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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午夜启明
黎明如期而至。
到了鹤童来接常鹏去内门的时候,众人又开始陆陆续续聚集在了中间的广场上。常鹏环视一圈没仍旧没找到薛玲儿,只好叹气——果然,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他无法改变。
老门主笑呵呵地迎来迎往,薛老爷则心不在焉地张望,段老爷不时恭维几句,段风在一旁勉强扭曲地站着,直直盯着常鹏已经换好的内门弟子服,而乌家人则根本没来。场面没有昨晚热烈,但也还算热闹。
“乌大娘子也就算了,乌启明也没来吗?”老门主发问。
段老爷道:“许是觉得丢人没面子,年轻人嘛,气量小,走不远。”
两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薛老爷偷偷把常鹏叫过来:“常鹏啊,昨晚丫头有去找过你吗?”
常鹏摇头:“我还找过她来着,没找到。”
“这野丫头,不知道又去哪里玩了!”
常鹏昨晚也找了不少时间,眼下没睡好,同样忧虑。
乌启明姗姗来迟,对他友好地祝福了几句。常鹏回以笑意。
等时辰一到,虚假的鹤童将常鹏接走,常鹏还站在原地,所有人都对他视而不见。
仙鹤消失于天空的一角,众人慢慢散去,一道身影却陡然从巷子里冲出来:“常鹏——!!!”
常鹏抬眼看过去,浑身凝住。
衣衫残破的女孩儿冲过来,白嫩的身子上满是痕迹,她大哭着:“常鹏!带我走!师兄!带我走啊——”
平静散开的水面被砸进千吨巨石,掀起巨浪。
“师兄!常鹏!带我走啊!带我走!!”她嘶哑地叫喊着,跪坐在地上毫无形象可言,头发凌乱,衣不蔽体,任谁都能看出她遭遇过什么。
“那不是——”
“天啊……”
薛老爷猛地冲上去给她一巴掌:“叫唤什么!没用的东西!!”
薛玲儿拼命挣扎,哭得肝肠寸断也不停叫着带她走。
“谁干的?是不是常鹏?”薛老爷掐着她的肩,怒火冲天地质问,眼睛里暗示意味明显。
周围静默着,目光却扎在他们身上。
老门主皱眉道:“常鹏昨晚一直在门内,晚上还与我彻夜谈心,薛老爷怕是太过心急。”
他语气不急不慌,眼神却跟一直在哭的薛玲儿对上,寒光凛凛。
薛玲儿有如瑟瑟发抖的幼鸟,不自觉地别开了眼睛,不敢再高声哭叫,一直喃喃:“师兄救我,常鹏,带我走,带我走……”
高台上,常鹏双目赤红,隔着十年光阴看着她,发着抖走过去。
“怎么会……这样……”
他本以为那一别就是十年已经足够残忍,却不想他十年后才知道,从小守护的珍宝,一转身,就被人给打碎了。
薛老爷察觉到了什么,他回头看了一眼高台,又转头对薛玲儿心急道:“你说话!是谁迫害了你!爷爷来替你主持公道!”
女孩儿颤抖着,往高台上望去,她的身边,常鹏脱下自己的衣服给她盖上去,她却浑然不觉。
她与高台上的段老爷对上视线,对方从容不迫,甚至发自内心的笑出来,似乎很期待。那一瞬间,薛玲儿想到,如果自己指认他,薛老爷会迫不及待地将她送到对方手里,来换取最大的价值,而段老爷更是求之不得要她生更多能够修仙的后代。
嗓子发干,她怔愣住了片刻,冒出了一个名字:
“乌启明。”
巨浪冲刷过每一个人的心头,将他们淹没。
隔着人群,乌启明抬眼,似乎与双目赤红的常鹏撞上,神情难辨。
·
夕食,乌家。
“荒唐!!”
乌大娘子猛拍桌案,面容震怒:“你们就为了她空口无凭的一句话,跑到乌家来要说法?”
乌家的大堂内,难得如此多人聚集,不少凡人甚至是生平第一次来到乌家的院子里,对这个深居简出相当排外的家族非常好奇。
老门主同其他几位坐在上位,乌家连仆从都没见着几个,这会儿也没给他们上茶和点心。毫无待客之道。乌大娘子也向来直接,一点面子都没给:“要你们就是为了这点事上门非要我们自证清白,那请回吧,我们没必要在你们身上浪费修炼时间。”
“你凭什么说乌启明是无辜的呢,毕竟昨天谁都没看到你们之后在做什么。”
老门主道:“乌大娘子,薛老爷唯一的孙女遭逢祸事,她既然当着所有人的面指认了乌启明,想必或多或少也要查个清白的。”
“他人之事,与乌家何干?”
“你拒不承认,那就是证据确凿!”薛老爷突然发难。
他心里转了几转,即便从乌家门口到大堂这几步路,路上不少灵植和摆件就已经透出不小的底蕴,不光是贵,而是样样都带着浓郁的灵气!连乌家里的灵气浓度,似乎都比外面高些。风雷镇都传说乌家常年不喜欢和人打交道,是因为藏着聚灵珠偷偷修炼,怕被外人看到。薛玲儿已经废了,倒不如将她卖个更好的价值。
乌大娘子冷哼一声,脸色不屑。
“我不管!我家丫头被你家小子污了清白!你要是不好好给我个说法,咱们就禀报到仙宗上去!我这张老脸也都不要了!”
“那么,薛老爷,”乌启明终于开口,一双黑亮的眸子看过来,“你想要乌家作何赔偿呢?”
乌大娘子皱眉。显然不满他的插话。
薛老爷脸上的肉抖了抖,粗声道:“聚灵珠!”
众人反应不一,却都吃惊于他的痴心妄想,乌大娘子冷笑连连。
“我家丫头才十三岁!被歹人这么玷污了!她以后还怎么活啊!我就这一个亲孙女!今天你们必须得给我补偿!!”
出乎意料的,乌启明看着抱住薛玲儿的常鹏,回应道:“好。”
少年翻手一转,一小颗晶莹剔透泛着蓝光的聚灵珠就出现在他手上,足有指甲盖大小,散发出浓郁的灵力。他在无比凝聚火热的视线中靠近薛玲儿,将聚灵珠放在她手心:“你拿去用。”
常鹏紧抱着薛玲儿,即使她仍旧看不见他,他压着嗓子道:“怎么可能是你?你为什么要承认?”
乌启明与他对视,没有回应的退回到乌大娘子身后:“你们可以走了。”
段老爷呆呆地看着那颗聚灵珠,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吼道:“还没完呢!!”
“段风的手!还没解毒!乌启明,你是不是也要负责?”段老爷一把扯过还在呆愣的段风,脸色狂热,“今天你要么帮他解毒!要么你也得给我一颗聚灵珠!我可就这一个能修仙的儿子!”
乌大娘子气得笑出声来,扫他一眼,看向乌启明:“你自己处理!”
乌启明道:“恕我不能。”
“怎么不能?!我只要一颗就够了!”
段风大声要求,他主动冲过去想抓乌启明:“你刚刚给了她一颗!我也只要你一颗就行了!明明是你害我变成废人,你得赔我多一颗才行!!”
“是你自不量力。”乌启明调整步子,没让他碰到。
段风见摸不着他衣角,发怒道:“明明你都有那么多颗!凭什么连一颗都不给我?!”
乌启明道:“我就不给,你奈我何?”
常鹏眼睁睁看着他们越吵越高声,头痛欲裂:“……怎么会这样,这一切都怎么了……”
那些他熟悉的脸上,出现的神情却是那么的陌生。
争吵声愈发喧闹,所有人的欲望和嫉妒在这一刻得到宣泄,犹如水坝松垮了一道裂缝,千斤的堤坝便彻底垮塌,洪水滔天,淹没每一个心怀不轨的人。
·
“他们还没吵完吗?”
屋檐上,青鸾托着头,环抱着身体。她侧脸去看霍灏沅想得到什么反馈,可惜霍灏沅从刚刚起就一直躺着闭目养神,如果不是青鸾已经能分得清他睡着和没睡着的呼吸频率,谁都会以为他睡得正香。
算了,昨晚他们俩一直在寻找着什么,彻夜无眠,这会儿补个觉也正常。青鸾正想着,低头却发现底下有个人看着她,她咦了一声。
按理来说,这个镇子上所有人都不能看见拿着阵法钥匙——那块石牌——的他们俩,这个人却直直的盯过来,一脸平静。
青鸾正想开口,那个人又低头接着争吵,仿佛一切如常。
人群陆陆续续被乌家人赶了出来,薛玲儿手里的聚灵珠马上被薛老爷抢走,她好像完全呆滞了,没有任何反应。常鹏抱着她,身形随着“十三岁的常鹏已经消失”这个身份设定而变回二十多岁的模样,修为也变回筑基中期。
霍灏沅撤掉了隐蔽效果,显露在他面前。
“你们……算了。”常鹏将女孩裹紧,抱在怀里,一脸颓丧。
“你如果是想要救她,那就去找一个人。”霍灏沅主动开口。
常鹏眼神一亮:“谁?”
“这个阵法里所有的一切都被困在时间的轮回里,只有两种人的时间还在流动,一种是我们这些外来者,叫做客人,一种是这个阵法的拥有者,叫做主人。”霍灏沅道,“客人只能短时间内出入,无法作出任何改变,阵法的主人才有能力将被困在轮回里的角色拿出来。”
“可是……谁会是阵法的主人呢?”
“我也在找他,或许今晚会有答案。”
·
夜晚并不平静。
经过鼓吹、煽动和恶意制作的承诺,三大家族聚集在一起,目标空前统一。尘封多年只被少数人知晓的地下密道被彻底打开,他们带着武器,举着火把,从幽深的密道走过,直达乌家的底下。
常鹏在密道里走着,似乎若有所感,他朝一个死路走去,手触到了墙壁,却陷入水波一般穿了过去。心里一悚,他握紧了腰侧的灵剑,走了进去。
喧闹还在进行,在他身后,不断有人经过,举着火把,冲向他们梦寐以求的财富。
乌家的仆从并不多,族人也不多,面对三家统一从密道直接到达乌家内部的进攻显得十分仓皇。很快开始见血,他们不顾一切地烧杀抢掠,又活着死在乌家人的剑下。
乌家燃起了火光。
乌启明带着重伤的乌大娘子且战且逃,一路逃向广场上那口干涸的水井。
“放我下来。”
乌启明没回答。
“神血之事不能暴露出去,不光我今天会死,他们一个也别想逃,你必须要启动它。”乌大娘子身上逐渐长出羽毛,她的人形渐渐退化,成了一只巨鸟。
巨鸟奄奄一息,口吐人言:“圣子殿下,启动阵法,快离开这里。”
乌启明红了眼眶,没有回头,朝中间的水井走去。
汹涌丧失理智的人群朝巨鸟冲刷而来。
“风雷于神动,八方聚人杰!”
绿光冲天而起,笼罩整个城镇。
绿光消退,所有的一切又恢复到昨晚的状态。
·
常鹏一脸蒙地站在高台上迎接着众人的恭贺。又变成了十三岁的样子和修为。
霍灏沅走过来,问:“找到了吗?”
常鹏摇头。
霍灏沅神色如常,道:“既然风雷镇失踪之谜已解,那我们离开这里吧。”
常鹏点头。
他们又站上巨井的边缘。
常鹏左右看了看:“那个女孩呢?”
“我先送她出去了,她在外面等我们。”
常鹏僵硬了下,挤出个笑来:“这样啊。”
霍灏沅没注意到他的脸色,两手掐决开始出阵。绿光慢慢灌满井口。
常鹏轻声道:“其实,我找到他了。”
霍灏沅一顿,转头看他。
“他跟我说,能救师妹只有一个办法……”
霍灏沅被一股大力推下井口!
常鹏脸色空洞:“只要有人能代替她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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