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
方向盘已经被磨得掉了层漆，就连车椅也有些轻微的变形了，车内的光线并不好，那些藏在角落的烟灰和纸巾很容易就能被人发现。
但柳之仪并没有心情在意这些，从出租车下去后，他孤身沿着小路走到尽头，古宅门口的管家见状，立刻打开门邀请柳之仪进去，脸上的表情却有些窘迫。
“秦鹤呢？”
“这……”管家嘴角抽搐着，手指快速指了指古宅旁的一间小屋，便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朝那处走去，还没靠近就已经听到了屋内传出的充满情*欲的声音，但柳之仪迈步的速度倒是并未减慢半分，直接将门推开，面无表情的看着床上正翻云覆雨的三个人，还有一旁捧着本书的秦鹤。
屋内的暧昧气氛荡然无存。
“滚。”
这一声命令下得十分突然，上一秒还充斥性*欲的房间，下一秒床上的三人便已经抱着衣服，从柳之仪眼前逃命似的跑了。
“之仪，你怎么突然来了，也不给我说一声。”秦鹤咧开嘴，边说边给披了件黑白相间的貂皮外套，随后点燃了一根烟，目不转睛地盯着柳之仪抽了起来。
“找你借的钱已经打回你的卡上了。”柳之仪把枪扔到床上，面无表情道，“这把枪也还给你，我不要了。”
“为什么要把钱还给我？我的不就是你的。”秦鹤将烟叼进自己嘴里，手指撑开弹夹，发现子弹竟然已经全部用光，神色这才变得紧张起来，“你用枪了？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明天我就回北京了。”
烟头的火星猛烈燃烧起来，秦鹤看着柳之仪垂头丧气地样子，起身将门锁住，抵在门前挡去了柳之仪的去路，眉头紧皱，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
语罢柳之仪便转身想走，却已经被秦鹤的胳膊框住。
“你实话告诉我，你今天去哪了？”
柳之仪双目无神，唇齿微启道，“拍卖会。”
秦鹤低头看着柳之仪衣服上粘的血迹和泥灰，心被抓似的揪紧起来，说话语气也变得急迫，“拍卖会买的东西呢？为什么现在又把钱还给我了？”
“钱不够。”
“钱不够你怎么当时不直接找我要。”秦鹤看着柳之仪仍十分不开心，又低声加了一句，“谁买走了？我叫人给你弄回来。”
“苏颢。”柳之仪将越靠越近的秦鹤推开，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人，语气没有一丝温度，“我已经不需要了，你别动他。”
“又他妈的是苏颢。”秦鹤的怒气几乎被点燃，柳之仪每次的情绪波动，无论喜悦还是失落，总是因为苏颢。可看着面前人一脸憔悴的样子，秦鹤压抑住了愤怒，只觉得心疼，“那你的子弹又打谁了？你自己没受伤吧？”
“没有。”柳之仪拍了拍自己沾满石灰的袖子，原本藏在心中不愿提起的事，现在看来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与其一直被秦鹤拦着询问，不如索性直接开口说清楚，“之前没告诉你，皇帝穿越过来了，我今天原本没想杀他，只想要那个碗，但苏颢帮他把碗买走了。”
“皇帝？什么皇帝？就是你妈用来替代你的那个？”
“嗯。”
“服了，我说苏颢他妈的怎么这么喜欢多管闲事啊？”
“乐善好施，你懂什么？”柳之仪将面前的人推开，眼睛里露出不甘。
秦鹤自知敌不过苏颢在柳之仪心里的位置，也不想因为这些话让柳之仪更伤心，只好叹了口气转移话题道，“你是怎么确认那个就是皇帝的？”
柳之仪木然而立，没有说话。
前几日在陵墓里第一眼看到瓷碗，他便认出来了那是他母亲做的。只因儿时，母亲送给了他了一个，与陵墓中的几乎相同的碗。当时他猜测陵墓里的碗，是母亲送给允程的。除了震惊以外，便是激动，激动第一次找到了能证明自己朝代在历史上存在过的证据。
那晚他本打算去应证这个想法，却发现文物已经被锁起来了，再转身，就看到了允程穿越过来。
秦鹤见柳之仪不吭声，继续道， “你不就十岁的时候见过他一面吗？你还记得他的样子？”
柳之仪依旧没有开口，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若不是允程自报姓名，又一身龙袍，他怎会相信世上有如此巧的事。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穿越过来了，我想知道他穿越回去是否是那个碗的原因，却一直没有碰到碗的机会，本想着借着拍卖会，将碗买到后再研究，没想到苏颢竟然愿意为了他，花了三百万。”
“你去拍卖会是想穿越回去？”秦鹤将手上的烟扔掉，火星在空中骤灭，语气变得慌乱起来，“你答应过我，不会走的。”
“我不是没走吗？”柳之仪抬眼看着秦鹤因为情绪激动而快速上下起伏的喉结，再次把面前的人推开，声音变得哽咽，“我想回去的唯一一个原因，是因为我的朝代在历史里消失了。但这个想法，在允程又一次抢走那个碗之后就变了。相比我一个人拿着那个碗，研究如何穿越回去，研究怎么穿越回去，还不如直接将碗毁了，亲眼看见他回不去的痛苦，才更让我开心。”
秦鹤将柳之仪的手抓起，看着指尖的几道伤痕，愤声道，“你别伤心，我让人去把那个皇帝杀了。”
柳之仪将门打开，“不需要，明天我就回北京了，以后少见面。”
秦鹤没回答，只是将柜子里崭新的手*枪拿了出来，放进了柳之仪的口袋里， “有什么事告诉我，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你的。”
*
也就蹲下系鞋带的功夫，再站起身来时，苏颢只看见允程留给自己的越来越远的背影，然后与轮椅便一同消失在了人头攒动的机场中。
他们今天下午买完衣服，回酒店之后，允程反复拿起瓷碗碎片试了许多次，最后也无果，苏颢看到那一幕，突然有些摸不清自己的心情，最终什么也没多说，带着允程拿上行李出门了。
“允程你慢点，机场人多，待会我找不到你了。”
苏颢看着允程渐渐停在落地窗旁，对着停机场上的几排飞机两眼放光，便充当起导游的角色，在一旁介绍了起来，
“下面那些白色的，那就是飞机。人坐在里面，飞机靠机翼产生升力离陆升空。”
“竟有如此大的翅膀，飞机果真长得像鸟。可是如何才能制造飞机？等朕回去以后，也定要让朕的子民坐上飞机。”允程将手放在落地窗上，试图离停机场的飞机近一些。
“你们朝代的文明还没发展到这一步，不过你可以努力研究。”苏颢又指了指远处的一架黑色直升机，“那个，黑色的，叫做直升机，就是我们待会坐的。”
允程闻言却失望地收回了手，“为何我们只能坐那个最小的飞机？为何那个飞机看起来又不像鸟了？朕想坐最大的飞机。”
“在我们这里，每个人出行一定要有象征其身份的证件才行，你穿越到这里，但其实还并不算这个国家的人，所以我才没法带你去医院，也没法给你买票上你想做的那种飞机。”
允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半分钟后就已经将苏颢的解释抛诸脑后，脑海里只有自己同鸟一般在天空中的样子。
“飞上天后，景色是什么样子。天空以外，还有更广阔的地方吗？会不会不小心撞上太阳？”
“待会你自己看吧。”
登机的一路允程极力想表现得镇定一些，断不能让自己一无所知的样子丢了整个朝代的脸，但当直升机的螺旋桨旋转起来时，失重感随之而至，自己还是没忍住抱着苏颢嘤嘤呜呜了起来。
“朕……朕要下去！快让朕下去！”
“允程，你别怕，睁开眼睛看看，日落。”苏颢紧紧揽过允程的肩膀，让两个人又靠得更紧了一些，抬起手指向窗外。
窗外，高楼大厦在视野中逐渐变得渺小，层层叠叠的山峰不再高耸，皆立于自己的俯视之下，远处夕阳沉下，半边天空在粉色与紫色间渐变，也为允程照上了一层淡淡的腮红。
允程挣脱苏颢挽住自己的手，转而十指紧扣。转头看向苏颢时，他的眼里有大好山河，有落霞长空，还有正不断心跳加速的自己。
“苏颢，那晚你是如何遇到我的？”
“哪晚？”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第一次见面？
苏颢回忆起让自己惊醒的那个梦，允程在梦里对自己说“一直在等你”的那个梦，就是那个梦，才促成了他们在古墓中的相遇。
而从前，苏颢一直认为，他与允程经历如此多，是自己选择了对方，直到此时此刻才明白，原来他们的相遇，是因为允程一开始便选择了自己。
“那晚我本来在酒店，后来做梦，神仙在梦里给我下旨要我马上去保护你，我就去了。”
“真的？”
“嗯。”
莫昌宇说过，如果要想让别人开心，自己就应该说话变得幽默。
苏颢不知刚刚的第一次尝试是否幽默，但他确信的是，允程现在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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