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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青
翌日,依旧是个万里无云、晴空万里的好天气。
出乎我们意料的,上至陛下太后下至齐晦师弦,竟然都没有遣人来过问昨夜篝火宴上的插曲,不由让人心情继昨晚的三人谈笑后又好了几分。
这种难得的轻松心情,让连今天必须穿上繁复的宫装并在看台上做样子这件事,也能让人接受的自然而然,不太在意了。
“娘娘,濂珠头面可好?”
我正发愣,听身后婢女询问便点了头,任婢女一双巧手在我发间动作,困顿的不想开口。
昨夜我们三人说笑的很晚,而雅鲁为了避开巡逻侍卫又不得不多留了一段时间。长久未有的身心消耗和晚睡,让我的眼下青黛此时在镜中清晰十分,上妆时婢女多用层了粉才勉强遮住。
帐内另一边,与我分开梳妆的杜良娣亦是如此,是以我们看到对方后都是忍不住一笑——其实在面上已经看不出眼下痕迹,可我们都知道彼此遮掩了什么。
“娘娘莫急,时辰还早,您且先将披风系上。”
我正准备应了,可视线一偏看到身侧的杜良娣,她就没有在衣裙外多添衣物,于是我便拒绝了。
小婢女不多言,却也没有把披风收起,而是将那身绛紫色披风搭在臂弯处,依旧毕恭毕敬的垂首候着。
“让她给你备着也好,谁知晚间又会冻成什么样子。”杜良娣笑着闲话,与我并肩出了帐子,一路往营地中央去,在主帐外等待。
官家的夫人小姐们已经先一步动身去马场候着了,而我与杜良娣就算平日再边缘化,在外也是实打实的皇室中人。故而只能等在皇帝帐外,跟随他们同去。
我们候了半晌,营地中央这圈帐子里的主人才陆陆续续出来,个个妆容齐整、衣饰华丽。
隔着老远距离,我们看见师弦从帐中出来,不约而同的偏开视线,然后默不作声往人群中退了退。
与那些不相熟的人,远远行上一礼便罢,直到陈昭仪和路贵妃出来,我与杜良娣才走上前去与她们站在一处,算是熟人间的抱团。
“呦,林良媛今日一打扮姿容更盛啊!这种雪青色当真衬你这种肤白的美人,真不愧江南养出的姑娘啊,跟那水一样,真真标志。”甫一照面,路贵妃眸中划过惊艳之色,如此打趣道。
“你们二人今日看起来精神头不错,这衣裙也很是漂亮——可用过早膳了?”陈昭仪笑着打量我们的穿着,很随意的问道。
“不知一会儿马场情况,没敢多用。”
“哦?篝火宴上不是……”路贵妃顿了一下,应该是想到了昨夜那个插曲,与陈昭仪对视一眼后,话头生硬一转,“今日依旧是先去马场,不过这次的狩猎陛下就不会去了,会由太子领头,大概申时就会回来。然后啊……他们要在马场赛马!”
路贵妃说到这儿,语气里是遮掩不住的激动,能让人感觉到她绫罗广袖里的手握了拳,很跃跃欲试的样子。
“别看路姐姐现在成天绫罗在身,她以前可就跟她小侄女一样野,无数娱乐里最爱的也不过骑射两样,昨天在看台上坐的可很是煎熬呢。”陈昭仪打趣道。
“那确实是煎熬,我多少年没碰马了啊……”
路贵妃这厢低声感叹的话音未落,营地突然无比安静,说笑问好的人们都停了,俱敛了笑容肃立。
主帐的帐门已经被小太监打起来了。
今日的皇帝明黄色长袍在身,衣摆绣有沧海龙腾的纹样,面容依旧冷肃且不苟言笑,那种长久身居高位带来的威仪让人难以抬头直视,光站在那里便有压迫感——这是他与齐晦最像的地方。
此时已经天光大亮,远远能看见有连绵山岭的青黄草原上,拉出了一条长长的车队,颜色鲜亮的日月旗在晨风中迎阳招展。
“吁——”
我正掀开车帘观景,后方突然传来伴着铃铛作响的马蹄声——来人依旧灰麻色披风在身,面容在兜帽下隔开一片暖光,眉眼是英气十足的艳丽,茜色骑装随着马身颠簸在披风下露出衣摆。
雅鲁只是减了些马速并没有停下,笑着冲我们车内二人扬扬下巴,手中缰绳一抖人又窜出去老远。
我忍不住将头从车窗中探出去,目光找寻雅鲁远去的背影,可是竟然对上了前方齐晦无意间回眸的视线。齐晦跨坐于高马之上,目光清冷,似是没有与我对视一般淡淡滑开目光。
我眨巴着眼愣了一瞬,抿抿唇坐好,然后放下了车帘,靠着车壁养神。
营地与马场相隔不远,可是因着随皇帝出行的这番排场,愣是在龟行的马车中摇晃了一刻钟才到达马场。
因为皇帝未到,今日还没有人去狩猎,先到的官员和夫人小姐都甚自觉的依品阶在看台上列了位。待我与杜良娣下了马车后,远远能看见他们已是起身,甚恭敬的朝车队最前端那个明黄色的身影行礼。
我们在簇拥中进场。
因着今日会赛马的缘故,为了方便观赛,马场边沿以环状设了一圈单席,三面垂有挡风的帷布。不过每个单席上都并未坐人,显然是特意留给我们这些后来者的。
这些后来者们,并不全是如我们一般名讳被挂上了皇室称谓的人,还有如师弦父母那般极得皇帝青眼的官阶较高的官员官眷,大家纷纷被侍者引领入席。
不过入席的只有女眷,男人们已经下场牵了马,等待站在他们中间那个玉树临风的身影率先策马奔入原野。
马蹄嘚嘚敲击着地面,溅起一阵沙雾。
迷蒙的沙雾中包裹着这些男儿郎的背影,郢国公子有之,络缇族勇士有之,无一不是英姿勃发。那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样子,真真不由得令人生出几分艳羡。
师弦今日依旧坐于看台主席上,位居陈昭仪身侧,甚乖巧的样子。是以我们的帷幕里只设有一左一右的前后两席,我与杜良娣分开而坐。
那厢杜良娣正捏着金侍卫递过的草蚱蜢打量,低声与金侍卫说着什么,兴致很高。可这厢我已是困得不行,几次点头都被丹洗和景洵手疾眼快的扶住,偏偏这种场合即使有帷幕挡上一挡也不可入睡,真真折磨人的紧。
“参见林良媛、杜良娣,十三公主差奴来请两位移位一叙,欲请二位娘娘出马场走走。”
我被来人问安的声音惊到,打了个激灵睁开眼,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这络缇族裙装的嬷嬷说了什么。
“可以出去?”杜良娣没回答,却是发问道,“可以离开马场?”
“回娘娘的话,是可以的,只要在猎手们归来前回到席上便可。”
这位嬷嬷的汉话说的流利,比起雅鲁不遑多让,想必她在络缇族中地位不会低,甚至可能并不是下人的身份。可她回话的语气毕恭毕敬,面上笑容也和善,唯一的古怪也就是脸侧那块突兀勾挂着的,遮住了她近一半右脸的布巾。她像是很好奇我们两个名不经传的人一样,悄悄抬了视线打量。
在她与我视线撞上的那一刻,估摸着是丹洗酝酿到一半的“大胆”还没说出口的时候,她却是先笑了。笑意慈爱,衬得她一张被边境风沙磋磨的略显沧桑的脸颊也柔和亲切了许多。
“既是如此那你们去吧,我想自己出去走走。”
没待我做出什么反应,杜良娣已是扣上帷帽向外走去。明明话中说的是“一个人”,可她身后还是跟了那位高大的金侍卫。
她的婢女一副很想跟去的形容,足下动了动,可终究是没敢违逆杜良娣的意思。
“帷帽给我吧,”虽然我还没能缓过来困意,但也不好让领路的这位嬷嬷多等,喝了口案上摆的香茶就起身整了整衣裙,“阿景跟着我,丹洗留在帐中。”
带好雪青色帷帽的临走之际,我看着帷幕内两个神情有些低落的婢女,还是忍不住补充一句:“若是无聊也可出去走走,或是跟外面那几个婢女说说话,帐中吃食你们也可以取用,只要帷幕里时刻有人守着便好。”
“娘娘,可要系上披风?”
出了帷幕,我被那个臂弯还搭着我披风的婢女叫住了。
作为太子良媛,平日里我的待遇其实还不错,衣饰上妆吃食等皆是不同的人负责。真实的讲,丹洗并不是我用的最顺手的人,可仅仅是因为她来自慈安宫,所以即使我并不能使唤她什么,她极少做事也能成为我的贴身婢女。
而丹洗仗着这层关系,在我的院中也是个眼比天高的主,本该由她做的事又会分给别人。
总而言之,就是留之无用,却又弃之不得。
于是乎,我现在看着眼前这位细心知礼的婢女,不禁起了几分“惜才”之心——毕竟这才是西行一路上真正将所有事情都打理的妥帖的幕后之人。
“娘娘?”她出声唤我,语气有些疑惑。
我闻言连忙回了神,说道:“系上吧。”然后在她行礼退开时,我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莲窗。”
我点头示意知晓,带着景洵跟着那嬷嬷慢步走出了马场,一路行至场外马厩。
因着二三十人都已经去出猎,马厩里的马剩的不是很多。我到的时候,昨天刚那些认识的人都正在给马刷毛,而雅鲁就混在其中,刷毛刷的极其认真,甚至没有注意到我的到来。
“公主殿下,林良媛带到了。”
嬷嬷出声,雅鲁循声回头,冲我露出笑意后放下了毛刷净手,擦着水珠向我走近,看见杜良娣没与我一同来神情也未有意外,反而是盯着我看的目不转睛。
“林奾啊林奾,你以后千万少穿那些颜色老成的衣服,那根本就不适合你,”雅鲁笑着上前,用有些像浪荡公子的行径掀开了我的帷帽,“你若是穿着这身雪青色的衣裙去齐晦面前转一圈,保不齐将他迷的挪不开眼!”
“慎言。”我被她吓到,连忙环顾四周,见附近只有我和景洵两个郢国人才松了一口气,“别直呼太子名讳啊,被人听见不好收场的。”
“好吧好吧。”雅鲁无所谓的笑着,走了两步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俯首在我耳边,“对了,你愿意见一下岗日吗?他想当面跟你赔个不是。”
“赔不是?那不必的,他并没有对不起我。”我学着雅鲁的样子压低了声音。
“但是毕竟你昨天那么早离席是因为他搞出来的乌龙,那小子难受的一整晚没睡。结果今早吊着两个黑眼圈出来,将他阿姆吓了一跳。”
“那他人在哪儿?”
刷马的人不多,可我并没有看到岗日的身影。
“岗日?岗日!别躲了出来出来,没人怪你……”
雅鲁话音未落,一旁的高头大马边突然就钻出了一个宝蓝色人影,惊的人一抖。缓过劲儿才反应过来此人便是岗日,刚才他应该是一直蹲着在刷马肚。
雪白高大的俊马,宝蓝色骑装的少年——多朝气的画面。只可惜少年垂头并不直视众人,红色已然漫上了耳根。
“抬头,站直,好好说话。”
见岗日这样,那位本来已没什么存在感的嬷嬷却突然出声,语气是带着些温和的严厉。
一个嬷嬷也敢对族中的第一勇士如此说话吗?
出乎人意料的,岗日还真站直抬头了,不过视线只飘忽在我的裙摆上。那些还在给马匹刷毛却无一不偷偷看着听着的人们,见状都在闷笑,极厚道别开视线不让岗日更加尴尬。
“林、林娘娘,昨夜是岗日莽撞了,还、还请娘娘见谅!”岗日虽然神情看起来有些紧张,但声音一点儿没压低,字字掷地有力。
马厩边,一时连刷毛的沙沙声都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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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不是不想更,而是速度实在太拉(汗),往后一段时间应该会是三天一更(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