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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陈芽和陈蔓早早地就来了,闵涟刚好在吃早饭,蒸笼里摆着玉米和鸡蛋,闵涟细致地剥掉鸡蛋壳,好笑道:“这才早上,吃席要中午呢,你俩未免来太早了。”
“村长家早上要接亲,我们想去看新娘子,到时候还会铺红毯撒喜糖呢,姐你去不?”
闵涟慢悠悠咬了一口鸡蛋白:“我不去,我不爱看热闹。”
陈芽“啊”了一声,有些失望,她才注意到闵涟在吃鸡蛋,一惊一乍道:“姐你早上吃这点不饿啊?早上吃好中午吃饱晚上吃少,你这也太素淡了。”她推了推陈蔓,“你快回家一趟,把包子和萝卜干拿过来。”
陈蔓一向很听姐姐话,闻言立刻跑出了院子,等闵涟反应过来,人早已跑得没影儿了。陈蔓很快去而复返,将端来的东西摆在了小桌上,有包子和咸菜,还有一碗豆粥。
闵涟口中还塞着鸡蛋黄,有些噎,脑海情不自禁浮现出上次陈蔓烧锅的样子,她的视线转向陈蔓,问道:“都是你做的吗?”
陈蔓笑容腼腆:“豆粥是我熬的,包子和萝卜干是我哥做的。”
陈芽指着盘里的包子开始介绍:“里面有两样馅儿,包子褶带花的是酱肉包,不带花的是豆腐粉条包。”手指挪向盘子边上摆着的小碗,“这个是晒干的萝卜,放点香油辣椒什么的随便拌拌,很下饭!姐你快尝尝!”
闵涟招架不住陈芽的热情,挑了个褶子带花的包子咬了一口,浓郁的酱肉香气裹上舌尖,里头用料扎实,回口还有微微的甜。
“好吃吧?”
陈芽和陈蔓一脸期待看着闵涟,闵涟点了点头,手里的包子还没吃完,她又拿了一个抓在手里。
看闵涟吃得那样投入,陈芽心满意足:“姐你配着豆粥和萝卜干吃,我和陈蔓先去村长家,你到时候早点来,我们给你占位子。”
陈芽说风就是雨,拉着陈蔓快步离开了小院。闵涟喝了一口豆粥,唇边洋溢着幸福的笑,她很久没有吃过这样丰盛的早餐了,一个包子半碗豆粥下肚,撑得肚皮鼓鼓还想再吃。
她在心里挣扎了几秒,还是没抵挡住诱惑,张口咬下手里的豆腐粉条包,豆腐包里加了剁碎的小辣椒,很提味。
就在闵涟吃得一本满足时,眼前莫名其妙浮现出包子从面粉进化到食物的过程,画面里,陈恪头戴厨师帽,围着洁白的围裙,一手端着瓷碗,一手和面,瓷碗碗口朝着面盆的方向倾斜,滴滴答答流下聚成一线的水。
水加到足量,瓷碗碗底贴着桌面一滑,稳稳当当停落在面盆不远处,而后,陈恪手起面粉落,须臾间,面团揉成,分成大小适中的小剂子擀开后,就到了包包子的阶段,闵涟看到他手指翻飞,一起一伏间,面团顶部戴花的秀气小包子就完成了。
“噗——”
闵涟一口豆粥喷了出去,她抽出抽纸擦了擦嘴,望向盘子里仅剩的几个包子,喃喃自语道:“还真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生活不易多才多艺哈……”
等闵涟吃完早饭收拾好家务,已经是十一点多了。临行前,她心血来潮将许久不用放在抽屉里的发簪找了出来,发簪尾部缀着两三颗小铃兰,铃兰花苞里镶嵌着珍珠,粉白珍珠被鱼线穿着,簪入发丝后会随着动作晃出一个弧。
这是她在大学时期最爱的一支发簪。
对着镜子簪好头发后,闵涟随意裹上土气但保暖的棉服,走出了家门。
黑色的棉服很长,直到她的小腿,闵涟怕冷,特意将蓬松的毛领围在脖子上,一手攥着毛领防止漏风,一手揣在兜里。其实闵涟很好看,尤其是她的嘴唇,饱满的唇瓣擦一点口红就很明艳。
一路走到村长家,流水席已经摆好大桌开始上人了,闵涟对村里的流水席很熟悉,没让人领,自己摸到了上账处,从兜里掏出两百:“闵涟,随二百。”
手中毛笔笔尖已经不剩什么墨,陈恪拿着毛笔往装墨的碗里一蘸,等笔尖蓄满墨汁,稳稳地在红簿子上落笔。
笔迹徘徊俯仰,刚则铁画,媚若银钩,风骨里掺杂了柔,称得上刚柔并济,行云流水。
——闵莲。
“涟”写成了“莲”,闵涟指向“莲”字:“字错了,是涟,涟漪的涟。”
闵大海虽然没文化,起名字还是有一手,当时快把眼珠子瞪瞎字典翻烂,终于靠着他那初中没毕业的学历翻出姐弟俩的名字:闵涟、闵漪。
在给闵涟落户之前,闵大海也犹豫过,好像闵涟这个名字有些男孩气,而闵漪又有些女气,思来想去几天,闵大海最终拍板:“管他奶奶的,涟漪涟漪,涟排在漪前头,既然老大是个女娃,那就用涟,闵涟!就这么定了!”
只是闵大海万万没想到,再后来闵涟闵漪长大后,还真的如各自的名字一样。一个倔得八头驴拉不回来,无论多苦多累都是打碎牙齿和血吞,一个太没主见耙耳朵媳妇说啥就是啥,整天情啊爱啊,全然没有一丁点儿男子气概。
陈恪反应极快,他在“莲”字外围画了个圈,边上打了小叉号,另起一行写下“涟”字:“这个?”
“对。”
旁边负责收钱的人将闵涟的二百混入厚厚一沓礼金里,提醒闵涟可以入席了。可巧,陈芽见闵涟一直没动,小跑着过来看怎么回事,她熟门熟路勾住闵涟的手指,着急道:“姐快走,都上好几道菜了,我跟陈蔓没抢过那个奶奶,菜一端上来就被她倒进塑料袋里了,这还吃啥啊!”
闵涟:“?”
陈芽满心满眼都是菜没了得赶紧去抢一点,闵涟被她拉着走到大桌边,好巧不巧看见这滑稽的一幕。一个佝偻着腰的女人站在桌边,手里拿着红塑料袋,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上菜人的手,烧鸡刚落在转盘上,就被她眼疾手快端起倒入塑料袋。
放眼看过去,其他几桌也都差不多。
闵涟没见过这样的架势,瞠目结舌之际,看见村长举起大喇叭气急败坏道:“吃席不准再打包了!菜没上桌塑料袋子就准备好了,上一盘倒一盘,其他人还要不要吃了?”
有人出来制止,那些人明显收敛了很多,闵涟被陈芽和陈蔓夹在中间,每上一盘菜,她俩都会心照不宣一人夹起一筷子放到闵涟的碟子里:“快吃,不然没了。”
再看看其他人,吃饭像打仗一样,都是站起来抢着往碗里夹。碗碟杯盏叮当哐当响个不停,闵涟在这特殊的奏曲里第一次感受到陈营村真实的民风。
陈芽和陈蔓不停夹菜,闵涟不停吃,抬头的间隙,偷眼瞧见对面那桌有个女人吃相很斯文,和同桌的大娘大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流水席吃完,闵涟没有立刻走,村长家办喜事,人手不足,席后有很多收尾工作要做,她想着留下来能帮点儿是一点儿,也算是感谢村长之前的几次帮忙。
她收拾好狼藉的桌面,端着装满碗碟的托盘往水池边走,兀自蹲下身清洗着碗碟,目光有意无意扫向不远处的陈恪。
和陈恪站在一起的,是先前那个在席宴上吃相很斯文的女人。
女人叹了一口气,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闵涟听见。
“我和校长申请了,多为你保留两年的学籍,”她顿了顿,语气里含着浓浓的殷切,“陈恪啊,明年九月,我希望能在高中见到你。”
陈恪没有说话,女人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要为你自己想一想啊,陈恪。”
话已至此,女人没有再多说,她面容忧愁看向陈恪:“老师走了,有什么需要你和我说,老师能帮则帮,好吗?”
“好。”陈恪深吸了一口气,强笑着抬起脸和老师告别,“朱老师再见。”
“再见。”
怕陈恪注意到自己在看他,闵涟在看见朱老师离开后,迅速收回了目光,不想陈恪并没有往这边走,而是转了个方向,朝小树林走去。
见状,闵涟随便冲干净手上的洗洁精,起身追了上去。
*
已经是冬天了,树枝上光秃秃的,地上全是落叶,一脚踩下去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
陈恪面无表情踩着落叶,他一路踩过去,又从路的尽头折返,影子被日光投射在地上,看起来孤单极了。
咔嚓声接连不断,心里的憋闷一点儿没有舒缓。陈恪停住脚步,揉了揉酸涩的双眼,试图将涌出的泪意揉回去。
力气有些大,眼角被揉得通红,陈恪不在意,然而事与愿违,有一滴泪水偷偷跑了出来。
无边的静谧里,忽然有异响闯入耳朵,陈恪慌乱地擦了擦眼角,闪身躲到树后,随即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没有作声,加快脚步从另一条路离开了小树林。
闵涟进入小树林后,沿着树林找了两圈也没看到人影,她甚至怀疑是自己眼花看错了。没有办法,只能先离开这里。离开之前,闵涟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小树林,在心里想着,算了,下次见到他再说也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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