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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女的出游(三)
第十二章
老太太不理会吴县令的夸夸其谈,吩咐孙子和外孙,“词状你们应是都见过的,今个儿就给百姓们当一回讼师,替他们把状子写好。”
三个孙子和一个外孙都连忙应下,一众小厮随从也很快把笔墨纸砚备好。
吴县令见状一拍惊堂木,冷声道:“老太太,这是衙门,是合水县县衙,本官才是县令,是朝廷命官。”
言外之意,哪儿轮得到您老在这儿越俎代庖?
老太太闻言不怒反笑,立在一旁的三老爷沉下脸色。
“我母亲有诰命在身,是朝廷命妇,圣上亲封的太淑人。”
三老爷毫不客气:“吴大人,你倒是合该尊敬些。”
吴县令心下一惊,还在思索太淑人是几品诰命。
只听老太太轻叹一声,笑道:“还是你大哥官小了,整天瞎忙活,勉强在吏部混个侍郎。”
玉宁这次很淡定。
瞎混?官小?勉强?
这一定不是我那大权在握,官居三品的大伯父。
“都是你大哥不中用。不然我这老母亲在外,怎能遇上这么些宵小?”
“瞧瞧,给你们外甥女带的贺礼竟让这起子恶人给惦记上,差些就保不住。”
“现下就遣人回燕京带信儿给你大哥,让他再派些人来。”
“不然呀——”
老太太说着瞥吴县令一眼,厉声道:“我怕这贺礼都到不了湖广,他也再见不着我这把老骨头了。”
吴县令面无血色,冷汗直流。
李家?大理寺?吏部侍郎?
难不成......
竟是——
“太…太太…太师府?”
吴县令大惊失色,浑身一软,官椅都坐不住。
玉宁见吴县令吓得从官椅上跌下来,再不见刚刚那副大言不惭、小人得志的嘴脸。
只想说声——活该。
吴县令贪得无厌,捞过界了。
就算没有昨个儿那一遭,他这县令也做不久。
只是他作恶多端,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
这不,竟直接让他撞上吏部侍郎的家眷,一下子捅到天。
就算他上面有人,这次也保不下他。估摸着还要短尾求生,生怕被他牵连到。
弃子而已。
吴县令的官,做到头了。
接下来,就看他是当人还是当鬼?
***
老太太看过状子,冷笑道:“果真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我看状子上的罪名你们小小的合水县也审不了。若查证为真,杀头都不为过。到时这罪状说不得还要到圣上的御桌前走一遭。”
“府里要遣人回京送信,正好捎上这些百姓上京递状子。”
“你们县衙早晚要押送这伙恶徒进京,不如也和我们府里的人一道吧。”
老太太这话才是真的越俎代庖。
但意思也很明了——就越俎代庖,你奈我何?
外面围观的百姓见县令方寸大乱,再不负以往的高高在上,趾高气扬。
都高喊贵人来了,能为他们做主的贵人来了。
瞬时,又有不少百姓跪到堂下要状告胡三一伙。
胡三被五花大绑,嘴里塞着破布扔在堂下。
他满脑子都是刚刚那老太太脱口而出的那句“勉强在吏部混个侍郎”。
竟是吏部侍郎的家眷?怎会住在王二家那破烂客栈?
他还以为最多就是个富商大贾。
早知如此,他绝不会为那点脸面去犯险。
不——
早知他们是京城来的大官,他那天就不会去王二家的客栈,根本不会招惹他们。
有钱难买早知道。
胡三和吴县令追悔莫及。此时,心下只剩一个念头——
完了。
全完了。
***
玉宁隔着帷帽,见着说一不二,气势逼人的老太太,只觉——
好酷!
玉宁心想她什么时候才能如老太太一般从容不迫,遇事轻飘飘地说上一句——
“我有个孙子,不成器,瞎忙活,勉强在内阁当个首辅混口饭吃。”
又一想大燕的首辅大都年过半百,她要是想有个首辅孙子,得奔着一百岁去。
果然,长寿才是重要的。
活得久,什么都能见着。
***
合水县衙上下都唯吴县令马首是瞻,眼见吴县令大厦将倾,县衙内大小官吏乱成一团。
趁着混乱,太师府三少爷裴之晔和三老爷裴辛楷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带着护卫将县衙内重要的卷宗和账册搜寻封箱。
快刀斩乱麻。
当日下晌,太师府的管事和一众护卫就领着状告胡三的百姓,押着卷宗和账册坐船回京。
合水县衙在老太太的威压下,“自觉自愿”派出一队衙役,押送胡三一伙随船上京。
太师府一众少爷姑娘都跟去码头看热闹。
唯有玉宁,仍在午歇,睡得正酣,懒怠起身,叫都叫不醒。
待她一觉睡起,已是申正。
出来游玩,放松为上。无甚正经事,自然睡醒就是吃。
玉宁肚里空空,带着商枝转到后厨。
这客栈生意不佳,几乎没有雇人,主要是掌柜夫妻俩带着一对十来岁的儿女在忙活。
这两天太师府一行住进后,活计多起来,夫妻俩五六岁的小儿子也跟着跑来跑去、忙前忙后。
正在后厨洗菜的掌柜娘子见玉宁走进来,只觉好似看到合水难得一遇的雪,白得晃眼。
晶莹清灵,似有仙气,让人不敢接近,唯恐玷污了去。
掌柜娘子见贵人家的仙女对她微微一笑,只觉这逼仄昏暗的后厨都亮堂起来。
她连忙放下洗到一半的菜,站起来甩甩手上的水,见仙女走近,又悄悄在围腰上擦擦手,把水珠蹭干净。
“无妨,尽去忙你手上的事儿。我恰巧转到这儿,进来看看有何吃食。”
玉宁话音刚落,一篮新鲜的桑葚撞到她的视线里。
紫红色,个大肉厚,一看就酸甜可口,饱满多汁。
“这桑葚能吃吗?”
“能的能的,今个儿早晌才摘的,新鲜着呢。”掌柜娘子说着就要去舀水洗。
玉宁却没用旁人帮,自己去水缸里舀了瓢水洗净,拿个小碗盛着。
看见旁边有个杌子,撩起裙尾坐上去,端着盛满桑葚的小碗,一口一个,吃得十分满足。
商枝见状立马从荷包里掏出一角碎银子塞给掌柜娘子,趁掌柜娘子还未回神,蹲下来帮她一起洗菜。
掌柜娘子见商枝利索地洗好一把蚕豆,心下大惊,哪还记得刚刚硬塞给她的一角碎银。
慌忙道:“诶,使不得使不得,哪能让您干活......”
“不妨事,平日也做过这起子活计。”
商枝又拿一把野菜,转而聊道:“眼看那伙泼皮要倒大霉,定是再闹不起事来。你们这客栈的营生也该好做些。”
“唉——”掌柜娘子叹口气,“营生上的事儿,哪说得准。”
玉宁心知,他们是怕再遇上个吴县令。
但眼看着吴县令要被立典型,后面接任的县令只要有点脑子,到合水后的头一件事就该是整顿一众街头无赖,为店家们营造稳定的商业环境。
一旦做好,与前任吴县令形成鲜明对比,就是政绩。
“既已上达京城,自是要为合水补个好官,让店家安稳做营生的。”
玉宁往嘴里扔个桑葚,宽慰两句,让掌柜娘子定定心。
掌柜娘子闻言果真喜出望外,“都是托贵人的福,老天有眼,民妇替合水百姓谢谢贵人......”
说着,掌柜娘子把那一篮桑葚取来,非要塞给玉宁。
“贵人拿着吃,拿着吃。”
眼看商枝要给银子,掌柜娘子连连摆手,“不...不...不要银钱,一点儿野物,不值几个铜板。”
说着,掌柜娘子面上染上几分窘迫,“贵人给帮这么大忙,本该...本该免僦钱,只......”
“没甚本该,营生不易做,僦钱应是多少就收多少,不然——”
玉宁笑了笑,道:“我们和胡三那起子恶人又有何区别?”
见掌柜娘子连连道谢,玉宁也就收下了那一篮桑葚。
只是仍让商枝悄悄留些碎银子。
这桑葚味道不错,一会儿洗干净给长辈和一众兄弟姐妹都送些。
***
商枝在清洗那篮桑葚,玉宁仍坐在杌子上,随口问道:“我观你们这客栈,建成的年数可不短了,是祖传的营生?”
“还真是,贵人有眼力。”
掌柜娘子帮着把洗好的桑葚分到小篮子里,回道:“我家那口子是太爷爷那辈发的家,在这合水县城置办下不少产业。”
“只是后代没老爷子厉害,家业败掉不少。传到我家那口子手里,也就只剩这个客栈。”
玉宁听后感慨一句:“起家容易守家难。”
“是这么个理儿。”
掌柜娘子见玉宁不似看起来那般难接近,话匣子也打开了。
“不瞒您说,我和我那家那口子亦不是会做营生的人。”
“在乡下村里,还有些田地。也曾想过把这客栈兑出去,换些银两再买些田地,守着田租过日子。”
“或是去包个山头种果子,也比勉力支撑这客栈强。”
商枝疑惑:“那为何最后没有兑出去?”
“还不是没找到合适的人接手。”
掌柜娘子叹气:“这是最后的祖产,我们不想贱卖,要的银两不少。但做客栈这一行的,能拿出这么些银钱的,几乎没有。”
古代不似现代,人员流动频繁。
在古代,常住客栈的多是商队、镖局,也就是所谓的贩夫走卒。
客栈接待的多是世人眼中的低贱之人,故而大户都看不上客栈的营生。
做这一行的,多是底层出身,挣些辛苦钱。
玉宁估摸着胡三一伙常来闹事,未尝不是打着把客栈的名声搞臭,自己低价买入的盘算。
“以后能安稳做营生,你们这客栈还要卖吗?”玉宁随口一问。
掌柜娘子思索片刻,“营生先做着,往后有合适的机遇,估摸着还是要兑出去。”
“我们确不是那块料。”掌柜娘子笑着打趣。
玉宁闻言,心思转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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