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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对魂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待秦楼将前世之事讲述完毕之后,他眉眼低垂,虽看不清眼神,但微微颤抖的羽睫显示他的心境并非语气那般平静。
闻清篆面色复杂,久久不语。秦楼讲述之事已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他在世间修行十几年,竟是不知人与妖之间还有这般深情,深情到双方不惜以命为介,施展禁术!
闻越拈着茶杯转了转,茶水早已冷了。杯中映出一轮明月,月影微晃。她想,这合欢妖不仅生得好看,竟还是个痴情种。
山间的微风卷着沉默,吹过静谧的后院。
半晌,闻越像是想起了什么,问秦楼道:“你说,当初想抢你的人是青衡派的?”
秦楼点头道:“是。”
闻越面色微沉,她看向闻清篆,问:“可是上次伤你的青衡派?”
闻清篆这才注意到这一点,他有点被气笑了:“应该就是了。”
闻越嘲讽道:“这可真有意思!几百年过去了,没想到青衡派这无耻的门风倒是一脉相传!”
心底再次给青衡派记了一笔,她问秦楼道:“那女人还活着吗?”
“宋染青么?”秦楼不确定地回道,“已过去三百年了,在下不清楚她是否还在人世。”
“啧!俗话说,祸害遗千年!真看不起这等宵小!这种门派竟然还能撑过几百年,呵!”闻越语气不善道。
“若她真活着,如今也掀不起多大的浪花了。”闻清篆道。
闻越觑了他一眼,含笑不语。
闻清篆一时不明白她的意思。闻越也没解释,她抬眼觑了眼不远处的香樟树,喟叹道:“算了,这件事就先记着。秦楼,对于魂契,你可后悔?”
“不!”秦楼果断地回道,“我自知这禁术十分凶险,但我从不后悔!”
闻言,闻清篆不禁看向他。秦楼抬眸,眼底一片坚定。
“真不后悔?”
“不悔!”
“哪怕你知道,你用了禁术的后果,也不悔么?”
秦楼掷地有声道:“我知道,但我不后悔!如今能恢复到这般地步,我已经很满足了。能再陪她一世,已经是我的奢望了。”
闻越继续平静地问道:“就算你不久后魂飞魄散也没关系?”
一阵风再次吹过,卷起地上几片落叶,夹着些微的碎叶声,往山深处吹去。
闻清篆愣了愣,他不由担忧地看向秦楼。虽然他对魂契一无所知,但既然闻越说得这么笃定,那想来后果便是那般严重了。
秦楼凝眸看向闻越,他眼角的花羽熠熠生辉:“没关系的,毕竟,我的妖力已所剩无几,无法维持到下个轮回了。待我死后,魂契就自行解除了。等她再入轮回之后,就会彻底忘了我。”说到此,他落寞一笑,话音渐低,“那样也挺好,至少,她就不必再为这些记忆所累,可以做个正常的普通人。”
闻越将手中的茶杯放下,脸上一副意料之内的神态。她叹道:“看来,你果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秦楼疑惑道:“此话怎讲?”
闻清篆也好奇地看着闻越。
看到他们两人的目光,闻越不紧不慢道:“你们皆知,自古以来,人妖殊途。人的一生,寿命短暂,虽然有部分人可以通过修炼延长寿命,但仍比不上妖那漫长的生命。人死后,只要魂魄不灭,便可入轮回,而入哪道,则由他们生前的造化决定。不管怎么说,他们仍有机会转世为人。而妖,多是借天地造化而生,虽活得长久些,但他们只有一世的寿命。等他们大限到来,由于没有可以依附的媒介,便会魂飞魄散。这是天地间的法则,人和妖,便一直遵循着这样的生存法则。”
闻清篆默默点头。
闻越看着他一副认真的模样,唇角微勾,继续娓娓道来:“人与妖并存于世,或是因果之故,或是日久生情,人与妖相恋的情况时有发生。受限于人那短暂的寿命,这种恋情,往往止步于人的死亡。人死后,便只剩下妖独活于世间。不是吗,秦楼?”
秦楼没接话,只是沉重地点了点头。
闻越继续道:“有些痴情的妖,会在世间苦苦寻找良人的转世,但找到的机会微乎其微。就算运气好,千辛万苦地找到了,但对方早已饮下孟婆汤,完全忘记了前世的记忆。所以,几乎可以肯定地说,人与妖相恋,不过就是人的一世情缘而已。”接着,她话锋一转,道,“因此,有些不甘心放手的妖,就钻研出了一些非常手段。在良人生命即将结束的时候,将自己的部分妖力封入良人的魂魄之中,这样,通过这个印记,他们便可以在良人轮回之后,找到对方。而对方也会因为这个印记,保留前世与妖相恋的记忆。然后,他们,便可再续前缘。这就是所谓‘魂契’产生的渊源。听起来是不是很美好?”
闻越讲述的语气很迷人,闻清篆不由自主点了点头。对于这种匪夷所思的术法,他还真想一探究竟。
秦楼倒是轻蹙起眉头,他不仅对闻越熟知魂契感到疑惑,更对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十分忐忑。他反问了一句:“难道不是吗?”
“呵,”闻越唇角的笑意淡了下去,道,“虽然听起来很美好,但魂契,是需要妖折损自己的修为去维持的。魂契一旦达成,对人对妖,都是痛苦的开始。对妖来说,因为他们不知道良人的魂魄会在地府停留多久,也不知良人何时可以转世轮回,他们只能等待。虽然结了魂契之后,等待会比漫无目的地寻找好上一些,但是在等待的过程中,他们不能将良人魂魄中的妖力收回,相反,他们还需要源源不断地将自己的妖力送入良人的魂魄之中,好让他们之间的契约继续下去。一旦停止,魂契就会消失,他们也就前功尽弃了。所以,对于妖来说,这是一个消耗自身的行为,有些妖,尚未等到良人转世,便耗散了全身的妖力,运气好点的,被打回了原形;运气差的,就直接魂飞魄散了。”
听到此处,闻清篆恍然,难怪秦楼的妖力那么淡,原来竟是如此!
而秦楼的脸色也逐渐难看了起来。
将他们的神色尽收眼底,闻越没停,继续道:“而对于人来说,他们所承受的痛苦,丝毫不逊于妖。你既然施展过魂契,必然知晓,魂契的缔结过程,需要妖的妖力与人的魂魄强行进行融合。然而并不是所有人的魂魄都可以容纳妖力。有些魂魄因为承受不住妖力而消散,再无轮回的机会。至于那些少部分承受住妖力结成魂契的,他们在地府需要格外小心行事,隐藏住妖气不被发现。就这般胆战心惊,侥幸逃过鬼差盘查,顺利转世后,如果那妖还活在世间,魂契的作用便会慢慢显现出来。魂契可以抵消一部分孟婆汤的作用,让人逐渐回忆起前世。但毕竟已转过一世,这样的回忆,有时候对人来说,可能分不清到底是真是假。像上官小姐那般被当成疯子也有可能。所以,通过缔结魂契,人妖再续前缘的例子,真真是凤毛麟角!就算历尽千难万险找到对方,对于妖来说,由于妖力持续损耗,能剩下多少,你心里也有数。而对于人来说,同样也是弊大于利。魂契,于人于妖,风险都极大!除了特别痴情的人和妖,几乎没人敢用这个了!”
秦楼的手紧握着茶杯,用力到指骨泛白。他心中的不详之感愈来愈浓,他颤声问道:“山神大人,你……你方才说,这魂契,对人也是弊大于利。但之前,那黑衣人并没告诉过我这些。除了你提到的融魂的痛苦之外,你还说……还说他们需要在地府躲躲藏藏。这……到底是何故?”
闻越见他注意到了这一点,不由得严肃道:“秦楼,你可知,魂契除了因缔结难度之大、过程之痛苦之外,它还因何被称为‘禁术’吗?”
“我……我不知。”
“那你可听好了:魂契被称为禁术的真正原因,是它扰了因果轮回!”
“啪!”秦楼手中的杯子被他再一次捏碎了。这一次,他失魂落魄地盯着滴血的手掌,嘴唇轻颤,竟是连继续问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而闻越,轻叹一口气,继续道来:“你可知,地府对轮回极为严苛,那些鬼差是绝不容人的魂魄沾上妖气的。一旦发现,那些魂魄便会面临残酷的惩罚。若沾上的妖气轻,他们会被押至濯尘池,强行洗去魂魄中的妖气。那等痛楚,不啻剥皮抽筋。若沾上的妖气重,倒不必受那等苦楚,直接魂飞魄散,再无轮回的可能。你的眉儿,竟能躲过鬼差层层盘查,想来,那等如履薄冰的日子,必不轻松吧?”
秦楼失神地盯着颤抖的双手,眼底泪意蔓延,他颤抖的话语中满是后怕:“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那……”他猛地抬头,祈求般地看向闻越,失声问道,“眉儿她……会怎样?”
虽不忍,但闻越仍将真相说了出来:“这一世,她的魂魄沾染你的妖气之深,已无法再入轮回。”
秦楼听完,面色惨白,他慌乱地说道:“怎么会这样?我……只不过想再次陪在她身边而已,哪怕只有一世,哪怕魂飞魄散,我都愿意。只要她好好地就行!怎么会是这种结果呢?没人跟我说会这样!”
他眸色猩红,泪已蜿蜒而下,泣道:“真的……没有余地了吗?”
闻越摇了摇头。
秦楼呆了一息,随即大力用双手捂住了脸,绝望地低吼道:“是我害了她!怪我!都怪我……”
闻清篆不忍地看向闻越,而闻越,仍旧摇头。随即,她的目光越过闻清篆,看向了不远处的那棵香樟树。
闻清篆也随她望去。
清风月影中,上官眉从树后款款而出。她眼底带着泪光,毫不迟疑地往秦楼走来。
她尾随秦楼而来,闻越一直都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所以,她才认为上官眉有权知道秦楼做了些什么。至于该怎么解决,那便是他们二人之间的事了。
上官眉走到秦楼跟前,她轻轻地抬起手,覆在秦楼的手上,慢慢地将他捂住脸的手拉开。
秦楼颤抖了一瞬,见是她,他痛苦地别开眼,脸上满是泪痕。
上官眉的眼泪也掉了下来。她无比心疼地看着秦楼痛苦的脸,她伸出双手,捧住他的脸,用柔软的指腹抹去他的眼泪。她开口,虽然哽咽,却带着无比的温柔道:“我不怪你,真的。我们这一世还能在一起,就已经赚到了。你可知,在此之前,我甚至都不敢奢望还能遇见你!就算不能轮回又怎样?没有你,我轮回还有什么意思呢?”
秦楼的眼神回到上官眉的脸上,他的嘴唇一直颤抖着,眼泪也流个不停,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上官眉继续说道:“你明知道我的心里只有你,我们现在,就已经很好了。起码,我们还拥有这一世的相守啊。”
“眉儿……”秦楼哽咽着,握住了上官眉的手。
上官眉深情地注视着他,缓慢地勾起唇角,道:“不要难过,也不要自责了。秦郎,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你孤独地在这世间等了我这么久,我不愿让你再孤独下去了。这一世,我们就一起开开心心地过完。以后,就算是魂飞魄散,我也陪你一起。我们再也不分开,可好?”
秦楼握紧上官眉的手,狠狠地点了点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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