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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蓄意设计
那夜过后，董暹虽然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可是他无意撞破了那二人私情，那世子纥也远远没有他想象中那般温润斯文。
前路漫漫，只能放手一搏了。
今早，宫中管事的公公来司乐坊说是要几个人手，恰巧董暹是新进的乐师，这类累人的活自然是归到他的头上，董暹倒也不埋怨，问情事情原委，从容恭敬地跟着那公公走了。
公公对他的态度甚是满意，言辞都温和了些。
董暹也借此向那公公打听了许多宫中情况。
他在自个稍一琢磨，也能明白个大概。
皇帝此次同时召回孝王辛啸和定陶王辛纥就是为了确定继位人选，两位王爷在朝中各有支持者，辛啸早些年曾秣兵厉马、重缀匈奴，得到了许多武将的支持，更何况他还是当今皇帝的胞弟、太后的幼子，身份贵不可言。而另一人，辛纥年纪倒是尚小，其父过世后才临危受命，他是皇帝和孝王的小辈，此前也未曾来过长安，与皇家交流甚少，朝中大臣也不甚了解这位世子，只是前几日他在觐见皇帝时，表现非凡，也受到了一众儒臣的赞扬。
如今看来，这二人当是势同水火的紧张关系，若是要搭乘这两只船，当是只能选其一。
可是，他昨晚又好巧不巧地撞破了世子纥和皇后的私情，又为了保命向那辛纥表白。
不行，那世子纥阴晴不定，他不能将全部赌注下在这样的人身上。
事情也许尚有转机。
……
在做完公公交代的事情后，董暹正准备回司乐坊，随即便被一个声音叫住。
他回头一看，发现是之前被辛纥带走的姚女。
她面露焦急，似有火烧眉毛的急事。
经过询问，才知是姚女被委任到宫中的藏书阁里选取世子纥需要的几卷竹简，只不过姚女不识字，身旁又无人帮忙，心急火燎之下，出门就看见了要准备离去的董暹，这下才想到要找董暹帮忙。
董暹倒也没有拒绝，只是一边随姚女进屋，一边似不经意地问道：“她们怎么敢这么对你，你可是世子的人呀？”
好似在替姚女抱不平。
姚女也没有多加思考，只想着赶快找人解决找书的难题，哪里还管这些呢？
“哎呀！我和世子没有发生那些事情，你莫要听人乱传！”
其实，姚女自个也不清楚世子为什么要带她走，正当她暗自庆幸自己被俊美郎君相中时，却发现世子把她带回去，仅仅是让她侍奉茶水了一回，就把她丢在一边不管不问了。
世子府中的下人见她并未受世子重视，也处处为难她，这不，她分明再三强调自己不识字，管事的姑姑却不管三七二十一要她来拿书。
想到这里，她倒有些埋怨世子，若不是他不明所以地将自己带走，她现如今就很可能成为皇帝的妃嫔享受荣华富贵了，她可是听说了，同行的荔华就因为在御花园放风筝被皇帝相中了眼，当天就被封为珍美人，若是现在见了荔华，她还得客客气气地向她行李，可偏偏那荔华的容貌根本没有她出众，姚女心里很是不服。
而一旁的董暹知晓姚女并未侍寝，又看了看姚女的神色，心中了然。
“我的好妹妹呀，这话可不能乱说！”
听了这话，姚女心中诧异，便问道：“此话怎说？”
“那日世子将你带走许是对你有情，虽然并未宠幸你，可是他将你带走那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呀！旁人对此迷糊不清，也许对你还有几分敬意，可她们若是知道你和世子一清二白，女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呀！”董暹道。
姚女问言一惊，心想，我这么没能想到这一层，多亏有董暹提醒。
她竟然已经被世子带走，那就已经是切断了她成为皇帝妃嫔的机会，现下她的后路只有世子纥。
姚女打定注意，道：“我明白了，多谢郎君相助！”
董暹见她听了进去，笑眯了眼，连同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在藏书阁内，就连董暹也不禁感叹这皇家书苑果真壮观，从地板一直到屋顶，一眼望去，卷帙浩繁，颇有书城巍巍的气象。
董暹又问了姚女需要哪些书，姚女连忙将管事姑姑给的书目递给董暹，董暹匆匆扫了一眼，条条列列的数目中，大多是寻常百姓无法触及的珍藏古籍，有很多董暹也没有听过，其中《战国策》倒是有所耳闻。
《战国策》，又称《国策》，为前朝刘向编订的史书，其资料年代大部分出于战国时代，包括策士的著作和史料的记载，内容以战国时期策士的游说活动为中心，同时反映了战国时期的一些历史特点和社会风貌。
而董暹之所以有所耳闻，是因为云中阁的女郎们曾经和他说过，战国时期有许多荒诞不经的历史事件都记载在这里面，让董暹印象深刻的就有“美男计”：“（晋献公）欲伐虞，而惮宫之奇存．荀息曰：《周书》有言：‘美男破老’。乃遗之美男，教之恶宫之奇。宫之奇以谏而不听，遂亡。”
想起在云中阁的经历，其实他也并非什么博学多识的大才子，只是一道士说他命中有滔天富贵，这才让他有机会同云中阁的女郎们一同学习，只不过学的也并非什么明流正道，不过是些风花雪月的矫情诗赋罢了。
这厢正在处理古籍，忽的，耳边响起坠地的碎声。
董暹一惊，循声望去，见那高高的阁台上似有什么东西落在地上摔碎了，他和姚女相视一眼，想走过去看个究竟。
可二人刚刚走过去，看到是盘盆栽落在地上，已经摔得七零八落了，接着二人就被一个嬷嬷叫住了。
“你们两个干什么的？”
随后，董暹和姚女便被带到大堂上，堂上坐的正是孝王辛啸。
藏书阁是辛啸的管辖范围，今日又恰逢他在议事厅同自家门客议政，本要结束时，也被那盆栽给惊动了。
辛啸看到是董暹，不禁皱了皱眉。
怎么又是这厮？
接着他又瞥了瞥一旁七零八落的盆栽，似极为惋惜地说道：“这是孤最为喜爱的百岁兰……”
他话只说一半，其他人都竖起耳朵来听，辛啸却突然定住。众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落到董暹手中的竹简。
“拿这竹简做何用？”他语气沉冷道。
姚女不安，解释道：“是我……”
辛啸厉声打断：“孤问的是他！”他冷冷地盯着董暹，怒道：“你好大的胆子，打碎孤的百岁兰，还敢来此盗书！”
两顶乌漆嘛黑的帽子就这样扣在董暹头上，而他依旧神色不变，他迎着诸位门客惊艳的目光，条理清晰地向脸色铁青的辛啸解释了前因后果，而辛啸听说是自己的侄子来借书，脸色不自觉地僵硬了下，又道：“那孤的百岁兰你作何解释？”
“我与姚女在书阁中整理世子纥所需竹简，忽而听一声响动，这才走了过去，不想竟然被嬷嬷错认。”
辛啸：“……”
他盯着董暹雪一般清纯的脸颊，态度恶劣道：“书阁中只你二人，自然是你想如何说便是如何说。”
董暹轻轻一叹气，瞥了瞥地上的“百岁兰”，道：“殿下所说的百岁兰应当是指生长在大漠中的二叶树，一生只长两片叶子，不凋不谢，极为顽强，而落地的这株……”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瞧去，落地的并非董暹所描述的模样，那不过是颗普通的兰花草罢了！
顿时，人们觉得，面前的这位郎君不仅长得好看，而且博学多识。
而高坐于堂的辛啸则面色铁青，他本想给那小二郎下马威，没想到现在下不来台的竟然是自己。
董暹瞧了瞧堂上的辛啸，咬紧唇瓣，目含泪光，他轻皱眉头，似下了好大一番决心道：“殿下误认那是百岁兰，定是下人看殿下性格淳善蒙骗殿下，但不管那是不是百岁兰，都是我愚钝的错误，是我不慎打碎了殿下的珍物，还请殿下责罚！”
一旁的姚女瞪大了眼睛，明明不是他们打碎的，为何董暹要承认？
而坐于堂上的辛啸听了这话，脸色倒是缓和不少。
他淳善？被蒙骗？
这小儿郎倒有趣的紧，把他捧得高高在上，既全了他的面子，又让他不得不放过他。
当真是个妙人。
思及此，他抬头对上董暹的似一汪春水的目光，总是充满了柔情，在与他对视的时候，会不自觉地被他包容，有种被春日暖阳紧紧包裹的感觉，而此时此刻，那样温和的人儿，就这样跪在冰冷的地上，看来就无端让人心疼。
他很温和，像一只温顺的小绵羊。
他怎么会认为这样温和的人儿是爱慕虚荣、攀权附贵的呢？
辛啸有些动摇之前的看法。
众人见主上迟迟没有回复，都把目光集中到了辛啸身上，而他们的王则目不转睛地盯着地上的美人，过了一会又摇了摇头，似乎想让自己清醒过来。
最终，辛啸还是没有责罚董暹和姚女，这件事也草草了事。
在董暹和姚女离去的时候，姚女走在前头，董暹则缓缓跟上，要踏出门槛时，他顿了顿脚步，有些迟疑地回了头，看向堂上眉目英挺的王。
对上美人温柔入水的目光，辛啸心神微微晃了晃，他察觉道，那目光似柔情，也似嗔怪，接着那美人又轻微动了动唇，似有什么想说的，但终究是欲言又止，贝齿轻咬唇瓣，又转过身去，只留下一抹迤逦的背影。
年轻的王啊，在这世界上很多事情都只能浅尝辄止，有时候尝得深了，就会心痛难抑。
如果你不懂，就让我来教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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