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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
01
幽蓝色透明的鲸鱼向她游来,张亚躲避不及,愣在那里看着巨鲸从她身上穿着过去,不由地睁大了双眼,巨大的水母一个又一个的游向上方,数不尽的零碎星光漂浮在半空中,各种千奇百怪的生物畅游在这似乎没有尽头的世界。
她带着好奇看向四周,那种像是果冻一样的各种小透明生物却突然受惊了一样像四周逃窜,她回头向身后看清去,瞳孔紧缩,心脏几乎要从胸膛里跳出来,她想逃,却又想起来漂浮在这半空中。
只有一只眼的巨人紧紧地地盯着她,同时巨大的手掌朝她袭来。
“哈——”
她一手抵在胸口,弯着背,将头抵在课桌上大口喘着气,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
那到底是什么梦,怎么又梦见这么古怪的东西?
“你看你吓的。”同桌被她弄醒看了眼她换了个姿势口齿不清地嘟囔了句。
她委屈,“差点要死。”
同桌迷迷糊糊地嗯了声,声音几不可闻,呼吸声渐渐平缓。
张亚抬头看了看墙上挂着的表,见时间还早,也趴下接着睡。
小时候就常听人家说,“梦都是反的。”
她反复的梦见这奇幻的世界,有时甚至会觉得就是真的。
预备上课时,她沙雕同桌仰着脸,发了半天呆,又打了个哈哈,毫不掩饰的敷衍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自己心里没点数。”
张亚冷冷的看了她眼,毫无感情地说:“你傻还是我傻,滚。”
小同桌慢吞吞的躺尸一般的趴在了桌子上,“好。”
闭上眼就开始接着要睡。
这睡功简直了得。
张亚见她没什么指望,出去洗了把脸,自己蹲在班门口,有人出来上厕所,看见蹲了个蘑菇一动不动兜了个哆嗦,“你在这干嘛?”
张亚摆手,懒得理人,“去上你的厕所吧。”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她可没沙雕到觉得这是什么奇遇,凡事往坏的方面想一下,又不是什么电影动画片她也不可能去拯救什么世界,虽然平日也信些神神鬼鬼的,但她还是个唯物主义社会主义接班人。
张亚把掉下来的头发别到了耳后,眼尖地看见一个灰衬衫,仔细一瞅可不就是那地中海班主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一闪身窜进了门,小心翼翼地没发出什么稍大的声响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下了。
02
张亚已经记不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了,好像她爸妈在的时候她就反复地做着这样的梦。
在那没有边际的世界中,浮动着各种形状的幽蓝色生物,半透明。她不停地找着出去的办法,告诉自己那只是一个梦,却毫无办法。
大大小小奇奇怪怪的,都在那个地方,她能感受它们的喜怒哀乐,也看见了它们之间的交流,那种真实的感觉绝对不是梦才能解释的。
她后来也咨询过心理医生,老实说那个医生有点奇怪,但长得挺好。
医生说:“高三了?”
张亚摇头。
医生说:“学习压力大?”
张亚摇头,“医生,我老是做一个奇怪的梦,里面什么鬼玩意都有,蓝色半透明,飘来飘去,游来游去的。我也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就是醒不来。有次碰了一下一个鬼玩意,居然发现那里面居然有我弟。我一开始不信,找人对我弟旁敲侧击了一下,发现那是我弟做过的梦。而且在那里有东西在看我,就是一直盯着我看,这都几年了,我现在还……”
医生,“是这样的,我觉得你的病蛮严重的。”
张亚,“!”
医生,“可能患有臆想症和被害妄想症,我建议你住院治疗。”
张亚,“!!”
张亚犹豫了一秒,就提着包赶紧跑,“医生再见。”
心里想着,什么鬼医生,住院治疗个大头鬼啊。
前几天翻日记的时候发现她以前居然还偷偷地找过大师。
张亚不由觉得自己当时脑子有点问题。
当时到底是小一些,年少轻狂,没遭受过社会毒打,没什么狗屁经验,连遗书要写什么内容都写好了。
当时还查了一堆资料,为了把它们记录下来做比较,她差点成灵魂画手,见过的人还问她是不是抽象派的。
一页又一页,连着那个日记本,都被她锁在抽屉里。
后来大了些,她开始明白人情世故,也就再也不和任何人提起那些事。
03
明明那里看起来没有任何可怕的地方,可张亚却总觉得像是深渊,有双眼睛一直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一直看着她,看着她从惊喜、到迷茫、到失望、到习惯。
那是未知的恐惧。
可是今天这次梦却有的不一样。
她看见一只网。
有点像那种她小时候爱看的动画片里海绵宝宝用来捕捞水母的网。
这一看,傻子都知道这网与众不同。
她踏在空荡荡的空中,像走在地上一样轻松自在,从一个一个的生物身体里穿过,走到了那把有着自己本来颜色的网前面,伸手抓住。
白光乍然席卷整个事件,待白光褪去,睁开眼,又是一个世界。
04
张亚这个人也没什么特殊的,非要说什么的话,大概也就是比较惨些。
她倒不是什么孤儿
,也不是什么爹不疼娘不爱,也没什么后爹后娘。
就是她爸妈死的早,前几年她爷也走了,就留下她跟她弟,倒也还过的下去,她家的亲戚也都有帮衬。
张亚还有个弟弟。
小孩叛逆期,有点中二,打游戏刷视频,看了一堆歪三观。
等他再大些,有他后悔的时候。
张亚懒得跟这傻子瞎计较,要不是顾忌着姐姐的形象,早就摁着打一顿了。
张启现在也有十八了,说:“我懒得再看见你,怎么会有你这样姐,真恶心。”
张启模样还带着些许稚嫩,笑的时候有种小女孩喜欢坏坏味道,冷着脸的时候也是很不近人情。
在张亚印象中,张启是一个很活泼开朗的人,她甚至觉得他哪怕遇见什么事也会是个小太阳,她有时候会拿张启当自己的支撑。
但那是小学时候的张启。
张亚冷笑。
18了,也成年了。
爱咋咋吧,我再管,我吃屎去我。
05
经历过太多人的梦。
张亚很早之前就明白眼睛看到的,很真正的,是不一样的。
有的人心里是春天,有人心里藏着恶魔,梦境是潜意识。
她在害怕,害怕自己最终会变成什么模样,害怕会不会有一天,迷失在漫无边际的梦境里。
06
张亚这个人就跟她老大说的一样,表面上看起来笑嘻嘻,鬼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她进入过太多的梦了。
也是过许多人,恍恍惚惚,不分今夕何夕,梦里梦外。
似乎过了好多年,又似乎是那么眨眼之间。
有时候从梦里出来,就像变了一个人,除了外表还一样,她看着镜子,爬上去凑近盯着镜子里的人,过了好半响才确认了,“啊?啊!……张亚。我是张亚。”
张亚知道她自己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她十九,还在上大学,那年恼的拿刀就要砍闹场子的人,那几人被她吓破了胆,没想到一个小孩居然这么狠,要是再慢一点,就待进医院抢救了。
要不是背后有人,她估计也得脱层皮。
那时的张亚刚从梦里出来。
虽说那几个过来闹事的不算什么胆大的人,可能把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吓得跟鹌鹑一样,多是因为张亚那时候的模样的确有点吓人。
最后被人给拉住了,她没说话,就拉了张椅子,提着刀往男人面前一坐,和旁边的人要了跟烟,不知道她是第一次吸烟的指不定会以为她是个老手。
冷冷地看着几个来闹事的人,那眼神,后来老板看了监控说只说了三个字,“狼崽子。”
当时店里急,老板家又出来事,家里孩子出来撑场面,恰巧那段时间张亚她爷也刚死,都是乱的一团糟。
天天有人来闹事,讲理行不通。
孩子到底是孩子,还没经历过大风大浪,斗不过老油条。
店里的人更是忙的休息都休息不过来。
张亚还在为钱发愁,还为梦的事发愁,愁的整夜整夜睡不着。她不敢睡觉,两只眼睁着,血丝多的有点像走投无路人。
一开始还只是从身体上穿过去,渐渐的她便能看见一些奇怪的,后来就是进去了,成为了里面的主角。
如同人有好坏一样,那些东西也是有好有坏。
好的就像糖,像可口的食物,像是美梦,让人意犹未尽,坏的便是地狱,压抑的人透不过来气,绝望疯狂阴暗。
世界肮脏,如同嚼蜡一般无味,又像在封闭的世界里寻找出路,没有任何希望,比鞋底踩屎还要恶心。
其他人奇怪她一个普通的学生,连社会都没怎么踏入过,怎么会这幅狠样子。
世上比她惨的人多了去了,也没见多少人成这幅狗样。
现在他们自己人想起来还觉得有点发怵,有人追问也就那翻来覆去的一句,“啊?张亚呀,她是个狠人,你可别瞎招惹。”
07
张亚她爸妈死的早些,奶奶死的更早,没外公外婆。
她妈是被人拐的,半路找着机会跑了,过了个十来年在间小超市打工的时候遇见了个普通男人,后来俩人就结婚了。
张亚她爸妈死的时候,小胳膊小腿的张亚在学校趴在桌子上睡觉,睡得正香,就梦醒了,班主任和她委婉地说后,她还没反应过来,脑袋懵懵的,觉得自己没睡醒。
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跟张启大吵一架,张亚自己也觉得委屈。
她给人打下手,跟在人家面前鞍前马后,却连个脸都不敢露,就怕被人认了出来,捅到她弟那给毁了。
活着可真他妈的累。
她已经成了一个该死的疯子。
张亚看了张启很长时间,什么都没说,披上进来时脱下的褂子走了,钥匙也没拿。
张亚走的时候张启冷漠地看着,发出一声不知是何种意义的冷笑,带着讥讽。
08
张亚到路上打了辆车,在那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就披了件褂子推开门走了,再也没回去。
09
张启站到脚都酸了,抬脚的时候差点没摔趴在地上,回了房间打了几个小时的游戏,晚上叫了几个玩的好的兄弟,酒喝到一塌糊涂。隔天下午醒来后,跟以前没什么两样。
后来,后来直到张亚躺在医院里,医生告诉他,张亚可能再也醒不过来的时候,他俩才又见了面。
又或许说是张启的单方面见面。
10
小时候他正在家里地上垒积木玩,邻居推开了他家的门,“张启,别玩了,你爸妈出车祸了。”说着便跑过来拉着他就跑。
如今等来的又是车祸。
当年懵懵懂懂,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跟着别人跑,今天他抛下手中的事情跑了出去,通知他的人在后面追赶喊叫。
他去的时候,医院里的人告诉他张亚的病房在高档病房里,会有人在门口等着领他过去。
躺在床上的张亚脸色很白,张启进去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有几个人了,一个看起来很不好招惹的女人坐在床头,桌子上的花瓶里被人插上了一只红玫瑰。
11
旁边的五个人都是站着,看样子女人是主头的。
见张启来了女人盯着他看,旁边的人说,“姐,这是亚姐的弟弟。”
女人撇开脸,“嗯。”
病房里静了很长时间,女人才说了句话,“小亚救过我的命。”
说完就起来朝病床上的张亚鞠了个躬,其他几个人也跟着,做完这些就都走了。
女人是当年老板的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孩子,后来一段时间女人老是做噩梦,精神极差,最后药物也失效了。张亚有次进去守着她睡觉的时候,把她的噩梦吃了,味道很不好。
后来女人就不在做那些噩梦了,不过之后张亚倒会抽烟喝酒,也更会打架骂人了,见了人都说张亚身上有女人的影子。
张亚藏的好,没多少人知道,尤其是在她弟面前,她惯会装个好人装个好姐姐。知道她真面目的人对此不大懂,就算是知道了看见了,又能有什么。
张亚做起来,像做过千次百次那样熟稔,没人知道她是在哪里学的,直到那次拿刀的时候,其他人才发现她会吸烟。
女人问,“你怎么样?”
张亚把遮眼的头发撩上去,露出一双狠辣的眼睛,“过不了多久了。”
女人说:“你要是死了你弟也活不成。”
张亚抬头冷冷地看着女人,女人对此倒是很高兴,笑的牙都露出来了,对她伸开胳膊,“小亚,过来。”
张亚没看她,推开门走了。
12
张启小时候很可爱的,软乎乎地叫她姐姐。
她原本不喜欢张启,直到有一天她同妈妈去幼儿园接他,他站在一堆小朋友里,看见了她,原本有些不知所措的脸上就露出笑,一排白牙亮眼的厉害,背着小书包就冲她跑来,“姐姐!”
却又在跑到她面前时停下,两只眼睛都弯成了天上的月牙,不好意思地试探着揪住她的衣角。
可能是当时小孩笑得太可爱,可能当天她心情本来就不错,也可能是因为当天的天很好,所以。
她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想,这是我弟弟呀。
再后来,越长大越别扭,越不可爱。
张亚把烟头摁灭,随手丢到了垃圾桶里。
她没见过张启这样,一点都不熟悉。
她一点都不了解他。
但同样张启也没见过她真正的样子,也不了解她。倒真不愧是一个爹妈生养的。
这样想着,她自己脸上也是平日的冷漠,和刚刚的张启一个样。
小孩早就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长成了她不认识的模样,也不需要她了。
做错了吗?
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张亚烦躁地把手挨着头皮从头发中穿过。
她这个人性子倔,脾气也不小,以前倒是个软乎好欺负的,至少在接触到那些古怪的东西前是的,等她爸妈死后她就开始把身上的刺全全显了出来,谁敢欺负她和张启她就刺谁。
时间久了,久到她忘记身上刺也会伤到身边的人的。
或许是做错了吧。
她既难过又委屈。
难过自己没有好好教张启,没有好好陪他,生气张启不心疼她,就知道要钱的时候才联系,还对她那样说话。
但张亚自打那次从家里出来后就再也没回去过,说不清为什么,她再也不想回去了。
可能是因为之前她爸妈在的时候她过的太好,和现在的反差太大,可能是那里纪录了她从好到坏的过程,可能是赌气,可能是为了她那一点拼命维护的自尊来着,也可能是都有。
后来过了一段时间,张亚养了只猫和二哈,家里就没咋安生过了,也算热闹了起来,身上年轻人的朝气就也跟着回来了。
她现在已经要二十五了,现在交的朋友也不清楚她有个弟弟。
她把一些钱给了她姑,让姑给她弟,说是爷留给他们俩的一半,她怕他乱花,就每个月给些。
她姑觉得奇怪,也没想到他们两人闹到那种地步,就没有多想,就问她怎么不自己给,她说自己记性不大好,怕忘了。
熟悉张亚的人都说她这人不行,活的没心没肺,什么事都能抗,也是什么都入不了心里面,要是和人家谈情说爱,也是渣女。
张亚听她说完呸了她一口,“瞧把你能耐的。”
然后就去撸串去了,半路上又碰见一个人。
男人被几个白大褂医生连推带拉往救护车上带,朋友见张亚一直看以为她好奇,“精神病有什么好看的,你跟他一块进去得了。”
张亚挑眉,“那男的是精神病?”
“可不是,长得也挺好看,看起来也挺正常,我去看我妈的时候见的,老早就在里面了,都十来年来还想着跑。”
张亚站在路边,看见男人抱住电线杆死不撒手,像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然后被人一根一根的掰开手指,强迫着上了车。
“精神病?”张亚抬脚走了。
怪不得说她有精神疾病,又建议她住院。她当时要是真住院了,估计才会被当成精神病。
“嗯,可不是……哎,你你就不能等一下我。”朋友跟上勾住她的肩,“我请客,你想吃啥?”
张亚看起来是个傻的,但人还是有点脑子,她至少没到处嚷嚷自己反复做的那个古怪的梦,不然她也进那精神病院,跟男人成病友了。
张亚坐在床上看着外面的大太阳,换了一件裙子戴上帽子和手机就出来屋,她站在学校马路,戳着手机正犹豫要怎么说,看见了旁边专心吃糖小孩。
怎么过不是过,反正是个人都能活下去,都成一摊烂泥了,在烂也就是一坨狗屎而已。
就算好不了又能有什么。
她正要把手机装起了却听见四周惊恐的尖叫,瞄见一辆失控的大巴车驶来,下意识地转过身将旁边的小孩护住,一手捂住小孩的头。
……
手机掉到了地上,屏碎了个稀巴烂。
血流了出来,小孩的哭声回荡在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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