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照影来

　　芙蓉园在曲江池畔，风景怡人。王洛川受封宁王时，燕国皇帝特意赐了附近的一片园子给他。

　　赵南嘉与王洛川分别后离开皇宫，一上马车，就把大包核桃酥塞给赵攸宁。她对她嘻嘻地笑：“姐姐，你瞧，我从皇后那里顺了这么多核桃酥呢，我厉不厉害！”

　　“厉害，圆圆最厉害了。”赵攸宁轻抚赵南嘉的鬓发，“今晚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今晚？有个朋友邀请我去芙蓉园玩，可能会晚点回来。”赵南嘉靠在赵攸宁身上，“姐姐不用太惦记我。”

　　“去见宁王？”赵攸宁侧头看妹妹的眼睛，“你呀！我那天与你说的话，你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怎么没听进去？”赵南嘉眨眨眼睛，“姐姐，你要我看他如何做，不让我见他，我怎么看？”

　　“胡搅难缠。”赵攸宁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下赵南嘉的额头，温声提醒，“你可是陈国公主，知不知道这京城里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想寻你的错处。你还要去找宁王，他怎么不来找你？”

　　“哎呀姐姐！你这不是鸡蛋里挑骨头？等以后，我要挑姐夫的毛病。”赵南嘉挽住赵攸宁的手臂，“姐姐，只此一回，只此一回。”

　　“只此亿回吧！”赵攸宁如何不懂赵南嘉的心思，“你就心甘情愿地上他这个大当，以后被骗得惨了，我可不哄你。”

　　“怎么会呢？”赵南嘉知赵攸宁口是心非，仍是笑，“姐姐对我最好了。”

　　赵南嘉犹记得，上辈子在琅琊王府时。她去领炭火，那群刁奴最会看碟下菜，只给了她少少的一点。那时候正是深冬季节，天气冷，赵攸宁还生了病。

　　她实在气不过，和那群狗眼看人的刁奴争吵起来。如此一闹，倒引来了琅琊郡王。他被刁奴们奉承着，一脸洋洋得意，在赵南嘉肆意奚落起赵攸宁，还扬言准备将赵南嘉卖出府去。

　　赵攸宁就是这时候赶到的，赵南嘉一直都想不明白，她那个向来柔弱的姐姐哪里来的力气，竟一下子把琅琊郡王推到地上，并指着他说：“李昕，你别欺负她！”

　　李昕。

　　赵南嘉握住赵攸宁的手，心里默念琅琊郡王的名字。重生一世，她定要抓住这次千秋节的机会，让他生不如死。

　　赵南嘉与赵攸宁一起回到住处，她记起和王洛川的约定，心情平复了很多。她准备寻个借口，到芙蓉园去“偶遇”王洛川。

　　计划还没有来得及实行，一名婢女却匆匆进了门，脸上还挂着点喜色：“公主，宁王来请公主到芙蓉园去呢！”

　　赵南嘉顿时欢喜，她抿抿嘴，压住想要上翘的唇角，疑惑道：“宁王？我与他只有几面之缘，这样草率地去了，会不会落人口实？”

　　婢女宽慰道：“宁王就在门外，公主若回绝了他，那才是不好交代。”

　　“好吧，那请他稍等片刻。”赵南嘉故作为难，命人整理起衣裳。她觉得自己似乎裂成了两个，一个是迫不及待想要见到阿鹤的圆圆。一个是远嫁他乡，身不由己的和亲公主。

　　她将圆圆的七情六欲关在了永安公主的壳子里，一种喜悦，一种克制，相悖的两种情绪在心底互相碰撞，令她的手微微有些发颤。

　　旁边的婢女轻声道：“公主不必紧张，宁王素有贤名，不会为难公主的。而且，宁王也在陈国住过一阵，说不准能和公主说上话呢。”

　　“嗯。”赵南嘉没有多说，待衣饰整理好之后，缓步出了门。外面人多眼杂，她不敢外露任何情绪，绷着一张脸，以公主的仪态走向他。

　　王洛川看到赵南嘉的身影，垂下眼睫：“公主近日经常入宫陪伴皇后，我心中很是感谢。听闻公主爱梅花，正巧园内有几树，便想邀请公主同赏。”

　　好蹩脚的借口。

　　赵南嘉心里笑了王洛川一句，点头应声：“好。”她略微提起裙摆，乘上他准备好的马车。

　　王洛川等赵南嘉坐稳了之后，扶鞍上马。赵南嘉悄悄挑起车帘，透过缝隙瞧他挺拔的背影。她看到他束成马尾的头发自然垂下，乌黑的发尖飘在腰的位置，微微地随着风晃。

　　格外的倜傥。

　　过去的时光属于圆圆和阿鹤。
　　未来的日子属于永安公主和宁王。

　　换一种身份，也是你我的故事。

　　赵南嘉想到此处，嘴角上扬。她转过眼，看到了路边亭亭的柳、追逐打闹的小孩子、以及趴在屋檐上贪睡的小猫。

　　春风可待，万物可爱。

　　芙蓉园与驿馆距离不远，赵南嘉很快来到目的地。她下了马车，一眼望见王洛川所说的梅花。梅花多生长在南方，北方气候过于寒冷，其实不适合梅花生长。

　　这园子里的梅树也偏瘦，花苞更是小小的几点，看样子至少还有半个月才会开。

　　赵南嘉环视四周，发现只有自己与王洛川两人，立刻收起了公主的做派，跑到他身前：“你叫我来，就是看这些光秃秃的梅花吗？”

　　“当然不是，你等我一下，有礼物送给你。”王洛川说着，转身向梅花深处走去。赵南嘉满眼好奇，踮起脚尖，抬起下颌望他离开的方向。

　　不多时，王洛川拿了两杆长丨枪回来。一杆是他的黑缨枪，而另一杆是白缨子，枪身也要短上一截。

　　赵南嘉抬手指了下白缨枪：“这不会就是你要送我的礼物吧？”

　　“是啊。”王洛川把白缨枪抛给她，“之前我教你的东西，还记得多少？”

　　赵南嘉举起白缨枪，按照记忆中的模样，挥出一个漂亮的圆。她佯装出生气模样，努努嘴，轻瞄他一眼：“好呀！你打不过皇后，就来欺负我。”

　　“不敢。”王洛川嘴上如此说着，枪尖却已向前。赵南嘉稍向后退，上挑枪杆挡住他的攻势，眼神里露出几分小得意：“我没忘。”

　　没忘就好。
　　未来之事不可测，他要教赵南嘉学枪。

　　“小心！”赵南嘉又一□□过去，她担心王洛川接不到，赶紧出声提醒。

　　王洛川反应极快，在赵南嘉开口之前，就已经出现了抬手的动作，两柄枪瞬间交叉，发出铿然闷响。

　　赵南嘉凝视王洛川的脸，她浅色的眼瞳在阳光下清透如琥珀，犹如一只小狸花猫：“差点被我刺中，宁王也不过如此。”

　　王洛川没说话，手上微微用力，登时震开了赵南嘉的枪。他往前一步，歪起头，略抬了下颌，挑眉看向赵南嘉，嘴角还噙着一点笑意，眼中则是掩不住的得意。

　　“永安公主也不过如此。”

　　赵南嘉撇撇嘴巴，扬手就刺。王洛川没有阻挡，而是侧转避开，让她在自己身前擦了过去。赵南嘉是不会认输的性子，她立刻回头，明晃晃的枪尖对准了王洛川。

　　王洛川这一次也没有挡，后退半步避过她的枪。他在赵南嘉与自己身形交错的瞬间，伸出右手，轻轻地弹了她一个脑瓜崩。

　　“哎！”赵南嘉瞪他一眼，“接招！”

　　她手中的枪直直向前，上面纯白色的缨子随着动作左右飘荡。王洛川盯着白缨枪的枪尖，他先挡再挑，顷刻转守为攻，一点点喂招给她。

　　两人交错的身影在几树未开的梅花之间，枝上花苞颜色浅粉。时而微风来，拂得暗香盈动，衣袂飘然。

　　一直到黄昏时分。

　　赵南嘉需要在宵禁前回去，临别时，王洛川那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放下黑缨枪，折了枝梅花递给她。

　　他缓缓道：“说着带你是来赏花的，这时候怎么能少了花。我没有特别好的东西送给你，聊赠一枝春吧。”

　　赵南嘉嗅嗅花香，明亮的眼眸一转，歪着头看他，唇角微翘：“你这话不对。这花还未开，春还未来。”

　　“那......”王洛川仔细思索片刻，回答，“花总会开，春天也会来。我希望你不畏寒苦，冰雪此身，任他桃李许东风。”

　　赵南嘉愣了一瞬，摸摸手指间含苞待放的花枝，欢喜的情绪瞬间从她眼角眉梢溢出。忽然，她想起什么，慌着转过身，赶紧折下一枝梅花塞给他。

　　她认真道：“圆圆有的，阿鹤也要有。我不会说那些文绉绉的话，春光灿烂，我便祝你来日灿烂。”

　　“好。”王洛川牵起她的衣袖，“圆圆，我送你回去吧。”

　　赵南嘉点点头，她满心喜悦，忍不住蹦跳着走在他身旁。王洛川发觉了她的动作，越发觉得她像只贪玩的小狸花猫，左跳一下，右跳一下，既活泼又可爱。

　　王洛川感觉到一种奇异的感觉，像是小狸花猫的爪子在心口挠，酥麻地痒。他又感觉到自己的情绪完完全全被赵南嘉调动着，她快乐，他便快乐，甚至下意识学起了她的轻快的步调。

　　附近没有外人，他们晃起胳膊，一路蹦跳着离开属于宁王的梅花园。

　　赵南嘉坐上马车，掀起帘子，对王洛川说：“那把白缨枪，我把它放在梅花树底下了，你记得拿。”

　　“本来就是送给你的礼物，一会儿我派人给你送过去。”王洛川叮嘱，“记得之后多要练一练，别荒废了，过几天我还要考你。”

　　“嗯，我知道了。”赵南嘉突然将嗓音压得更低，装出凶巴巴的样子，“你下次给我等着。”

　　“怎么？”

　　“我要弹你脑瓜崩。”

　　“你现在就可以弹，我不躲的。”

　　“我偏不，我要赢了你，你等着。”

　　他有些无奈：“好，我等着。”

　　“还有......！”赵南嘉瞧着他笑，“你邀我来芙蓉园的借口不好，旁人一听就知道是假的，你下次好好想一个。”

　　“那个啊。”王洛川靠近她，悄声说，“我对皇后讲，陈国公主频繁出入皇宫，我要私下里查探查探，看公主是否别有用心。”

　　“好呀，你背后说我坏话！”赵南嘉抬起手，作势就要打他。

　　王洛川往后退了半步，躲开她的巴掌：“皇后要是问起此事，我就说，陈国公主蕙质兰心，温婉贤淑。”

　　赵南嘉一挑眉毛，眉目间满是属于少女的灵气，俏皮又得意：“不跟你闹了，我姐姐还等我回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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