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也想拧螺丝

　　四年后，港区白云区赛道。

　　今天在这里有一次赛车方程式的比赛。不过没有赞助、没有赛方也没有专业的评审，是完完全全的地下野赛。
　　尹恬套了一件磨损严重，还可以勉强称作为‘赛车服’的衣服，匆匆忙忙赶到了赛场的准备区。
　　李载正在手足无措地张望着，一看到尹恬，就像看到救星似的，连忙跑过去。
　　“你可算是来了。”
　　李载偷偷告诉尹恬，今天这一赛是个大头，他老板和人赌赛，对面挺有本事，之前差点摸着职业的边儿，大家下注都往对面下。
　　“你还没显山露水呢，我冒死推荐的你。这回赢了能赚一大笔，我晓得你缺钱。”
　　尹恬瞥他一眼，带着一点促狭：“我又没啥经验。”
　　李载“这、那”半天。
　　尹恬脸上带了点笑意：“开玩笑呢，你是我的伯乐，没有你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躲债呢，你求这我一回，我一定会尽力的。”

　　李载是在港区的贫民窟里看见尹恬的，碰见尹恬的时候她正在玩一种摩托车的赌博游戏，用后轮单轮在崎岖不平的臭巷子里，硬是开了两百米远。
　　听说那一轮要命的惊险中，尹恬只赚了四百港币。
　　李载作为曾经的赛车经纪人，一是看她躲债可怜，二是看重她的天赋，三是看重她的性别——如果是地下赛车，女性赛车手几乎没有，如果女性赛车手和男性赛车手同堂竞技，那么前者的赔率一定很高。
　　抱着这样的想法，李载挖尹恬来到了地下赛场开野赛。
　　短短几年的时间里，他们赢了这一场换一个场地，竟也没什么消息的赚了一笔钱。

　　李载是见识过尹恬不要命的狠劲的，一下子觉得背脊发寒，有点后悔叫尹恬来了。
　　倒不是怕输，他的说法多少里有些夸大的成分，他更怕尹恬……就算是玩极限运动，像尹恬这样的疯劲儿也是少有的。

　　白云的赛道是一个小型的发夹弯道，尹恬在脑子过了一遍赛道图，把车顺到发车格。对手也就位了，围场欢呼声大涨，颇有声势，对方赛车手转头尹恬比了一个中指挑衅。
　　“臭娘们，我今天要让你输的奶·罩都没有！”

　　对于这样的挑衅，尹恬头也没偏。
　　她根本就顾不上——车一碾到赛道上，嗅到机油味儿，她就兴奋得直打抖。
　　深呼吸几次，等到信号灯灭，狠狠踩下油门。
　　夜晚的比赛隐患颇多，正规赛会有相应措施，野赛也就随便多了，黑梭梭的道上只有两侧围栏上有灯。对手看尹恬暖胎圈就一脚油门踩到极限，开得疯疯癫癫，立刻断定她没有经验，但是对方的赛车手也没有轻敌，在出发圈老老实实按部就班，死死地咬在尹恬尾巴后面。
　　在前六圈尹恬一次刹车也没踩，一直在前边拦着。前几圈道上没多少轮胎印，车的抓地力不强，尹恬开得让人心惊胆战，好几次差点侧翻。
　　狂飙的过程中对赛车手的体能消耗太快，领先得也并不多，到第十六七圈的时候尹恬就明显有点脱力。
　　在第十八圈过弯道的时候，对手找准机会，卡住尹恬，超车后油门踩到底。在第二十圈的时候超了尹恬差不多小半圈。

　　对手终于舒了口气，这场赛他压力远比看上去的还要大。尹恬的压迫感很强，开车特别疯，十几圈基本上没有踩过刹车。他超车过后，尹恬每一圈都咬的很死，像疯狗一样追着他，跑得越快追得越疯。过缓冲区和进p房的时候，尹恬的节奏都很好，冷静得让人害怕。

　　第二十五圈，尹恬过缓冲后一脚油门定进P房，车胎爆了两个。换上新胎后，尹恬的车卡在了出发点。

　　李载整个人都在发抖，心直道完蛋了，已经在盘算赌输了该怎么补救。

　　野赛没有正规队伍的车行车队赞助，也没有人来替补尹恬，足足卡了三十秒，尹恬才从出发点发车出去，此时对方赛车手已经超尹恬足足一圈半了。
　　尹恬感觉手心肉已经崩开了，发汗像用盐腌似的疼。要再快、再快……起步没有任何的空胎，尹恬全程以最高速度追赶，轮胎的磨耗是惊人的。第三十圈，距离又缩短到半圈，进站强停又爆了前轮。
　　车座上都是汗水，没有补给，尹恬感觉自己处于身体极限的边缘。她死死把住方向盘，引擎声和破空声让人短暂失聪，胸口出现气闷的感觉了，尹恬只凭身体本能在驱使。

　　对方的赛车手愈发觉得心惊胆战。这个人是完完全全的疯子！

　　尹恬死死地咬紧在对手后，肌肉从酸软无力到硬化的地步了，但这样的狂飙让她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榨取极度兴奋的汗。在第四十圈的弯道，尹恬以189km/h的时速内道超车，夺回了优势后立即加速，直接飚到极限速度。
　　一切的发生都是那么的迅速，后面的几圈尹恬都没有给对手任何超车的机会，从反超到撞线，局势逆转到成为定局，快得就在眨眼间。
　　回到维修点，车已经爆缸接近半废了。而尹恬也身体极度脱水，体重降了足足5kg，在休克的边缘。
　　李载扒尹恬的手套，手套的纤维粘在了尹恬的伤口上，只好剪开。两只手背上粘的血干成深褐色，伤口、汗水……一塌糊涂，手心崩开的伤口流血一直到手腕。
　　随行医生只能处理了手上的伤口。尹恬脖子和上肢的肌肉都受到极大的损伤，身体状况也非常危险。
　　李载联系了医院，替尹恬收拾东西的时候，看到她的手机上显示有好几个来自“柳良赫”的未接电话。

　　五次比赛尹恬就要有两次得去医院，每回只有他陪同。不到25岁的时候就孤身一人来到了港区，开赛车打野赛，李载清楚尹恬多半家庭情况复杂，他也已经习惯这种情况不再问尹恬是否要通知家人。
　　看到未接来电，李载也只是随意地转告尹恬：“尹恬，你手机上有啥，‘柳良赫’的未接电话……”
　　李载敏感地觉察到了一种尹恬在狂飙时的氛围——极度的兴奋和紧张。

　　“李载，你回拨，告诉他我在哪里。”

　　柳良赫一听到了尹恬的消息，就从荔城坐上了最快的飞机。
　　赶到医院的时候是当天的晚上。
　　他来到尹恬的房间，顾不上问她为什么当年不辞而别来到了港区，为什么之前的事情都不告诉他……
　　他在看到尹恬的伤势时完全地惊呆，他没有办法想象她怎么能够受这么严重的伤。
　　柳良赫结了账，将尹恬转到了特护病房。
　　病房有护士全天候陪护，好几台仪器察看尹恬的生命体征。
　　但是她依旧毫无血色，带着颈托吊着水躺在病床上。
　　浓烈的消毒水味儿灌到柳良赫的鼻腔，他站在病床前一下子觉得头晕目眩。
　　“我问了那个什么李载……你开赛车，你不要命了？”
　　打过止痛针，痛感和思考能力都变得有点模模糊糊的，尹恬心里也钝钝地，又酸又软。她艰难地侧过脸去看笨手笨脚又忙前忙后的柳良赫，感觉自己是坏事得逞前的快乐。
　　柳良赫问过医生，得知尹恬是短时间高强度工作后的过度劳累和肌肉劳损，除了松一口气，余外全是难受和自责。
　　柳良赫叫护士推来陪床，跟尹恬说：“我什么都不问你，有什么等你好了再说。你现在就住在这里，我陪你。”
　　尹恬用力眨了眨眼睛，表述应允。
　　柳良赫看着护士进进出出，时不时的帮尹恬也掖一下被子。
　　“你过来。”尹恬在柳良赫给她盖被子的时候，扯着嗓子说。
　　柳良赫凑过身去。“你说什么？”
　　尹恬就近用手将柳良赫拽下身来，她感到自己的手又崩开了，鲜血润开了绷带，浸湿到柳良赫的衣服上。
　　尹恬狠狠的咬住柳良赫的嘴唇，将自己的舌头送了进去，很快就在口里吃到了血·腥味。
　　柳良赫又脸红又震惊，不明白几年未见。那个记忆中的‘甜甜’，那个很斯文的厂妹尹恬，怎么突然胆大到这个样子。
　　他也从来没想过尹恬会对他还有想法。
　　因为尹恬的伤势，柳良赫也不敢使力贸然推开她，任尹恬轻薄他了好几分钟，直到尹恬手脱力栽下去。
　　柳良赫检查了一下尹恬的颈托，又看到了尹恬冒血的手，也顾不上不好意思了，马上摇铃叫来了护士重新替她包扎。
　　不明就里的护士看到了柳良赫和尹恬嘴上的伤口，还揶揄了一句，叮嘱柳良赫不要在病人虚弱的时候做太剧烈的事情。
　　柳良赫脸皮简直要烧起来。
　　等护士走了，两人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沉默中。

　　又捱过了半个小时，等到柳良赫马上要给尹恬换吊瓶时，柳良赫才磨磨蹭蹭地换下了吊瓶。再三措辞后，向尹恬开口：“你到港区就是开赛车吗？你妈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柳良赫小心翼翼的看了尹恬一眼，发现她没有什么太大地反映，咽了一口口水，又继续往下说：“还有你刚刚……是为什么要亲我啊？”
　　柳良赫小媳妇似地，低下头讷讷发问。
　　他不明白这几年打不通的电话为什么突然就能打通了，不明白尹恬为什么愿意告诉他地址，更不明白明明才刚见面，他还一肚子疑问的时候，尹恬要对他做出这样的行动……
　　听到柳良赫一连串的发问，尹恬轻轻的笑了，却不接茬，挤着嗓子费力地说：“不是说不问问题吗？”
　　柳良赫闻言连忙住嘴，不敢再往下说，只让尹恬好好休息。

　　尹恬嘴上干裂的血腥味渐渐渗入到口中，尹恬看着呆呆坐在他床前的柳良赫，为自己的失控找到了一个好理由。
　　——这个让她在港区站稳脚跟的人，自己送上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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