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旋镖

　　当我站在纪凌晨那扇大到令人瞠目结舌的办公室门前时，虚掩的门里传来他斥责下属的声音，使得我本来有些忐忑的内心更加惶恐不安。

　　一大早，看着许雅在洗漱台前心情大好地打理自己，我忽然感觉她的身上真的有很多闪光点值得我学习，最起码她有目标，很清楚自己要什么，不像我。听着她嘴里哼出的歌曲，我的心情突然地随之好起来。

　　不管昨天那牙医是不是已经另结新欢，我依旧必须作出改变，因为我还有可能遇见其他“牙医”。我要做好准备，在我下一次遇见一个更好的人时，我将不顾一切地全力以赴。

　　于是我也在镜子前打理好自己，看着镜子中渐渐活泛起来的自己，逐渐心花怒放。还想着昨天旷工半天今天人事部会不会找我麻烦，但是从早上到现在看样子没有人关心我昨天在不在岗，那就好。

　　我溜到曹老师的办公室征求了他的意见，我必须要为我争取些什么，我不能再在图书馆项目浪费光阴，于是才有了我现在站在总裁办公室门口这件事。

　　纪凌晨的办公室门口有两张秘书台，但是没有一个人，我猜他现在正在训的就是这两张办公桌上的人。由于没有人接待我，我也不能贸然走进去，只得在虚掩的门口等等，等他忙完再说。

　　站在外面听他训人真的不是件好差事，那情形听起来好像下一个就会轮到我。我感觉他骂人有些不讲情面，声色俱厉。听回答的声音里还有女声，着实可怕。

　　“你好歹还是从总部就跟着我，你自己看看你干的那些事！是人干的吗？怎么跟你说的，让你亲自去操作，没有让你亲自拿自己的微信号跟对方沟通，你还耀武扬威的弄个上次总部举办的主持人大赛的头像，你很好看吗？！”

　　“你是不是出门没带脑子？是把别人当傻子还是把我当傻子？啊！？”

　　“你当猎头挖来的人昨天开完会就跑了，你满意了？”

　　我脚下一软，这说的是我吗？

　　“纪总，是我的疏忽大意，前段时间连续熬夜...”一个男声。

　　“我从来不听这些，调任马上就下来，你一会儿可以去总部喝咖啡了，那里没人逼你熬夜！”

　　“我跟你们讲过，付出与收获永远是成正比，要想轻松愉快，去总部会议室每天擦擦桌子就舒适！跟着我，你们就不配睡觉！”

　　极具压迫感的声音传进我耳朵里，我一时不知道是该同情那位秘书还是该同情这位正在发火的傀儡，或者两个都同情。但是谁来同情我，我待会该怎样面对那位令人血脉喷张的躯体？

　　我开始想象他那副皮囊之下住的是什么类型的妖怪......

　　里面传来张垚的声音：“纪总，要不我去找肖经理谈谈....”

　　“谈什么？用不着了，你们都搞不定她的...”他沉声说道。

　　看来我的尖锐已经深入人心，算他看的透彻。但我觉着不至于，我虽然没有许雅温柔，但我绝对不会太难搞定，估计只有他才会这么认为。不过这是好事，我估摸着他就是看起来高上大，其实跟我以前接触的男的没什么两样。

　　想到这里，我突然对他就不怎么抗拒了，他还有三头六臂不成？他也不可能把我调他那总部去擦桌子吧，我也不干啊。再说了，大不了不在这儿干，我有一技傍身，不用太在意他脸色。

　　许久，里面渐渐没了动静，我也快没耐心了，上前几步在虚掩的门上敲了敲。

　　过了几秒，门从里面打开，是张垚那张略显惊讶的面容。她一向妆容严整，随时随地行为做事一丝不苟，看着她那张微微扭曲的脸，我暗自自省，我没这么可怕吧。

　　“肖经理，你怎么来了？”

　　听她声音的分贝，我估计她不是在问我，而是在对里面的人传递信息，我回答她：“我来找纪总谈谈图书馆的项目。”

　　一丝笑容浮上眼角，她转头看看里面的人，然后侧身给我让路，我走了进去。

　　里面除了张垚，还有两女一男，站在诺大的办公桌前不知所措。纪凌晨则是站在办公桌内侧的落地窗前，见我进来，朝那几人一扬头，连同张垚一同走了出去。

　　他这种人心理素质真的是过硬，刚刚还在里面合计着怎么对付我，现在当事人一来，他依旧面不改色，全然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好意思，真不知道是该夸他还是表扬他，脸皮这么厚。

　　他垂下眼帘在桌椅上坐下，没看我。我也不坐，就站他对面居高临下看着他，我感觉这样我比较有气势。

　　我也不想跟他扯别的，“纪总，那个图书馆的项目你能不能给点痛快的？这样耗着我一个设计师对大家有没什么好处？”

　　他抬眼看我，面若冰霜地说：“怎么叫耗你？那么重要的项目交到你手上说明重视你，我看了你的履历，虽然不怎么好，但住宅项目你经验丰富，你完全可以在细节上做得更好...”

　　我忍不住在心里给他鼓个掌，白的让他活生生就说成了黑的，还说得好像我不识抬举，还顺带贬低我履历不好。细节？我连卫生间的蹲位都从女性以及儿童的角度出发作了改善，前前后后改了足足一个月，也不给个批复，这还成我的不对了？

　　“那纪总有没有好的建议？我实在是......黔驴技穷了。”

　　他微微蹙眉，“行了，你看着办吧，应该过几天就能定下来。”

　　“过几天？还要过几天？那能不能放一放，到时候让甲方看了再做调整？这样我就能做其他项目了？”

　　他看看我，然后起身在窗前走了几步，“不行。”

　　“为什么啊？你就这样领导员工的？让员工这么闲着？”

　　“闲着怎么了？你不照样按时领薪水？”

　　“薪水？就那底薪？我是来挣钱的好吗？”我一不小心就说了大实话，没项目做就没提成，就那底薪也就够吃喝玩乐交房租的，我还要存钱买房子，现在房价这么高，我不能整天为了顾一张嘴而不考虑我的理想。

　　而且我现阶段的目标并不算多难，其实我向我老爸伸个手多半还是能拿到一笔不小的数目，但是我还是想靠自己来完成我三十岁前的小目标，我想让让我爸知道，他心目中的“打工者”一样可以买房。

　　他冷笑了一声。

　　我再次在纪凌晨脸上看到那寒心的冷蔑，他再次刷新了我的认知。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嘲笑的，又不是所有人跟他一样含着金钥匙出生，一毕业能进大公司，看不起谁呢？

　　自从上次在山上遇见他，总觉得他对我和许雅带着一种鄙夷。不知道他是鄙视许雅还是鄙视我，或者连我们两个都鄙视。我寻思着我做了什么值得让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对我们这种人产生偏见？

　　我再次萌生了想与他吵架的年头，但是被我压制住了。痛快是要付出代价的，开越不是我以前呆的小公司的，我劝诫自己，成熟点。

　　“你是不是对我们......”我正想问他是不是对我们有什么误解，毕竟他在我心目中是一个拥有良好教养的人，不太像是那种随随便便看不起人的。他身后的天空中忽然闪过一道红色强光划过天际，打断了我想要说的话。

　　红得刺目，身处于36层高空，看上去惊心动魄。

　　我往窗外看去，这才发现外面已经是层层叠叠的乌云黑呼呼的一团压下来，细小的雨珠洒在玻璃上，紧跟着天空中一声惊雷，排山倒海般地连珠响起，响彻人间，落地炸雷。

　　我吓了一大跳，瞬间感觉背脊发凉。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开始播放童年时期乃至少年时代对于惊雷的恐惧。每一次在闪电过后，雷鸣之前的那段时间，我会将自己牢牢裹在被子里，企图与世隔绝。但正是这段时间最为煎熬，每一次闪电过后的响雷，每一声都似乎撞击在我的心底，每一声都足以将我的灵魂吞噬。

　　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天空的电闪雷鸣更为壮观，而此时此刻的雷声和闪电似乎是我长这么多年来见过的最大一次，摄人心魄！

　　不知不觉中纪凌晨站在我身旁一同观看这浩翰得闪电飞光，雷声轰鸣。“滋啦——”又是一道红色闪电划过，顷刻间大雨滂沱。

　　闪电阵阵，不断地撕裂天空，豆大的雨水拍打在玻璃外墙上，像巨型的洒水壶倾泻流下，视野格外模糊。我收回目光，扭头时，他正站在窗下看着我，与他四目相接，立即又似烫着似的躲避开他的注视。

　　一刹那，我终于明白了之前那个梦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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