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红山满山

　　萧也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么一幅情景。
　　明明是神仙般的待遇，却坐着一位少年，难道神名帖传下来了一位小孩？！
　　关键是这位少年身上真还有种莫名的妖媚之感，也许是萧也不常出没烟花酒楼，见到这五官极其出色的少年，一时只觉得唯有妖媚二字得以形容，倒像是鬼魅。
　　萧也忽的警惕起来，直觉告诉他，眼前的少年并不简单。
　　奇怪的是这几百年来未有其他地方出现过鬼魅之影，顶多是一些坊间传闻，或是说书先生随手捏造的传说故事，故而世上多数人觉得这世间本无鬼魅。
　　但这落霞关却是不同，每到一年中的深秋，落霞关外总会出现一片绿色的鬼火，若是什么海市蜃楼人间奇景也就罢了，可那落霞关外也没听说过有什么其他部族的影子，于是先前派了仙门中人前去打探，要知道这世上第一难求的乃是神仙，第二难求的却是仙门中人，至今却半月不见消息，仙门也未有回报。
　　萧也还在犹豫，该不会是落霞关外的鬼族跑到听枫楼上来示威，还是说那位派下来的上神遭遇了不测？
　　少年见到萧也惊异的表情，也是愣了一愣，随即低头一笑，眉眼间不知藏的是失望还是迷茫。
　　终于那少年还是开了口：“将军既有要事在身，不妨一起饮杯小茶，顺便探讨探讨对策。”
　　见那少年开口，萧也眉间的杀意顿时显现出来，凌厉的剑眉仿佛是用水墨划出的平锋，右手下意识地握住腰间佩剑，宝剑瞬间出鞘三分。
　　少年只轻轻一笑，想表示友好，却不知落入萧也眼底只是会更显鬼魅。
　　萧也杀意不减：“那位神名帖上的上神呢。”语气之中毫无困惑之意，似乎十分笃定。
　　呵，从一开始就没觉得我是神将啊。
　　少年收回了眼底的笑意，转为严肃的神情：“神名帖上金子写我姓名，朱砂道我功德，可是实实在在的神界派来的除魔大将啊。”
　　萧也仍未有丝毫放松：“既是天界之神，想必早已活了几千年之久，为何扮作这副少年模样。”
　　少年似有惊异，起初见到萧也的反应，还以为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仙不像仙，人不像人的东西，毕竟凡人中少有能分清神鬼的人，以前能认得出的大多是久隐深山的白胡子老头，可这将军看起来也不过三十，怎会有如此能力？
　　“这世间分三界，自会有人不人，鬼不鬼的例外，更何况，将军以一介凡人之眼，便想要定夺我的身份吗？”
　　“可神名帖......”萧也犹豫几分。
　　“难不成你们还真的烧了？”
　　“额......是，被祝师烧了。”
　　“祝师......”少年挑眉，似乎是没听说过这么奇葩的举动。
　　“反正是你们烧的，上面也不会怪罪，就当无事发生好了。”
　　见萧也仍未消除心中所惑，少年似乎也很无奈：“你知道吗，不是所有的神仙都是仙气飘飘，明光四射的模样，”似乎觉得还是无法说服对方，“好吧，就算我是鬼，你们只在祈求神降的祈愿里上报落霞关似有鬼魂飘荡，可落霞关外却藏着一只恶鬼埋伏的大军。你们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萧也缓了缓气息，随即隔着青纱看向那位的少年，风平静了下来，少年的身影也随之隐藏在青纱之后。最后沉声道：“最初我们是接到许多消息，说是途径落霞关的商队大多有去无回，十有八九是土匪作怪，可这落霞关外环境险恶，生存艰难，不会有人选择在这种地方生活，并且只是为了劫持少之又少的商队。”
　　少年沉思：“落霞关内外不一，也是先前降下来的上神所赐，关内有一层结界隔离内外，关外有游离的亡魂，关内凡人可随意进出，关外妖魔尽被阻拦。”结界的精华之处还在于，结界内的空间也会残留那位布界上神的法力，故而结界之内日益显现生机，在那之前八枫城几乎还是座空城。
　　“怪就怪在起初我们只派了一直队伍前去查探，最后竟是全部失踪毫无结果，后来祝师去求仙门中人，最后也派了一队小仙前去，至今也是......”
　　“那几个小仙也全无踪迹了，我猜的没错吧，”得到萧也肯定的回复后，少年继续道：“每个仙门自会有自己的追踪方式，若是说毫无踪迹......那就只有一个结果，有鬼在作祟。仙门必是察觉此事绝不简单，于是结果无非是拒不联系或者建议你们祈求神降。”
　　“不错，那之后一直联系不上那个仙门，最后偶有未名书信出现在府内，暗示我们只能祈求神降。”
　　谈话渐渐深入，萧也不知不觉间放下了警惕，剑身回鞘，躬身拜上一拜，以示冒犯。
　　“将军不必多礼，神界人物复杂繁多，千奇百怪，你们不信也是意料之中。”
　　“先前多有冒犯，还请上神不要怪罪。”
　　“不会，此次鬼族来犯也与结界法力减弱有关，说到底不是我来还会有其他上神前来。”
　　“那，依上神估算，此次大战何日爆发？”
　　“不出两个月。”少年微皱眉头，似有所想。
　　“那么上面一定是准备充足，天兵天将都点好了吧。”
　　“唔......这个......”少年似乎没想好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我一个。”
　　萧也：“？？？”
　　一个？！就算是上神也不敢这么来吧，且不说那鬼族到底有多少，单看这眼前的少年既不披金带甲，也毫无武神之气势，说不定还是个普普通通的神官，怎么可能有如此能力？
　　本来萧也觉得派一位少年下来除魔已经算是玩笑了，如今，就真的只有一位？！
　　“那，那要不要现在去点几个？”
　　“我......现在点不了。”
　　萧也之前放下的警惕又回来了，且不说这上神真是神不像神，鬼不像鬼，从他口中也听出了一丝疑惑：一个能降下来的上神，难道没有点兵的能力吗。
　　莫非是什么人泄露了消息，况且此事也不是没有人猜得出个大概的样子，就算是说书先生也能随随便便就来几段。
　　萧也散去的戾气复又燃了起来，这种事情真是让仙人听了恐怕也不信。
　　似乎自己也觉得无法说服这个凡人，少年不禁皱起了眉头：“说实话此次下凡而来的确实不应只有我一人，还有一位更靠谱更强大的上神也会下来。”
　　萧也听罢歪了歪头，示意说话不要老说一半。
　　“此次神名帖上虽写下的是我的名字，但是到了最后帮助你们铲除妖魔的还是另一位切切实实的上神，只是因为某些事情耽搁了暂时下不了凡界，我不过是个传递消息的小喽啰，降下神名帖不过是做做表面功夫，等到大战之前我会立即告知那位上神前来。”
　　“哦？”萧也终于放松下来，眼前的少年不是什么七七八八的人物，也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天仙，不过是个传信的小喽啰罢了，于是紧绷的后背渐渐松懈下来，指尖轻弹少年用过的茶杯，指甲敲击茶盏，发出“叮”的一声，杯间荡开涟漪。
　　“搞了半天，只是个传信的啊。”萧也凑近一看，少年虽长的十分超群，可就只是单看这身子骨，还有这与天界之人毫不相干的气质，确实不像个高高在上的神仙，倒还真有几分像话本里头的小仙童。
　　少年见萧也突然凑近，差点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对方很明显地开始看不起他，心里真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燃起一团火。
　　这前后变化也太快了吧。
　　少年轻咳一声，避开萧也近似于直勾勾的目光，拿起茶盏不自在地喝了一小口。
　　萧也视线下移，定在盏中小叶上：“九曲红梅，夏日还没过，怎的就喝这种暖茶，惧寒？”
　　“不是，”少年放下，“俗话说得好，高处不胜寒，从天界下到凡界，只会更暖而不会更寒。”
　　“那......”萧也不解，“夏日喝九曲红梅就好比喝姜茶，难不成是这茶口感独特？”虽说人家只是个传信的，但还是要好好地招待招待，似乎京都老家那边还有几团九曲红梅，下次得遣人送来才是。
　　少年顿了顿，随即略弯唇角，薄唇被茶水润湿，萧也还搞不清楚这位倒底为什么忽然笑起来的时候，少年开口道：“你忘了，我是鬼吗，”这就是变相地承认自己是鬼了，少年不疾不徐，随即对上萧也的双眼，“看来凡人还是容易放松警惕，这么容易被骗，小心哪天被鬼王抓去当鬼夫人。”
　　萧也忽然被这少年堵得不知说什么好，这鬼王，不一定好男色吧？！
　　少年微微直身，拍了拍肩头：“不过还好，我呢，就是要下来指点的嘛，都说这世上啊，总是有那些照妖镜照不出的妖魔鬼怪，有时甚至连仙人都无法察觉，但是呢，他们忘了一点，同类之间是最容易看出对方的身份，也就是说，只要我在，是人是鬼一看便知。”
　　少年还附加了一个笃定的眼神，意思就是我真的有那么厉害。
　　萧也看得半信半疑，不过也好，都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阴招之类的还是防不胜防。
　　“听你的意思，你在天界应该很受欢迎吧。”毕竟是比照妖镜还灵的人物。
　　“嗯......应该算是吧。”
　　“那你作为神界唯一的鬼，是如何飞升上去的？”
　　此话题跳动得太明显，察觉出萧也很明显是想知道些什么，少年也不甚在意：“不是飞升？”
　　“不是飞升？可我听闻，这要上天界可是难上加难，唯一的办法就只有.....”
　　“捡回来的。”少年平静地回答。
　　“捡回来？那捡你回来的又是......”
　　那句“何方神圣”还没出口，少年便打断道：“就是此次真正除鬼的上神，也是你们祝师点名要降下来的大神仙——”
　　“尘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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