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侠

　　金戈仰头看着从射入天井里的星光，叹道：“好大啊！”
　　这的确是京城最大的妓院。百花阁不单只是一座三层的楼房，是一组。好几座楼房连立在一起，由游廊相为牵引。从花团锦簇的矮门进入，方才知道里面竟有数十进的深度。大小的天井花园，一个连着另一个。
　　在完颜谦的引领下，他二人来到了最深的庭院中。若是春日，百花盛开，这里必然不负其名。即便到了深秋，在园中也是摆满了各色菊花。肃杀的风吹过，艳丽的花瓣纷纷飘落，缀满他们前行的路。
　　老鸨曹妈妈谦恭地将他们引到花园中的八角亭里，竹帘放下来。亭中的黄花梨桌上置着暖炉，温着的酒里散发出菊花的清香。坐在亭子里，丝毫感觉不到外面的寒气。完颜谦从锦衣里掏出一叠银票，摔在桌上，大模大样地对曹妈妈道：“叫其他客人都走！今天我有重要的客人，把百花阁包了！”曹妈妈接了银票，谦恭地退下。
　　百花阁里静悄悄地，金戈掀起一面帘子，仰头看看外面的月亮。月亮已经有些缺角了，但依旧那么美。完颜谦傻笑着对一旁正紧站着的龙叔道：“师傅，只要你想，这百花阁里绝对都找的到！”说着他靠近龙叔，在他的耳旁压低声音道，“这里可是什么样的女人都有……呵呵……”他那神情仿佛在说一件极秘密的事。完颜谦不想让金戈听到，他的潜意识里还是把金戈当作一个没成人的小兔崽子。胡子都没长好的小兔崽子怎么能碰女人呢？
　　金戈的耳朵比他想得要灵一些，他道：“可惜龙叔没有这个福气……不过正好便宜了我！”他阴险地笑着，“龙叔练的可是童子功，你知道吗？只有练童子功功夫才能这么厉害！你真要他破童子身，这种庸脂俗粉也行么？”
　　完颜谦立刻对龙叔佩服得不行了，能忍得住摒除男女之情的练武之人，当今武林中不过十来个而已。龙叔却对他的恭维毫不在意，他依旧冷冷地坐在一旁，双手抱胸，一份看破红尘的样子。
　　“呵呵……你还是不是啊？”金戈阴险地笑着，“小王爷要保持童贞，怕是比登天还难吧！哈哈哈……”
　　难怪龙叔功夫这么厉害了！看金戈那样坏坏地朝他笑，他突然想道：莫非要练《天书》的功夫也要保持童贞不可？这，这可坏了……
　　这么想着，曹妈妈正带着十来个姑娘向他们这边走过来。要说那些姑娘啊，可都是百花阁里顶顶漂亮，顶顶红的女子。她们脸上的胭脂都涂得很厚，走起路来都是一扭一扭的。曹妈妈对她的女儿们道：“这两位是十三王爷请来的贵客，你们可要好好服侍他们哦！”
　　姑娘们咯咯地笑着，活像是恶狼扑食向他们扑上去。金戈的身边一下子就围坐了三个姑娘，一个坐在他的大腿上，摸着他年轻的脸。两个倚在他左右两边。一个朝他嘴里塞剥了皮的橘子仁，另一个往他嘴里倒酒。金戈左拥右抱，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姑娘们围坐在龙叔身边的时候，龙叔依旧抱着胸。凛然不可侵的样子。他冷冷地对完颜谦道：“我要先休息了。这两个姑娘归你们了。”说罢，他就站起身来。小王爷向曹妈妈使了个眼色，曹妈妈躬身就准备带龙叔往东楼客房去。小王爷道：“曹妈妈，他不喜欢女孩子，你就让他一个人休息吧。”曹妈妈应了一声，悄然无声地在前引路。这曹妈妈年轻的时候也应该是个美人，可惜青楼出身的女子早已失去了生育的能力。女人到了她那个年纪还没有孩子，只有都积攒些钱在身边了。而挣钱最好的办法，她早在年轻的时候就知道了。所以，刚到年老色衰的时候就把全部的积蓄都投资开了这家妓院，手里抓着姑娘们的卖身契，就是抓着钱。男人么都是一样的，她总这么想。可今天看到这龙叔丝毫不为色动，心中一凛，有些敬重这个男子。龙叔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老早就熄了灯躺上床。
　　而庭院中金戈被坐在左边的姑娘咯吱地哈哈笑，他伸出双手搂住了身边的两个人，亲亲前面那个女子的脸。他身边的姑娘已经换过好几批了，龙叔一走，原本在他那里坐着的都围拢到了金戈身边。在百花阁迎来送往的姑娘们，对于每天来这儿过夜的完颜谦都厌烦了。倒是金戈这么嘴上没毛的小伙儿，大家都想摸摸，尝尝新鲜。这样的年轻人，好久都没有了，女人们无疑是喜欢俊俏后生的。金戈好不容易才从熏得人喘不上气的女人香气里探出头来，他问完颜谦：“那我和姑娘们睡到那里？”
　　坐在他身上的那个红衣女子娇声道：“小王爷已经把百花阁包了，你向睡哪个房间，我就陪你睡哪个！”那红衣女子恰巧是下午准备光顾金戈摊位的那个，金戈似乎对她特别喜欢。他对她耳语了几句，把那女子逗得咯咯直笑。那女子恋恋不舍地从金戈身上下来，拉着他的手把他往西楼上最大的房间里引。完颜谦看着他搂着那红衣女子走了，后面还跟着七八个人。人全跟着金戈跑了，只有一个姑娘还在陪完颜谦。金戈的手不老实地搭在那红衣女人的腰上，只要轻轻一抽，红衣女子的腰带就会被抽下来。完颜谦看着他的背影，脸色阴沉着，“我们也进房间！”他对身边的含笑道，语气里满是妒忌。含笑姑娘是这两天陪他的女子，生得一双含情脉脉的眸子。她笑着，对所有客人都是同样一副笑颜。她扶着完颜谦去了一间雅致的房间，熟练地宽衣解带，钻进他的被窝里。这么巧，龙叔就睡在他的隔壁。
　　金戈进的房间里有一张可以容得下七八个人的大床，金戈松开搂着红衣女子的手，兴奋地跳上床去。他放下床四围的绸幔，大叫着，“小红姐，你快进来啊！”那红衣女子妩媚地笑着，松开腰带，站在床边把脱得精光，钻进了大床里……
　　完颜谦觉得头晕晕的，好像自己快要睡着了，含笑搂着他，身上的脂粉味依旧很重。她的皮肤很光滑，嘴唇也是又滑又软，贴在他的皮肤上。这个时候，有人把虚掩的门推开了一条缝，走廊上的灯光就像一条线似的漏进来。门外的人轻轻地对含笑道：“他睡了么？”是个女人的声音，她大概叫莲儿。完颜谦听出她的声音，这个人好像也陪他睡过。完颜谦觉得很累，他好几天都没睡好了，现在身体就像酥软了一般，不想起来。
　　含笑轻轻从他身上伏起来，她小巧柔嫩的手抚着他的胸口。含笑的头发披散在他的胸口上，弄得他痒痒的，可是完颜谦依旧起不来。含笑也压低声音回答：“他睡了……”说罢，她蹑手蹑脚地穿上衣服起来，偷偷地走出门，在把门虚掩上。含笑对莲儿道：“真是奇怪，他今天睡得这么好，他好几天都要到寅时才睡得着的，今天倒是睡得像只死猪。”
　　完颜谦依旧很困，但含笑偷偷离开，他总觉得有什么问题。他只好强打起精神起来，出去一探究竟。出门的时候，他竟然发现龙叔就靠在自己房间的门口，似乎在等他。完颜谦吓了一跳：“你怎么还没睡？”
　　龙叔冷笑道：“你们隔壁叫得那么响，我怎么能睡得着呢？”
　　完颜谦吐吐舌头，“对不起啦！可这女人怎么半夜三更不睡觉，偷溜出去，不知道干什么坏事去了……”
　　“我也觉得奇怪。”龙叔道，“我刚才听她们经过我房间时说要去找金戈。”
　　完颜谦这时立刻在心里对自己说，以后一定要对金戈好些，至少要时常奉承奉承他。龙叔果然很关心自己这个小侄子，那么只有对金戈好，龙叔才能把绝世武功传给自己。其实，这个问题跟鸟类有很大的关联。当一只小鸟从蛋壳中探出脑袋来的时候，就会认定它看到的第一个活物。不管是人是兽，反正跟定它了。对龙叔而言，差不多也是同样的道理。他失忆后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是金戈，所以对他而言不管自己有没有能力独自前行，潜意识里还是要跟着小金不放。
　　月亮刚过中天，他们二人下了楼，穿过冷飕飕的庭院，到金戈下榻的那幢楼去了。那最大的房间里亮着灯，亮得很，估计点了有四五盏灯，屋子里女人们银铃般的笑声一阵阵地传出。
　　龙叔和完颜谦悄悄经过门口，绕到后面的窗台。完颜谦用手捅破了窗户纸，朝里面看去。看不见金戈，可他知道百花阁几乎所有的女人都来了。他看到姑娘们围着那张可以睡七八个人的大床。床边的绸幔挂下来，也看不到里面。外面的姑娘在说笑，她们就这么等着外面似的，里面的姑娘似乎也在笑。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从里面出来一个姑娘。完颜谦认得她，她叫小月，是前个月刚□□的小女孩。她探头探脑出来了，从地上拾起她的衣服穿好。这时，里面从容走出来了一个光着身子的女人，她也出来穿衣服。接着，又出来了一个。完颜谦看见她差点就要叫出声来了。竟然是老鸨曹妈妈。完颜谦还从没见过曹妈妈没穿衣服的模样，他竟然发现曹妈妈的腿光洁修长，肌肉丰满，长得可好看了。
　　最后金戈也从绸幔里探出脑袋，含笑见到他的额头上沁出了汗珠，哧哧笑道：“今次，我们可以进去几个人啊？”莲儿也笑道：“各位姐妹，先让含笑进去。她是溜出来的，等会儿还要回去陪那讨厌的十三王爷呢！”其他姑娘听了却有些小牢骚，她们也排队等了很久了。金戈沉吟了一小会儿，右手从帷幔里伸出来，张开：“行，大家都别急！这次来五个！”说罢，他的手缩了回去，脑袋也缩了回去。含笑也不客气，立马解下刚穿上的衣服，刺溜一下滑进了金戈的床上。接着莲儿和其他几个女孩也脱光了挤上了大床。
　　完颜谦气得满脸通红，正待破口大骂，从窗户进去把含笑揪回去。却被龙叔一把捂住了嘴巴，龙叔提着他从屋顶上回去了，把他扔回房间里。完颜谦知道龙叔护着金戈，忿忿地踢了床边放脸盆的架子一脚，却把自己的脚趾给弄得生疼。之后，他就跳上床，裹着被子一个人生起闷气来。谁知这脑袋一沾上枕头，竟兀自沉沉的睡去了。晚上翻身的时候完颜谦才发现含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回到自己身边了。可他还来不及发脾气，睡神就又把他拖回睡梦中了。
　　早上，太阳晒到床上他才懒懒地起床。已经好多天了，自从那个姓窦的给他下了反针，他就好久没有这么饱睡过了。他心满意足地起来，到大厅时早饭已经摆好。完颜谦一下子喝了足足三碗大米粥，觉得精神好的不得了。而院中，龙叔已经在站桩了。
　　完颜谦高兴极了，看来龙叔已经默认收他为徒了，他们竟然没有抛下自己先走。“师傅，早啊！”他立刻上去，作揖行礼。
　　龙叔却冷冷道：“不要叫我师傅，我可不要收你为徒。”完颜谦愣住了。龙叔解释道：“不是我不想走，把你一人甩脱在这里。只是金戈还没醒。”金戈每天都睡得很早，起得也很早。他是个注意极了保养身体的人，今天是他第一次在龙叔面前赖床。但龙叔还是不能把金戈丢下。这让完颜谦想起了昨夜，气得他直闯入金戈的房间，要把他拖起来揍一顿。
　　可是，他没有成功。金戈的房门口已经有好几个姑娘端着早点、洗脸水等在那里了。她们心甘情愿地等着，看到完颜谦蹬蹬上楼，立刻把他赶下去了。小月儿虽然个子不高，却硬生生地把他推下了楼。她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小金少爷还没有睡醒呢！你要是吵醒他，看我们姐妹怎么收拾你！”说罢忿忿地上楼，接着候着了。
　　完颜谦颓然地坐在最后一阶楼梯上，唉声叹气。龙叔收了功，朝他这里走过来。“还没醒么？”龙叔淡淡地问，“看来我们要吃过午饭再走了。”
　　完颜谦自从十六岁第一次上青楼，就从未遭此大败。小混混金戈竟然变成了“小金少爷”，而他堂堂十三王爷却成了个不受欢迎的人物。他还记得昨天莲儿对众姐妹讲自己是“那个讨厌的十三王爷”。他向来自诩是个英俊的男人，又极懂得女人。尽管如此，他也知道找女人还是要花钱的，他也知道有些女人只是为了钱才肯陪他。他叹了口气，掏出扇子摇着，仿佛要扇走晦气。明明是他完颜谦出钱请金戈他们来嫖，可为什么女人都那么喜欢金戈，排着队也要上他的床呢？他觉得头痛欲裂，不愿再想下去。
　　龙叔竟然安慰他道：“不过是些薄情寡信的青楼女子，你为什么要生这闷气？”完颜谦感激地抬头看着龙叔，可他这个人不喜欢输。就算是玩女人，也不甘人后的。这次，他服了。那种感觉就像是一群小母鸡里的两只公鸡，而他完颜谦就是那只斗败了，秃了尾巴的那只。
　　到了日上三竿，金戈才懒懒地走下楼。他已经洗好脸，吃好早饭，看起来红光满面，后面还跟着一群浓妆艳抹的小母鸡。金戈爽气地伸了个懒腰，阳光照在他脸上，却依旧照不散倦容。完颜谦见他自己个儿下了楼，正想着怎么也要跟他理论两句。曹妈妈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一把搂着金戈的胳膊道：“小金少爷，听说你们要赶路，我特意为你们准备好了马车。这一路上颠簸，能坐马车就尽量不要走路……”
　　金戈打了个哈欠，对曹妈妈笑笑道：“谢谢曹妈妈好意，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完颜谦的眼却盯曹妈妈裙摆下的腿，他的脑海中还是挥之不去昨夜看到的那双美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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