的小鲛人拎出来，俞年叹气。
“骨哥。”
突然，卧室的门被推开，俞年看见付西汀泪流满面。
付西汀问他：“骨哥……俞年的结局是什么？”
俞年沉声道：“……永宁监狱的投资人是俞年母亲的家族，他们坚信异化是人类进化的契机，在全国各地招揽科研人才，用各种违法的手段研究异化感染。”
“一开始，他们把目光放在俞年身上，只是想雇佣合作。直到某一天，他们还未接触就发现，俞年异化了。”
“于是，为了获得珍贵的实验体，他们找到俞年缺钱的父亲，用亡妻的遗物将俞年骗出，实行了一起绑架案。”
“之后，他再也没有逃出永宁监狱。”
永宁监狱是付西汀和骨哥的起点。
也是付吉和俞年的终点。
付西汀的泪水几乎控制不住涌出，没有说话。
俞年想，这一天还是到来了。
也对，他只是一具侥幸产生自我意识的白骨，怎么可能比得上陪伴付西汀大半人生的爱人。
他只是一个……劣质的替代品。
俞年感觉自己好像突然熄灭了。
他明明在脑中无数次模拟这个场景，却没有想到，真正经历时依旧会这么难过。
他宁愿没有“过去”，真正一无所有。
终于，俞年开口：“氟西汀是一种抗抑郁的药，过去你可能使用过它，所以记忆混淆了。”
“……其实你叫付吉。”
付西汀却狠狠擦去眼泪，抬头看他：“你叫我什么？”
“付——”
猝不及防，俞年被青年扑倒在地。
付西汀紧紧拥抱着他，这是他化为人形后第一次被拥抱。
青年说话的声音也像发了狠：“骨哥，我是付西汀，不是付吉。”
“骨哥，我是付西汀。”
“嗯。”
“我是付西汀。”
“嗯。”
付西汀说一句，俞年就答一句。
两个人贴得很近很近，甚至能看清对方眼中的倒影，于是，付西汀看见，俞年的眼睛慢慢地亮了起来。
俞年被一股失而复得般的喜悦充斥着。
“很高兴认识你，付西汀。”
·
海湾战线。
“……核.弹。”
段游话音未落，方清明就打断：“不可能！”
“末世本就千疮百孔，核.弹的破坏性你也知道！”
段游直视自己的上司：“我们没有选择。”
“鲛族死了就死了，我们是人类，鲛族与我们无关——”
“而鲛族的王死在这里，全世界的鲛族都会溃不成军，我们就能乘机进入其他海域，获取物资，让旭日基地从危机中存活下来。”
“……”方清明咬紧牙关，始终无法做出决定。
段游突然笑起来，在方清明身边坐下：“方议长……方学长，我认识你那么久，知道你会在什么事情上犹豫不决。”
段游眼镜遮住了他锐利的眼神：“所以，我来帮你做出决定。”
方清明瞬间盯住段游：“你——”
“是的，议长。”段游笑容更深：“执行人员已经到达发射中心了。”
现在阻止也晚了。
方清明面色复杂的望着段游，最终没有追究他近乎疯狂的行动，下达了命令。
“全员放弃防御战线，立刻撤退，返回基地。”
……
L市。
俞年和付西汀对公寓进行了大扫除，将一切收拾妥当后，出了门。
付西汀抱着小鲛坐在后座上，问开车的俞年：“骨哥，多久才能到沙滩？”
俞年心情很好：“快了，天黑前能赶到。”
付西汀看着乖乖的小鲛，有些不舍，又隐隐松了口气。
越野车飞驰在路上。
一个多小时后，付西汀闻到了海风的气味。
小鲛人也兴奋起来。
车窗外已经能看见大海了。
与早已面目全非的陆地不同，海洋外表还和以前一样美丽平静，仿佛末世从未到来。
“骨哥。”付西汀感慨道：“这次看到海了，等以后有机会，我们再去看雪山吧。”
“好。”俞年点头。
他们会有很多很多新鲜的回忆。
停下车，付西汀领着小鲛来到海边的沙滩，欣赏着周边的风景。
突然，小鲛叫了一声，他发现有什么东西被冲上岸了，躺在不远处。
付西汀上前，发现竟是一个断了右手臂，遍体鳞伤的成年人，他伤口已经被泡得发白，浑身冰冷。
更重要的是，他竟穿着旭日基地的制式服装。
应该是在海湾战场失踪的基地作战员，被卷入大海顺流飘了过来。
“呼吸很微弱。”人还处在昏迷状态，各方面数值岌岌可危，俞年为他处理了伤口，注射了一剂强心针。
他对付西汀说：“等小鲛回归大海后，我们就把他带去基地治疗。”
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海浪轻轻拍着岸边。
见小鲛已经蠢蠢欲动，付西汀在临别前叮嘱道：“要尽快找到族群，知道吗？”
小鲛似乎听懂了，重重点了点头，紧接着半截身体没入水中，双腿瞬间化为银白色的鱼尾，看起来胖嘟嘟的。
就在付西汀以为他会立刻离开时，小鲛人努力地发音：“……麦伦！”
“麦伦……开心！”
付西汀：“你叫麦伦吗？”他忍不住露出笑容：“再见，小麦伦。”
“再——”
“啪！”
血液溅在付西汀脸上。
小鲛人被一根尖锐的蜂针贯穿胸口，沉入水中。
刚刚昏迷的伤员此刻醒来了，他像是杀红了眼，拼着最后一口气动用了异化能力——
“鲛人！”
随后，那个伤员径直倒下，彻底失去了呼吸。
猩红的血液在海水中迅速扩散。
水中下落的小鲛人，和记忆中恬恬倒下的身影渐渐重叠。
都在回到家的那个黄昏中，消失了。
啊。
付西汀感觉血液上涌，他僵硬转过身，看见了一脸急切的俞年。
俞年向他跑来，似乎在嘶吼。
终于，付西汀听清，俞年在说：“躲开！”
“砰！”
付西汀感觉温热的血顺着额角流下。
剧痛袭来。
重重摔在地上，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付西汀看见不远处一栋海边别墅，二楼的阳台上架着一把狙.击枪。
遮掩面容的狙击手正在大笑。
于是，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
历史再一次重演了。
血液停止蔓延。
原本倒下的付西汀双目无神地站起，他额角的伤口处，扭曲的黑影一条一条伸展开，连周遭空气似乎都因威压轻微的波动。
纤瘦的青年缓缓抬起头。
那是不属于人类，甚至不属于异化者的什么东西。
上一次，整个搜查队都目睹了这诡异的“降临”，而这一次，近处的观众只有俞年一人。
俞年没有一丝犹豫，立刻用最快速度向远处逃去。
他没有付西汀此刻能认出自己的把握，也不可能去阻止付西汀这类似于自我修复的过程。
所以，只能跑。
无论如何，绝不能死在付西汀手上！
“我的……白骨。”付西汀喃喃道。
瞬间，骤然加重的威压袭来，俞年跪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付西汀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俞年试探道：“付西汀？”
没有人回应。
过了许久，一只手伸出，俞年被迫抬起头，看见了一双纯黑的，没有一丝光亮的眼睛。
“漂亮的白骨……”
仅仅听到这一句话，俞年耳膜就剧痛起来，眼前白光不停跃动，仿佛灵魂都要被撕裂了。
注意到俞年口鼻处的血迹，付西汀似乎对此感到不满，没有继续说话，而是突然掐住了俞年的脖颈。
“你……我的眷属……”他呢喃着不属于人类的文字。
手上力道逐渐加重，俞年呼吸渐渐困难。
伸出手想触碰面前的青年，俞年想，这大概是最可笑的结局了。
突然，没有任何预兆，付西汀重重向自己右臂一击。
他猛地松开俞年，倒在地上。
俞年立刻查看付西汀伤势，松了口气。
还好，付西汀枪伤已经痊愈，手臂伤势不重，呼吸和心跳也在，只是睡着了。
身体状况早已达到极限，确认人还活着，俞年也撑不住失去了意识。
……
不远处别墅二楼开枪的狙击手见证了所有。
他大笑着，鼓着掌。
“哈哈哈哈哈司祭大人真的成功了！”摘掉面罩，这个狙击手竟是之前从旭日基地乘乱逃走的神教信徒！
他笑得露出尖锐的牙齿，连头上兽耳都笑得一抖一抖：“神主降临了！神主降临了！哈哈哈哈哈哈！”
打了个响指，几个神教教众从房间的阴影中走出。
狙击手说道：“神主已经降下了恩泽——而所有的信徒们理应平等分享这一切。”
昏迷的两人被带走，沙滩上空荡荡的。
“通知所有人，盛宴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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