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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
锦珍姐姐邀请娘家人来玩时,她的公公婆婆已经回家来了,他们把本就干净的房前屋后里里外外又打扫了一遍。余明丕爷儿俩宰了两只鸡,逮了几条大鱼,杀鳝鱼,剥龙虾,忙得不亦乐乎。树上的果子、棉花地里套种的西瓜、甜瓜,成熟了的都摘回家来了。还有辣椒、茄子、豇豆、红番茄、包谷棒子,厨房旁边烤火用的小屋里堆了一地。帅帅奶奶干净利索,她把过年存下的腊鸡、腊肉、腊香肠、猪肝、猪心、猪耳朵都卤出来,装了一大瓷盆。还和了发面,蒸出一大筲箕肉包子和馒头。
两台手扶拖拉机载着锦珍姐姐娘家的人来了,他们大概是合家一起来了,包括锦珍姐姐丁家、袁家两边的爹爹婆婆,二十来个人挤挤的围了两大桌。这些人进门时爱爱觉得袁德彪和袁徳江有些面熟,她正在想这两个人在哪儿见过呢?就看见袁德彪斜着眼睛看着她问锦珍姐姐:
“念念,你把那个不要脸的小女娃子弄来做什么?”爱爱听了这话立刻想起了,这两个老头子就是从前在乌河镇街上碰见她,骂她是不要脸的又生的小女娃子的那两个人。怪不得他和那个老头骂她爸爸,原来他们是爸爸从前的大、小舅子。她脸红了,委屈地低下头,眼泪在眼睛里打转转。难怪奶奶一定要避开他们,看来因为锦珍姐姐的投靠,他们对爸爸的仇恨有增无减。
“爸,看你说些什么呢?她一个小娃子关她什么事?”锦珍姐姐小声埋怨。
“我说古月箫不要脸,又没有说她 。”
“那你拿眼睛翻她做什么?”
“小妹,莫跟那个老头子生气,他不是说你。帅帅,过来,带小姨和哥哥他们一起玩去。”锦珍姐姐过来给爱爱揩眼泪。
“哟!这是哪个屋里的娃子,长得好干净哪,跟画上的一样。怎么好像不高兴?”帅帅的家婆牵着帅帅过来。
“妈,这是爱爱,帅帅的小姨。”
“哦,怪不得细皮嫩肉的这么干净,原来是城里的娃子。”帅帅家婆轻轻地摸摸爱爱的脸,然后又摸爱爱的手,很亲热的样子。这时,她听到袁德彪小声地骂了一声“滚你妈的蛋”,便连忙撒开爱爱的手,把满脸的温柔和热忱换做冷漠后走开。
“念念,这不是古月箫的小女娃子吗?她怎么在你这里?”
“他们屋里搬家,正好我放假没事,带她回来玩几天。大妈认得她?”
“猜的。前两年古月琴屋里做事,在街上看见过一回,时间长了,在别处碰见肯定认不得。”
袁家的人都围了过来,一个个板着脸,瞪着眼睛死死地盯着爱爱看。
“看什么你们?把人家小娃子吓苕了,都快要哭了。”他们中间一个人说。
爱爱寻声看过去,说这话的是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大男孩,他个子老高,比余明丕要高半个头。他皮肤偏白,不像一般农村人那样黑。寸许长的头发黝黑浓密,他的面相和锦珍姐姐很有几分相似,特别是高鼻梁和窄瘦的脸颊腮帮子,最不像的是嘴巴。他嘴巴不很大,嘴唇略显厚,加上他装满温和的清澈的大眼睛,使得整个人看起来是很敦厚的样子。他笑眯眯的看着爱爱,是这群人中唯一眼中没有仇恨和敌意的。看爱爱看他,他马上把他眼里的友好变成了幸灾乐祸,还是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她看出他这种幸灾乐祸的样子是装出来的,就像大人假装要欺负一个他们喜欢的孩子。她觉得这是一个干净、和善的人,她的心中不由得生出好感,并且有愿意接近他的想法。
“俊,你太太他们老人们碰到一起有讲不完的话,我就不管他们了,但是你妈妈和幺妈他们就没事干了,我来安排他们打麻将去。你最大,你带弟弟妹妹们到楼上玩去,看电视、打扑克牌随他们便。你看着他们,莫让那些小家伙打起来了。”
“都多大了还打架?幺幺你放心忙你的去。走哇,你不去吗?”
“小姨走哇,我俊哥叫你呢。”
小家伙们一拥而上,帅帅拉着爱爱跟着那个叫俊的往楼上走。俊端着一个小筲箕,里面装着包子和熟玉米,走几步还回头看着爱爱笑,还是那种假装幸灾乐祸的笑。他们大大小小总共七个人,除了帅帅丁家舅舅的姑娘蜜蜜比较小,俊比较大,其他的人年纪大小悬殊不太大。电视上放《西游记》,他们一边吃东西,一边看电视。帅帅嫌《西游记》看太多遍,要打扑克牌。那些人吃的正欢,看得正带劲,都不响应,只有俊和爱爱答应陪他。
“俊哥,三个人打什么呢?”
“打5、10、k,拿纸和笔来,我们捡分画乌龟,行不?”
“什么5、10、k,我不会。”
“小姨我教你,很简单的。就是把三个人的名字写在纸上,然后打牌,5、10、k三张牌凑在一起出是大牌,如果这三张牌同花就是天牌,谁的牌大谁就捡分,累计起来记在个人的名字下面。谁捡的分最少就在谁的名字上画乌龟。一次画一笔,壳子、脑壳、尾巴、还有四个爪子,一共七笔,谁把这七笔画齐了,谁就输了。”
爱爱从前没怎么打过扑克牌,还是很小的时候和壮壮打过小猫钓鱼,就是那种最简单的见对子收牌。那几个孩子大约受了大人们的影响,起初都不理爱爱,还学着大人们拿白眼翻爱爱。后来《西游记》放完了,也想凑过来玩牌,他们原本想挤走爱爱的,可是他们的大哥俊说谁想加入,就得态度端正。起初几个小家伙不想让步的,但毕竟都是小孩,看着他们三个玩得开心,就有忍不住的为了玩牌放弃了敌意。这一天,俊根据人数教他们打牌。四个人他们打升级,五个人就整眼子,六个人了就打关三家。于是爱爱学会了好几种扑克牌的玩法,这都是她从前没玩过的,她和小家伙们一起玩得很开心。
太阳要落土了,那些人因为惦记家中的鸡呀猪呀的家务事,急忙忙吃了晚饭要回家。帅帅奶奶拉着锦珍姐姐的两个婆婆不让走,说是好几年不来了,一定要多住些日子再回去。可袁家的婆婆哭了,说光看见念念就伤心,现在还多一个,想起姑娘不值得,心里更难过。爱爱知道老婆婆说的多一个是指她,她的心情一下子低落下来。她偷偷地看俊,发现俊也在看她,他微笑着,眼里满是温柔和友好,她的心情一下子好了些许。袁家的婆婆坐上了手扶拖拉机,丁家婆婆见袁家婆婆要走,也坐上了自己家的拖拉机。锦珍姐姐要把孩子们都留下来多玩几天,只有俊和帅帅丁家的小表妹蜜蜜留下来了。俊说要跟着姑爸学下鳝鱼。
锦珍姐姐小时候寒暑假大多都是在俊家里度过的。俊出生时锦珍姐姐刚上初中,她很喜欢这个小侄子,只要有假期就会来帮着她婆婆带俊玩。所有的弟兄姊妹中俊跟幺幺相处的时间最多,感情也最好。再者他初中刚毕业,暑期不用做暑假作业。又因为考上了城里的重点高中,也算争气,他父母对他便不怎么严厉,由着他留了下来。其次因为夏天必须天天换衣服,俊可以穿余明丕的短裤和汗衫,蜜蜜可以穿帅帅从前的小衣服。蜜蜜还不到五岁,她一直很喜欢这个唯一的姑妈,她从小到大的衣服鞋子大多是姑妈买的。此外,姑妈每次回娘家都会给她买乡下经销店没有的好吃的零食,所以她对姑妈特有感情。
帅帅的姑妈捎来一筐水果,有迟桃、早梨和红心李,说她忙着卖果物,让帅帅爹爹婆婆趁着屋里有人看管,去她那里帮忙管几天果树林子。其实,这是帅帅爹爹婆婆和他姑妈之前商量过的,为了怕锦珍姐姐和他们在一起觉得别扭,就去姑娘家住些日子。于是家里就剩下他们几个,没了老人也就没了拘束,他们自由自在别提多开心了。
余明丕是个闲不住的人。每天傍黑天,他把蚯蚓或者螺丝肉做的鱼饵搁进下鳝鱼的笼子里,然后下到堰塘边或水田的沟里。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他要挑着箢子去把晚上布下的鳝鱼笼子收回来,收晚了鳝鱼可能会淹死。吃过早饭他照例到田里转一圈,旱田、秧田要拔草、拔沟、上水、除虫、施肥,总之有什么活儿就做什么活儿。中午太阳太毒,他在家睡个午觉,四点一过再去地里忙一阵,然后傍黑天再回来准备下鳝鱼笼子。兴致来了的时候,还背着电打渔器到河沟里打渔。地里的活路他从不肯让别人帮他,在打鱼或下鳝鱼这件事上他很乐意俊帮他。两人一起装饵料,一起布笼子。早晨他去收笼子的时候,俊就帮他放牛。俊干活都是穿余明丕的旧衬衣和长裤子。因为他的个子高,那些衣服都显短,吊八寸似地。但是这些短撅撅的旧衣裳并不能妨碍俊由内到外散发出来的俊美,而且还有那么几分新潮感。爱爱喜欢看俊,觉得他干净,哪怕牛甩尾巴把他浑身溅得是泥星子也让她觉得干净,因为他的干净来自他那黑汪汪的眼睛。
早饭后,趁上午太阳还不是很毒辣,俊就到堰塘里摸一些螺丝或蚌壳来做钓龙虾的诱饵。他砸出它们的肉拿旧毛线系上,另一端系在两米来长的细竹竿上。这样的钓竿弄了十来根,然后扛上钓竿和舀子(用铁丝支起一个塑料线网兜,然后固定在长竹竿的顶端),提上塑料桶,搬上小板凳,带着帅帅和爱爱到堰塘钓虾。蜜蜜小,黏着姑妈不跟他们。
帅帅家南边那口堰塘菱角叶子太厚,遮住了水面不方便下诱饵,他们到北边的那口大堰塘,找一个有水草、但不是过于丰茂厚密的地方停下来(因为水草过于厚密影响舀虾)。他们一人四根钓竿和一个舀子,帅帅迫不及待地抢先下竿。
爱爱从前没钓过虾,是俊教她的。他教她在系诱饵的线上打个环,系上一根水草叶子做漂子,把系着饵的钓竿隔四五米远放一根,都吊到水里不管它,然后静静地守候。龙虾闻见荤腥即刻就围上来了。当水草做的漂子突然向某一个方向移动时,证明龙虾咬饵了。此时别太激动,慢慢地提竿带线,就看见龙虾两只大钳子紧紧地捧着诱饵不放,试图把诱饵带走,于是钓线被拽得直直的。这时候就别再和它较劲了,否则虾感觉不妙后会放弃饵料。于是拿过舀子,从它底下轻轻地支过去把它舀起来,上了当的虾在塑料网兜里气急败坏地挥舞它的大钳子抗议示威。虾太笨,或说太贪心,它们总是不肯放跑到手的美食,所以钓虾似乎不要多大技巧,爱爱仅仅失误两、三次就能顺利地钓到虾了。头一次,短短的两个小时,他们就钓了大半桶虾,回去剥掉虾的首尾还炒了一大钵子,六个人美美的吃了一顿。
中午热了,他们吃着果子看电视,电视不好看了就画乌龟。俊自持比他俩技术好,吹牛说能操控大局,让三个人都背上乌龟壳,长出脑壳。他真的做到了,有一次还每人都长了三只脚。他把三只乌龟的脖子画得老长老长的,头上两只眼睛都瞪得圆圆的,好像在相互观望。那三只脚都像在努力地蹬爬着逃跑,生怕落后就成了真正的乌龟似地。爱爱和帅帅看了笑得前俯后仰。最后帅帅因为运气加技术不佳,他的那只乌龟被画齐了第四只脚。锦珍姐姐不服气,说俊太不可一世了,哄得蜜蜜许可,她也加入进来,说要打击俊的嚣张气焰。她亲自掌笔,还特意把俊画了一个缩着头的乌□□。但俊毕竟比爱爱和帅帅有经验,他连尾巴都没有长出来,爱爱就腿脚齐全了。锦珍姐姐说这么干打牌没有奖惩不好玩,她拿来饼干和果冻,说赢家吃、输家看,吃的吃,看的看,心里象钻子钻,这样才好玩。余明丕也凑热闹,五个人一起玩整眼子。整眼子就是大牌管小牌,谁先出完手里的牌就是赢家,打到最后剩下的两个人就是眼子。眼子必须把手里最大的牌给最先出来的两个人,名曰“进贡”。人家再把手里不想要的废牌给你。不是一换一哟,是贡牌越大,换的废牌越多。你要是给人家一张王,人家会还你五张不要废牌。所以这是一种输家极难翻盘的玩法。爱爱到底是刚学会,开始一盘也没赢,后来锦珍姐姐和坐在她上家的俊一再照顾她,总算赢了两盘。帅帅求胜心切加技术不佳,也是一盘没赢。看着他们几个嘻嘻哈哈大快朵颐,气得他甩牌不干了,把剩下的饼干果冻都抢过去吃了。
下午五点后照例是钓虾。如此几天后,上钩的龙虾越来越少,俊说原因其一是虾被钓精了,不大肯上钩了。其二是塘里的虾也越钓越少了。
那天,钓竿放了半小时,一只虾都没钓到,俊没了耐心,提上桶回家,说明天他要到小河里钓鱼。帅帅和爱爱也嚷着要同去。
“那要赶早,你们起得来?”
“当然加肯定起得来。”
回到家干坐也是无聊,俊搬了一个小板凳坐到稻场的树荫下。
“有想学钓虫小技的吗?我免费教学。”他在稻场边上的草丛里拔了几根牙签差不多粗细的草茎。
“雕虫小技?拿什么雕?”爱爱和帅帅跟过来。
“草。”
“什么?这么细的草上能雕东西?你骗谁?”爱爱疑惑。
“是钓虫小技,钓鱼的钓,不是雕刻的雕。想学不?你俩看着。”俊手里的草茎就像帅帅家的电视机的天线杆子一样,一根主茎上头有一个斜交叉的十字,斜十字应该是草的花穗,上面坠着许多很小很小的黑色的花一样东西,那花上还有肉眼不易发现的白色的花粉,轻轻一摇,那黑的花还可以晃动的。俊把那斜十字掐去,将从地底下拔出的嫩黄的那端,插入地上一个比牙签略微粗一些的小洞里。当那根草只剩下不长的顶端时,便再也喂不进去了。俊轻轻地捻动草茎,然后松开手,草茎自己微微地动起来,他轻轻地提起草茎,嫩黄的草茎末端加了一截白色。那截白色是一条紧紧地咬着草茎的贪婪的虫子。
“哇!这是什么虫子?怎么头上还有一根触角,我从来没有见过。我也要钓虫子。”爱爱兴奋起来。
“勾喽勾喽。鸡最喜欢吃虫子。”帅帅把鸡唤过来,然后把虫子抛过去,鸡一窝蜂的抢上去。一只冲在前面的老母鸡率先抢到了虫子,但是还没来得及吞咽,鸡们都围上来抢夺。老母鸡只能叼着虫子狼狈逃窜,一场激烈的争虫大战瞬间拉开。帅帅家那只唯一的大公鸡居然跳到了老母鸡身上,企图抢夺虫子。真是一点风度都没有,爱爱吼叫着冲过去,大公鸡吓得从老母鸡背上跌落下来。
“抢什么?不懂规矩的家伙们,我叫你们今天吃个够。”俊小声言语着又钓起一条虫子。他把虫子抛出去,鸡们蜂拥而至,一场新的战役又打响了。那只仓惶逃窜的老母鸡见同伴们转移了目标,想趁机吞下叼在嘴里的那条虫子,刚仰了仰脖子,想把虫子调整到嘴里,没防备旁边那只虎视眈眈的公鸡赶上来,一口把到口的美食抢跑了。公鸡咯咯咯地唱着凯歌飞跑着去参加第二场争夺战去了。气急败坏的母鸡也咯咯咯的加入了战斗,爱爱想它的咯咯咯肯定是在骂脏话。鸡们疯狂的举动惊得狗也咆哮着跟着它们奔跑起来,稻场上真是鸡飞狗跳了,咯咯咯、汪汪汪的声音不绝于耳。
“讨厌的公鸡,下次一定不让它吃到虫子。”一旁观战的爱爱义愤填膺。
“这些畜生怎么了?疯了吗这么吵人?”锦珍姐姐牵着蜜蜜出来。
“是在抢虫子吃。”帅帅说。“小姨,俊哥钓的虫子不够鸡吃,我们也赶快钓。”
“蜜蜜,他们在钓虫子咧,走,姑妈也教你钓虫子去。”
锦珍姐姐领着蜜蜜去拔钓虫子的草,爱爱和帅帅也扯了一大把草茎来,然后在稻场上找虫洞。
“过来,这里虫眼多。”俊招呼他俩。
“我的草怎么喂不进去?”爱爱问。
俊抬头一看,拿食指在爱爱脑门弹了一下,“你这脑壳怎么这么笨?你看看我用的是什么草?你扯的回头青的草茎比虫子洞还粗,怎么可能喂得进去?”
爱爱这才发现俊的草虽然和回头青相似,但是纤细多了。她只得扔了回头青重拔。
帅帅已经钓到虫子了,蜜蜜也钓了一条。爱爱忙揪了草往虫洞里喂。
“你这根草钓不到虫子。”俊说
“凭什么?”爱爱不服气,还是把草茎插进虫洞里去。
“你把长在地底下的嫩黄的那一截没拔起来,虫子不会上钩。”
“为什么?”
“虫子是喜欢甜味,只有那截嫩黄的才有甜味,不信你可以尝尝。”
爱爱心里说我才不上你的当,想骗我吃草?没门。可是她的那根草在虫洞里一动不动,虫子真的不肯咬草。是不是这个虫洞里根本没有虫子,或是虫子出门找食去了呢?俊似乎看出爱爱心头的疑虑,揪出爱爱的草,把他那根草茎喂进去,草立刻上下左右微微地晃动起来,他轻轻地带起草茎,一条白白的虫子被带出地面。爱爱又得重新拔饵草。那天他们钓了好多虫子,但是他们钓得再快也不可能有鸡吃的快,因此鸡们在稻场进行了无数场激战。锦珍姐姐说不划算,鸡吃的虫子还不够补充它们消耗的能量。
“但是它们很开心呀?”爱爱开心地说。
下午,上钩的虫子少了,爱爱和蜜蜜觉得无趣,唉声叹气地撅起了嘴巴。
“来,我再教你们一个好玩的。”
俊爬到枫杨上,把成串的种子摘下来,掐了一大把到稻场上的树荫下。他把蛾形的种子一颗一颗密密的摆放成圆形,方形,还摆了几个简单的字。
“嘁,这个谁个不会。”爱爱不削地说,她小时候和壮壮经常这么干。
“你会蜜蜜不会。好玩吗蜜蜜?”
“真好看。”蜜蜜急忙忙自己摆起来。
“不急,大哥给你拜个好看的。”俊接下来摆了双桃心形,双菱形,花形,他还摆了一幅画,有山,有水,有房子,有树木,还有小鸭子。爱爱这才觉得俊好了不起,那些翠绿的有玻璃光泽的枫杨种子被他摆的真的很好看。帅帅不喜欢摆图案,虫子又不大上钩,百无聊赖中,他推出他爹爹的旧自行车,让俊教他学骑自行车,爱爱也嚷着要学。俊在车后替他俩掌车。爱爱学帅帅一只脚踩在踏板上,另一只脚从三角架中间伸过去踩另一头的踏板。两个人换着学,学到天黑,两个人都能歪歪扭扭地转圈圈了。俊跟在自行车后头跑得汗流浃背,头发上汗珠子大滴大滴往下掉。锦珍姐姐说俊教练有功,为了犒劳他,晚上炖鸡吃,还特意把鸡大腿夹给俊。
第二天清早,天还麻麻亮,余明丕出门收鳝鱼笼子时,俊扛上钓竿,赶着一大一小两头牛出门。帅帅一早就把爱爱叫起来了,小尾巴似地跟着俊。帅帅提着塑料桶,骑到稍微小些的那条牛的背上,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爱爱心生羡慕,也要骑牛。
“小妹你莫去了。你没有骑过,一害怕摔下来麻烦了。再说骑牛喜欢长热毒疹子,弄坏皮肤又痒又难受。”锦珍姐姐说。
“我想试一试嘛。我跟帅帅骑一头,行不?”
“不行,他毛手毛脚的哪顾得了你?现在衣服穿得少,你两个再在牛背上一闹,掉下来摔一下,就是不断胳膊腿也不得了。土路上的枯泥巴铁样硬,把皮挫破了留几个大疤岂不是丑死了?小妹听话,就在屋里和蜜蜜玩。你看你天天跟着他们在外面跑,晒得黑黢黢的。儿娃子晒黑了不要紧,你一个小姑娘娃子晒黑了就不漂亮了,回去妈还要怪我没管你。”
“我愿意的,她管不着。我把伞带上。我想骑牛,也想钓鱼。好姐姐,让我去吧,在家会无聊的。”
“妈,叫小姨坐我后头,抱着我的腰,我保证不把她弄掉下去。”
“滚,老子信你的。要骑也要和你俊哥骑一头牛。小妹真的要去吗?真是拿你没办法。等我进去给你找件旧棉袄来垫在牛身上,免得长疹子。”
“俊,把鱼竿给帅帅拿着。你先坐上去,然后我把爱爱抱上来,你稳当点,碰到危险的地方就下来,晓得不?”锦珍姐姐拿了余明丕的旧棉袄盖在牛身上。
“念幺幺,你让她自己骑,我牵着牛慢慢走不行?”俊脸通红。
“她看见牛都害怕,你叫她自己骑怎么可能?你害羞呀?看你那点出息。”锦珍姐姐在俊头上轻轻地削了一巴掌。“她才多大点人呀,你这脑壳里在想些什么?”
“她还没有我个子大咧。再说她是我小姨咧。”帅帅嗤嗤地笑。
爱爱说起来十二岁了,可是她不长个子,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小得多。她大帅帅两岁,但是帅帅比她高半个头,重二十多斤。锦珍姐姐带他俩上街,人家总是问:哟,按计划生育规定,头胎生了个儿子就不能再生了,你怎么又还生了个姑娘?罚了不少钱吧?后来锦珍姐姐都不好意思带着他俩一起上街了。
“不是什么?依着帅帅你也得管她叫小姨或是幺幺,你瞎害羞个什么?”
“我是怕两个人坐上去牛承受不起。”
“你放心,这么大的牛,拉车都拉得,莫说你两个小人娃子。”
俊不得已,只好骑上去,爱爱从来没和陌生的男生坐这么近,她也羞红了脸,但是好奇心战胜了羞怯心,任由锦珍姐姐把她举到牛背上,坐在俊的后面。
“小妹,把俊的腰抱紧,小心掉下来。”锦珍姐姐把伞递给爱爱。
“嗯。”爱爱把伞搁在她和俊中间。
俊用脚后跟轻轻地碰一下牛肚子,牛开步走了,两边的跨高一下低一下地扭动起来。爱爱吓坏了,她想下去,可又觉得新鲜刺激,便强忍着惧怕。她听见锦珍姐姐在后面喊让她抱紧俊,但是她也知道害羞,并不敢抱俊,手紧紧地扯住俊衬衣两边的下摆。
“不要紧,掉不下去的,你可别把衣服扯乱了,我可没有衣裳还给姑爸。”俊感受到了爱爱的过度紧张,拿话逗她。
“俊哥你在前面看不见,我小姨脸都吓红了。小姨你不怕,一下就习惯了。”
爱爱努力的适应着,紧张心理渐渐地放松了些。他们赶着牛走了大约三、四里路远,在一条小河边停下。河不很宽,十多米的样子,这边是水田,对岸是旱地,河坡下空场地的水草碧绿丰茂。
“俊哥,过河的石头被淹了,我们骑牛淌过去吗?”
“水深不深?”
“牛会泅水,水深也没事。我先过。”帅帅两脚在牛肚子上夹一下,牛“噗通”下水,稳稳地过去了。爱爱骑的大牛好像怕对岸的美餐被小牛抢了似地,没等俊发号施令,一跃蹦到河里。爱爱没料到大牛来这么一招,身体失重往后一仰,俊警觉地反过胳膊一把拦腰抓住,爱爱死死地抱住了俊。水缓缓地淌过,打湿了爱爱的袜子,没过了小腿,好在穿的不是长裤。牛纵身一跃上了岸。
“小姨,你怎么不把俊哥抓紧?差点被蹶下去了,吓得我冷汗都出来了。”
“喔,喔。”
牛摇着尾巴很欢快的样子,它一边走一边贪婪地啃着地上肥嫩的青草。听到俊的口令它不得不停下前进的脚步,可是还是不安分地原地踏步。
“你先下还是我先下?”
“我不敢。”
“小姨,顺着牛肚子溜下来就行。”
“算了吧,牛肚子上的泥巴水脏死了,弄脏衣服回去要挨训的。还是我先下,你坐稳了。”
俊一只手抓住爱爱的胳膊,蹽过腿踩在牛角是轻巧地落到地上,然后把爱爱举了下来。
“叫你别来你不听话,看你的花裙子被牛尾巴甩得尽是泥水印子了吧?赶紧把袜子脱下来凉到荆条上去晒,笨蛋,明明看见水漫上来了,也不晓得把脚翘得高一些。”
爱爱顺从地把袜子脱了。俊从帅帅手里接过长长地縻绳,把两头牛分开縻好,然后开始准备钓鱼。他在河边的一棵大杨柳下坐下来,把细小的红色蚯蚓穿在鱼钩上,在河里撒下一把拿白酒拌过的碎米,把钩放下去,静等鱼来上钩。帅帅和爱爱也想钓,可是只有一根钓竿。俊只得让他俩钓。
钓鱼和钓虾直接不一样。虾把饵料投下去,最多两分钟就有虾来抢饵。即使它们不来,你可以把钓竿放在堰埂上不管,甩手玩着,看见漂子动了再去。钓鱼就不行了,自始至终都要握着钓竿,不敢随便动,甚至还不敢大声说话。鱼疑心大,在鱼饵旁游来游去却轻易不肯咬钩,稍有动静它们就游走了。好不容易看见漂子动了,等你提起来看,什么都没有,那是狡猾的鱼儿在试探食物的安全性呢。如此三番,真是气死人了。
爱爱和帅帅只钓了一小会儿就厌倦了,把钓竿还给了俊。他俩拔了一把回头青,把大棉袄铺在地上坐下来,把回头青从两头往中间撕开看天气阴晴。据说撕开中间成方块就是晴天,如果是H形状就是阴天,这是乡下孩子无聊时常玩的把戏,当然绝对没有科学依据。爱爱手轻巧,几乎每次都能撕出晴天,帅帅却撕来撕去都是阴天。意见出现了分歧,他们撒了回头青叫俊回去。这时的太阳已经有些灼热感了,俊才钓了五六条鱼,只有一条略微大一些,其他都看不起眼。他不肯回去,理由是鱼才慢慢来上钩,等钓的鱼够煮一钵子再回去。他低声威胁,哪个敢不依,就不要他回去。爱爱当然知道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因为帅帅自己会骑牛,且还认识路。帅帅抈了一把艾蒿帮牛打牛虻去了。太无聊了,没吃早饭肚子也饿了,爱爱把棉衣挪到离俊不远的一块较为平坦的草地上,撑开小阳伞遮住太阳,蜷成一团睡上去。
“起来,那袄子都潮湿了,睡在上头要着凉的。还有不能睡在草地上,小心地上的草蚣爬爬子爬到你耳朵里去做窝,然后生出一窝小草蚣爬爬子来。”俊轻声提醒她。
草蚣爱爱是知道的,就是那种和蜈蚣一样一节一节长满脚的黑色硬壳爬虫。但它只有寸许长,身体是圆棍样的。你拿东西碰它,它即刻就会卷成一个小盘,一动不动的装死。拿脚一踩,便会发出特殊的臭气。她闭着眼睛不搭腔,脑子里想奶奶从前给她讲过的故事,是说一个懒女人困了就在草地上睡觉,草蚣便从她的耳朵了爬进去了,在她的脑壳里住了下来,还下了好多好多崽。爬爬子当然要爬呀,然后懒女人就觉得头痒痒,就每天不停地拿梳子刨,拿水洗头发。她男人嫌她一天到晚不干活光梳头洗头,很生气,就一把抓住她的头发使劲一揪,没想到把懒女人的整个天灵盖给扯掉了。只见懒女人的头颅里满满当当全是草蚣,那些虫子早就把她脑壳吃成了空壳子,没了天灵盖的懒女人就死了。爱爱听了这个故事当时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然后她把这个故事讲给壮壮听。壮壮就这个故事的真伪向他妈妈求证过。陈妈说那是老人们吓唬孩子编的瞎话,说爬爬子会爬进耳朵是很有可能的,但是它们在脑壳里是活不了的,更不可能做窝下崽。大人们是怕小孩子睡草地,被草地上的虫子咬了。还说有些虫子虽然不咬人,但是它们分泌的有毒汁液会伤害皮肤。想到这些爱爱有些害怕了,她想爬起来,可又不想让俊觉得她是听他的话起来的,就洋装镇定的一动不动,两只眼睛虚合着,眼珠子警觉地左右梭动,害怕真的有什么虫子爬到棉袄上来。
“哎,听见没?”俊看爱爱没动,低声说“你是聋了还是睡着了?”
“你才聋了。你哎什么哎?我又不是没有名字?”
“你不是叫哎吗?”俊笑。
“你才叫哎咧。”
“草地上有爬爬子,为什么我说话你就是不听?”
“我知道你在跟谁说话?”
“行,我跟小狗子说话呢。”
“你才是小狗子。”爱爱弹身坐起来。
“你不是说不知道我在跟谁说话吗?”
“你说我是小狗子也行,我是你幺幺咧,幺幺是狗子你还能不是?这样说来你当然也是小狗子。”
俊不出声地笑。“小人娃子还挺喜欢占个便宜咧。你是我哪门子的幺幺?只不过你姐姐是我幺幺,你和我八竿子打不着,只能算是同亲戚。”
“我姐姐是你幺幺,我当然也是你幺幺啰。”
“好好好,这么大声看把我的鱼都吓跑了。你安安静静地坐一会儿,等我再钓几条我们好回去。”
“鱼有什么好吃的?要是今天一天都钓不上来,你是不是不回去了?”
“去,小臭嘴。不是好吃,是好玩。看看看,这是什么?”俊扬起钓鱼竿,拽起一条比爱爱凉鞋还要长的鲫鱼来。
爱爱看见俊一脸得意的笑容,气得扛起伞起身找帅帅去了。河边,到处是开白色小花的牛尾巴蒿子,这家伙叶片本来就不大,还稀。一根直直的主杆子上去,稀稀癞癞的几片叶子,但顶端花枝却不少,得有十来根,几乎每根枝都是主杆部位的两倍还长。枝上发小枝,一根小枝开十多朵花,花儿挤在一处,一簇簇的。这种花小,白色的花瓣浅绿色的蕊,不艳丽,所以乍看很不起眼,但你细细观看,还很好看的。特别是把它们从长叶的主杆部位抈下来,集成一大束时,爱爱觉得它们丝毫不逊色于花店里的满天星。地上还有好些不知名的野花,白的,黄的,紫的、蓝的,它们都不起眼。有的花似乎比芝麻粒大不了多少,必须凑近了仔细看,才能看到它们的娇嫩与美。蒲公英金黄色的花朵在这里显得分外耀眼,细佻挺拔的刺蓟头上顶着粉紫色的毛茸茸的花头,鹤立鸡群似地傲视着周围那些不起眼的野花,它确实拥有这片植物王国中最美花朵。几只蝴蝶在野花中来回穿梭。他俩奔跑着追逐蝴蝶,但是蜜蜂好像更喜欢荆棘丛中那些不起眼的小花。
“帅帅,莫到青柯啦子太沃地方去,怕有蛇。”俊低声喊。
两个吓住了,连忙回到浅草地。
“真是不好玩。对了,小姨,我到柳树上抈几根软条子来,我们编电视上解放军打仗时戴着头上的那种帽子戴好不?”
“你会?”
“不就是拿柳树条子绞成一个圈吗?有什么难的?”
于是两个人摘了柳条坐在大棉袄上编起来。爱爱还揪了好多的牛尾巴蒿子、蒲公英和刺芥的花编进去,做成一只花冠,花花绿绿的还怪好看的。她正得意,看见花冠上的一片柳树叶子下藏着一只肥肥的黄绿色的毛茸茸的虫子。她想都没想就拿食指头扒掉它,碰到虫子的地方立刻象被滚烫的油溅到一样火辣辣地疼开了。她丢了花冠看食指,已经红肿起来。灼痛感越来越强烈,眼泪从她眼睛里漫出来。
“怎么了小姨?”
“树叶上有个毛毛虫,我把它打掉了,手就疼起来了。”
“完了完了,肯定是杨辣子,杨辣子辣了最疼了的。你刚才怎么不先让我看看?”
“你认得杨辣子?我从来没被辣过。”
“我也不确定哪种虫辣人,所以树叶上有虫时,我都是直接把叶子揪掉。俊哥,我小姨被杨辣子辣了。”
“哎!钓不成了。”俊无奈地叹了口气,丢下鱼竿过来,看了看爱爱举起的手指。“都肿了。疼吧?”
爱爱点头,眼睛里的眼泪大点大点的洒下来。
“俊哥你问的不是废话吗?杨辣子辣了还有不疼的?”帅帅心疼小姨。
“都怪你,好不端端的你抈那些柳树条子做什么?”
“怪我?怪你还差不多。我们要回去你不肯,非要赖在那里钓鱼,我们没事无聊才编帽子玩的。”
“好好好,怪我怪我,我就大不该要你们来。回去吧,看幺幺有什么止疼的办法不。”
“怎么回去呢?骑牛还是走?”俊收拾好鱼竿和他的战利品。
“肚子饿了走不动。”爱爱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这么好看的野花都让你摘了,真是可惜了。”俊捡起地上的花冠,确认没有杨辣子后扣在爱爱头上。他笑。“这漂亮的花冠不要了吗?好哭佬,不让你来你偏要来,不听话倒霉了吧?我先把你抱上去,然后我再上去行不?”
“它老是动,我怕。”
“哪怎么办呢?哎,你真烦人哪!”俊装出一副无奈样子。
“俊哥,你先上,我把我小姨抽上去。”
俊铺好棉袄,左脚踩在牛的左角上,“抬角。”牛应声昂起头,他翻身而上,稳稳地坐在了牛背上。牛背太高,帅帅的力气根本没法把爱爱抽上去。他让爱爱踩牛角爬上去,可是爱爱脚刚踩上去,牛头一歪,她吓得马上缩回来脚来。俊骑在牛背上幸灾乐祸地笑看他俩。
“俊哥你想办法呀。”帅帅急得脸通红。
俊歪歪身子,尽量把脚往下落。“来,踩在我的脚背上,把胳膊递给我。”
爱爱踩在俊的脚背上,俊一只手拉着牛绳,一只手拉着爱爱的手腕用力一拽,帅帅立即拿双手抬住爱爱的另一只脚往上抬,爱爱伸手扳着俊的肩爬到牛背上坐下。三个人同时叹了一口长气。
回到家已过十点,锦珍姐姐也没有什么有效地止疼办法,只能让虫毒随着时间慢慢消散。俊把鱼收拾干净,锦珍姐姐接着煎煮出来,盛了满满一大汤碗。
“来,好哭佬,给你养伤。”俊笑着把鱼肚子挑到爱爱碗里。
还别说,这鱼就是比余明丕在堰塘里抓的鱼好吃,特别是鱼汤,带着自然的甜味,比喂养的鱼的汤要好喝许多。接下来连着下了几天的大雨。头一天,屋场稻场的雨水流进小阳沟,哇啦哇啦往小堰塘灌,塘里的水位看着看着上升。第二天早上,塘里的龙虾顺着流水沟往上爬,一只接一只的。
“帅帅,快拿桶子和火钳来,虾行上水咧,好多。”俊喊。
爱爱和帅帅听见了,一骨碌地爬了起来,两个人一个去拿桶,一个去找火钳,光着头赤着脚就跑出去了。
“小祖宗们,伞都不打。”锦珍姐姐送了伞来。
他们顺着流水沟屋前屋后找,足足捡了大半桶。不知道为什么虾就行了这一次上水,后来的几天再没有主动爬上来,可能塘里也就只有那些虾吧。光打雷,电也停了,电视也看不成,除了打牌就是打牌,虽是无聊了些,他们玩得还是很开心。
天终于晴了,堰塘里,田沟子里到处水哇哇的一片,哗啦啦流得清响。
“俊,换双水鞋跟我打渔去。趁着水还没有退下去,赶紧到荡沟子里去碰碰运气。”
“我也要去。”帅帅嚷。
“你哪儿都想去,他们走得多快?青柯菈子有你人高,绊脚绊腿的你跟得上?”锦珍姐姐训帅帅。
“让他去,闷在屋里几天了,出去新鲜新鲜。”
“就你会惯他。你背着那么重的打鱼器,还得等他慢慢蹚,累不死你。”
“我跟着跑还不行吗?”帅帅嚷。
“行。又有多重呢?我连背那点玩意的力气都没有了那算是完蛋了。”
“你就是个贱骨头,我不管了,反正不要我的力气。”
“爱爱,你去不?你去让你姐姐把帅帅以前的旧雨鞋找来穿上,我们等你。”
“滚蛋吧你,逛公园下馆子呀都叫上?小妹你莫去,打渔不好玩。他们走得快,累死了的。”
“可我想看看那玩意儿怎么打鱼?”
“就是把那玩意儿支到水里,合上电闸,要是那附近有鱼就会被电死,鱼死了就飘起来了。有时候一下子漂好多好多,可带劲了。去吧小姨,屋里不好玩。”
“小妹莫听帅胡说八道,男人们才喜欢捞鱼摸虾,你是姑娘娃子。有什么带劲的,东跑西窜累死了的。”
“姑爸,不能要她去,她不能跟帅帅比,她肯定走不动的,跟着是个麻烦。”
“我就要去,非去不可。”爱爱原本是可去可不去的,听见俊嫌弃她,犟上了。
“去吧,好玩嘛,又没有人下任务?弄多弄少无所谓。闷在屋里做什么?蜜蜜去吗?让你姑妈背着一起去。”
“余明丕你个混蛋。蜜蜜不去,你跟姑妈在家,我们在屋里吃好东西,不给他们吃。好不好?”
“好。我爹爹说了的,水边上的草柯菈子里头好多大毒蛇,会咬人的。咬了可疼了,还会死人的。”
“对,咬死他们。听蜜蜜说了吧,好多蛇,还去吗?”锦珍姐姐找来雨靴给爱爱换上。
被大雨洗刷过后的万物都那么清新干净。天格外的蓝,飘着几丝轻纱似的淡淡的白云,显得格外的高远;树叶小草格外的绿,翠色欲滴;蒲公英和刺蓟的花开得格外多、格外粉嫩艳丽,引得蝴蝶上下翻飞;蜜蜂们在荆条碎小的蓝色花朵里穿梭停留,还快活地嗡嗡地唱着歌。山坡、田野都换上了干净的新衣,鲜妍、靓丽,就连房前屋后林障里的鸟叫也显得格外清脆悦耳。唯一不爽的,是在强烈的太阳光照射下,地上的湿气蒸腾上冒,湿漉漉的空气中夹带着浓厚的泥腥气。余明丕背着沉甸甸的打鱼器走在前面带路,每走一步,身上穿的橡胶水裤就发出“呼哧呼哧”的声响。帅帅紧在他爸爸后面,连走带跑,不时回头招呼爱爱跟上。路面还不干爽,泥巴粘着雨鞋,每走一步都得费点力气。爱爱喜欢这雨过天晴后的乡村美景,她举着小阳伞急忙忙小跑着,伺机放眼四下欣赏几眼。
“好哭佬,走路看脚下,东张西望的,小心荆条枝把你绊倒了。”俊挎着一个大竹篮垫后。
他们前行的方向应该是和上天钓鱼的地方正好相反,大约不到二里地,过一个庄子,猛然从房院里冲出一条凶猛的大黑犬望他们狂吠,那犬头上的毛一根根直愣愣竖立着,毛茸茸的大尾巴高高圈起,油亮的毛皮下隐藏的肌肉随着它的跳跃抖动,让人望而怯步。余明丕旁若无事地往前走着,不知道那狗是不是畏忌他手中带网兜的长竹竿,冲到离他的腿只有一步之遥却又后退了回去,转头虎视眈眈地望着后面的人狂叫。帅帅揪着他爸爸的雨裤跑了,爱爱甩了小阳伞双手抱头紧缩着脖子不敢前进。狗见她不走,一步跃上来。
“啊-----”,爱爱闭眼尖叫。
“去、去。哈哈哈哈。”俊一边驱狗一边笑。
爱爱听见俊幸灾乐祸的笑声,睁开眼睛看,那狗退到了五步以外,它狂叫着撅起屁股做出要扑攻的架势,但又跃跃欲试不敢往前,头上竖立的毛闪闪抖动。
“笨蛋,站着不动等它来咬你呀。”
俊拾起小阳伞拉着爱爱胳膊拖着她往前走。爱爱一步一回头,狗紧跟在后面,它又冲了过来,俊猛地往下一蹲,狗仓惶后退。如此这么反复几下,那大黑犬终于改狂叫为低吠,最后怏怏不快地回到主人家的屋檐下。
“说是叫你不来,你偏偏不听。吓死了吧?”俊松开抓着爱爱胳膊的手,他笑。
“我偏要来,大坏蛋。”知道人家吓死了还幸灾乐祸,爱爱抹了抹脸上刚才吓出来的眼泪,气呼呼的跑着去追赶帅帅。
“哈哈哈。哎,有你这么没良心的人?刚才是我救了你,我怎么还成了大坏蛋?真是忘恩负义。早知道我就不当这个东郭先生了。”
“你才是忘恩负义的狼。”
“小姨,到荡沟子了。”帅帅在前面不远处停下来喊。
走过一片秧田,一道比那天钓鱼的小河差不多宽的河横在面前,浑黄的河水弯弯曲曲的流过来,又七拐八弯地往东流下去。河两边一些一米多高的芦苇被湍急的河水冲得摇摆不定。余明丕把舀子扔到河里,“扑通”一声,一只白鹭扑扇着翅膀从河边的草丛里飞起,匆匆向着不远处的村落的林障飞去。两只野鸭子也惊得仓惶逃窜,几只胆大的白色鸥鸟若无其事地在小河上空盘旋,偶尔俯冲下来掠水而上。
“哇,这河里的芦苇怎么长得这么短小?”
“哪呀?那芦苇比俊哥还高,下半截给水淹住了。这不是河,是荡沟子,因为涨水了所以显得宽。平时站在沟这边,我爸爸绑舀子的那根长竹竿可以触到对岸。莫看它不宽,但是很深。这里平常水很小,但是从来不干,除非大天干的时候。它往下流就流进我们钓鱼的那条河。从这里一直往上走,就到小水库,沟里的水就是从上面的水库里漏下来的。小姨,你见过水库吗?”
“没。”
“要不我们去看水库?水库那边有林场,我大姑妈就住那儿,我爹爹婆婆就在那里。”
“滚,想到哪就说到哪,你俩走得动?”俊笑着说。
俊说话从来不大声,还总是带着温和的笑容,爱爱喜欢他这种说话的样子,不像爸爸他们家族的那些人,只要开腔说话就跟吵架一样,好像全世界的人都是聋子,邻里三家都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倘若他们生气了,讲话便气急败坏、歇斯底里,几乎整条街都能听见。过年聚在一起高兴时,说笑声震得耳膜发麻,只差把房顶炸翻。锦珍姐姐的妈妈应该也是俊这种好性格的人吧?爸爸说她温和,说锦珍姐姐不象她妈妈那样好脾气。可是爱爱觉得锦珍姐姐的脾气比古家的任何人脾气都要好,那她妈妈该是多温柔的一个人?那样的她嫁到人人性情狂悖暴烈的古家她怎么能适应?她一定很痛苦,或许就算爸爸不出轨,她也应该活不到今天。
“反正天晴了,要不明天骑牛去?到我大姑妈那里吃中饭,我大姑妈看见我们肯定高兴。”
“俊,快把篮子支过来。”余明丕已经打到一些鱼了,他把舀子里的鱼倒在篮子里。大大小小好些条鱼,最小的只有寸许长。爱爱认得有鲫鱼、鲹鲦,其他鱼没怎么见过。
“它们才这么小,死了真可惜。”
“这有什么可惜?”帅帅拿起最小最小的几条鱼,“这种白白的、扁宽扁宽的叫死光皮。这种鱼没什么肉,莫看它在水里游得欢,一离开水马上就死了,再过一会子就它的身体就会发红,接着就腐掉。这种肉坨坨跟草鱼相似的叫千年鲩,还有这种黄黄的跟鲢鱼胡子相似的鱼我不知道名字,这几种鱼都长不大,哪怕老了,即使长一千年也就这寸吧长了。”
“真的?”
“嗯。这样的鱼要么裹了面炸,要么晒成干鱼后炸,都很好吃,但是太费功夫,所以一般都懒得要它。”
“哇,黄鯝。”余明丕又倒进一些鱼来,还是大小不一。这一回有一条黄鯝鱼是爱爱认得的。
“我们这里叫它硌鲴。这几条小鱼和这条大鱼是一个品种。”帅帅指着那条一尺多长的鱼。
“它叫白翘,它长得很白吧?你看它嘴壳子翘多高。这种鱼肉特别嫩,煎干鱼或是煮鱼汤都好吃。荡沟子里数白翘和鲫鱼壳子最多。”
“为什么叫鲫鱼为鲫鱼壳子?”
“小姨你笨呀?鲫鱼肉少,特别是晒干后,就剩下一层枯壳躴子。”
“你才笨。我又没见过晒干的鲫鱼,我怎么知道?”
荡沟子的鱼真不少,余明丕且打且往上游走,他满脸兴奋,不停往篮子里倒鱼。许多小鱼他都懒得舀起来了,水面一两寸长的小鱼随波逐流,鸥鸟们时起时落地抢食。
“今天老子叫你们跟着吃胀死。”余明丕望着在他头顶盘旋的鸥鸟一脸骄傲地说。
爱爱和帅帅跟着看,有时候也不能跟着,因为有的地方泥草地里淤泥深,他们的水鞋不够高度,也难跋涉。他们绕到旁边的田埂上远远地跟着。因为天刚晴,农户还来不及除草,庄稼里、田埂上的草喝足了水疯长,都没过了他俩的水鞋。
“哇,好大一条白翘。”俊开心地嚷嚷。爱爱看见余明丕舀起一条近二尺的白翘鱼倒在篮子里,她和帅帅正兴奋,忽然觉得脚上有个硬东西划过,她警觉地低头一看,一条二尺多长、虎口粗、通身绿色花纹的蛇“欻”地窜过去,瞬间不见了。
“哇喔,青子飙。我日他的,吓死老子。”帅帅惊呼一声,脸瞬间变了色。
爱爱吓傻了,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怎么了?”余明丕问。
“好大一条青子飙,吓死人了的,从小姨脚上爬过去的。”
“没事,蛇怕人,你不惹它它是不会咬人。你叫小姨莫哭了,把她牵到前面没有草的位置等我们。”余明丕的话显得有些轻描淡写。
“小姨不肯走,我拉不动她。”
“唉,好不端端的爬出一条青子飙做什么。这可麻烦了,先把他们送回去?这会子鱼真多,回去真是太可惜了。”余明丕一脸沮丧。
“姑爸你以为鱼会在这里等你回来吗?什么叫机不可失?你打你的,莫管她。”
“那可不行。捞不着鱼是小事,惹你幺幺生气是大事。他小姨都哭起来了,等会眼睛哭肿了,你幺幺不吃了我才怪。俊,要不你去哄哄她?让我再捞几网子?”
“我才不管呢。你活该,哪个叫你喊她出来的?幺幺要真的拿你试问,我替你扛着。”
“你在这里替我扛着,你回去后她翻旧账呢?”
“你胆子哪那么小?幺幺就那么坏?你真是个妻管严。”
“她才不坏咧,是我不想惹她不高兴。等你结了婚以后就能体会到了。去哄哄她吧,姑爸求你了。”
“唉,真麻烦。”俊摇头笑。
“好哭佬,后悔了吗?不要你来你偏要来。”俊不情愿的样子低头看爱爱。
爱爱真的吓惨了,脸上的眼泪滚滚往下淌,也不顶嘴,站在那里浑身发抖,不肯往前走。
“余明丕你个狗日的真快,荡沟子的鱼都被你打光了吧?”有几个人背着打鱼器过来。
“鱼能打光吗?苕狗日的,等你一觉睡醒了鱼早跑完了。俊,你送他们回去吧,然后拿个化肥袋子来接我。”
“她不肯走哇,我没办法呀。”
“你苕吗?她不走你不会背着她走啊?我这篮子快装满了,等我回去了再来鱼也没有了。你动作迅速点,快去快回。”大约打了一个多小时了,眼看着鱼要把大竹篮倒满了,再打就装不下了,可余明丕还舍不得收工。
俊也觉得就这么收工回去了可惜,无奈,只好在爱爱面前蹲下来。虽然爱爱觉得很难为情,但她实在是吓坏了,顾不得害羞和尴尬,顺从地趴在俊的背上。俊背着爱爱,带着帅帅原路返回。大黑犬又极不友好的迎送了他们。太阳被阴云遮挡了几天,变本加厉地炙烤着大地上的万物生灵,路上的荆条旁枝斜逸地挡道,被惊动的小小的黑蚊末子一团一团的罩在头上。爱爱烦躁死了,两只手套着俊的脖子,懒懒的趴在俊的肩头。
“哎呀,今天真是倒了霉了,光在当东郭先生。”
叫你说我是白眼狼。爱爱不吭声,悄悄地拿手捻俊脖子上的皮。见俊佯装没有知觉的样子没吭气,她调皮心忽起,对着俊的耳朵轻轻地吹气。俊耳朵一痒,本能地扭过头来,爱爱来不及躲闪,嘴就擦到了俊的脸。瞬间两人的脸都红了,同时去看扛着伞走在前面的帅帅,好在这个家伙没回头,不然简直是无地自容了。
“好哭佬,下来自己走吧?”
爱爱趴在俊的肩上不搭腔,想刚才和俊无意间的肌肤摩擦,这算是亲到他了吗?真是太羞人了。她又想到古百钊和曾美静龌蹉的样子,还有爸爸妈妈赤身裸体打架的样子,她心里一阵恶心。自己这么小的人竟然亲了男生的脸,是不是太不要脸了?棉花地里的老婆子说古家的人都是些不要脸的下流胚子,自己应该也是了,不然怎么会让一个男生背着,还亲了他的脸?可自己又不是故意的?就算不是故意亲他,也是因为让他背了,还往他耳朵吹气才亲到的呀?这算不算勾引他?自己不过是好玩才吹的,又没有什么不要脸的想法,也不知道他会突然扭头,当然不能算是勾引他。可肯跟男生这么亲近就是不要脸,虽然没有存心要勾引他,但是也属于挑逗他了,所以自己还是要算作不要脸的。她想下来自己走,但是害怕这荆棘繁多、青草密集的泥巴小路上再窜出一条什么蛇来,这种可能是随时都可能出现的。再加上被太阳晒得软趴趴的浑身也实在是没力气了,也很享受趴在俊背上的感觉。真的是龌龊不要脸咧,竟然觉得让男生背着舒服。爱爱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在心里一边责备自己,一边替自己开脱。
“小姨好会享受哟!”窜了半天,帅帅腿早就软了,回头羡慕地看爱爱。
俊见爱爱不做声,便把手慢慢地放松,爱爱的身体跟着下坠。爱爱也不吱声,两手紧紧地套着俊的脖子,抵得俊透不过气,连忙耸肩把她背好。
“妈,快找一个化肥袋子,我爸打了好多好多的鱼,篮子都装不下。”还没到门口,帅帅老远就冲屋里嚷。
“天哪!你小姨这是怎么了?”锦珍姐姐迎出来,看见爱爱趴在俊的背上吓了一跳。
“一条这么长的青子飙从小姨脚上爬过去了,把我小姨吓哭了,就不肯落地走路了。”帅帅夸张地挺起肚子平伸双臂。
“天哪!莫把人吓死了。说是叫你不去你不听,这么远背回来吃了大亏吧?等你大哥回来老子把他两只耳朵揪下来。”锦珍姐姐一脸心疼地把爱爱从俊的背上抱下来。
“幺幺你说哪个吃了亏?”
“当然是小姨吃了亏。她挎在你背上,上不得上,下不得下的,晓得多难受不?”
“我几里路把她背回来,铁疙瘩一样重,你光知道她难受,知不知道我快累死了?我还以为你是心疼我呢。”
“你有什么好心疼的?她才多重点?你那么大个儿娃子,背五十里路也累不着你。”锦珍姐姐呵呵地笑。
“幺幺,我今天才发现你这么偏心眼,我真是伤心。唉!难怪我姑爸怕你,跟你过日子也真是不容易。”
“我打你个小东西,”锦珍姐姐笑着在俊的头轻轻地削了一巴掌。“你姑爸怎么不容易了?不容易也是他自愿,要你替他鸣冤叫屈?”
“不敢,他活该咧。你赶紧给我个袋子我去接他。”
“荡沟子的鱼多得很吗?先前你挎那个大篮子我还笑咧,没想到真的装满了。要我去帮忙吗?”
“你最好一起去,那么重,姑爸还背打鱼器咧。”
他们回来了,锦珍姐姐提着袋子,俊和余明丕拿舀鱼的长竹竿抬着大竹篮,竹竿不够粗,压得两头快弯到了一头。他俩把篮子落在天井葡萄架下的阴凉地上,脱去水鞋,从头发到脚底,全被汗浸湿透了。
“俊呀,”余明丕喘着粗气说,“我说你也真是的,叫你拿个袋子去接我,你把你幺幺也搬去做什么?这么点点东西两个大男人还弄不回来?热天酷日的你看把她晒得脸通红、汗直流的。”
“好好好,左右都是我不是。你背那么重的蓄电池,肩膀是还要扛打鱼器的竹杆子和舀子,手里还有抬这么一大篮子鱼,袋子里的那些鱼哪个拎?我拎吗?这么远的路来回跑了几趟我不热我不累?我突然发现你们两个都是偏心眼子,我懒得跟你们置气了,下午天气凉快了我就回家。”俊还是一脸笑容地小声地声讨。
“你敢。反了你的,哪个偏心眼了?你要觉得委屈就踢你姑爸几脚,是他非要把他们两个都拉上才连累你的。你大,他们两个小,你不吃亏谁吃亏?就这点小事你还对我有意见?”
“我哪敢对你有意见?我是对姑爸有意见。光知道心疼你怎么不心疼心疼我?”俊笑。
“你有意见就躲到茅厕角落里提去,想回去?鱼不吃完门都没有。”锦珍姐姐说完他们都笑。
“我可没那个本事吃。没等这些吃完,姑爸又弄回来了。”
“那是肯定的。今天先不出门了,把这些收拾出来,明天我们两个再出去碰运气。跟着我,叫你天天有鱼吃。”余明丕压了两大桶冰凉的井水把鱼泡起来降温,他负责杀鱼,锦珍姐姐和俊负责洗。
“哪能天天跟着你们吃?再不回去我爸该来揪我耳朵了。”
“多大的人了,还怕爸爸妈?你胆子就那么小?”
“再小没你胆子小。”
“我可从来不怕我爹妈,你不信问你幺幺。念,你说是吧?”
“是,您家是独种儿,是你爹妈的心尖肉,你当然不怕你爹妈。”
“俊,听见没?我没跟你吹牛吧?”
“那你怎么那么怕我幺幺?”
“我什么时候怕过她呀?是让着她,心疼她,她是我的心尖肉。”
“滚你个不怕丑的东西,跟娃子们瞎说。”
“我是教他咧,跟姑爸我学着点。这个岁数说不大吧也不算小了,过不了几年我们俊也要说姑娘结婚了。在学校谈恋爱没?恋爱要趁早,小姑娘娃子好哄,大了都成了精了,再哄她就不信你的了。所以要趁早挂一个。”
“余明丕,再胡说八道老子两脚踢死你信不信?”
帅帅和爱爱在旁边听了嗤嗤地笑,俊不好意思的脸红了。
“姑爸,怨不得我幺幺光训你,你就是活该挨训。”
“挨训好哇,挨打都好。光棍没得老婆骂没得老婆打,可没有一个男人愿意当光棍。男人都是贱骨头。”
“俊,莫听你姑爸胡说。你还多玩几天,明天我把鱼送一些给你爹爹和幺爹爹去,顺路去接我婆婆。你在屋给帅帅和他小姨做伴。”
“你带上他俩不行?”
“绝对不行,你没看见你幺爹爹见了爱爱就拿眼睛?她?还有你太太,在我屋里看见她了连我都不喜欢,再把她带你们屋里去,她不说我是存心戳她眼睛?再说爱爱又不喜欢她那个大姑妈,根本不愿意到乌河镇上去。”锦珍姐姐压低声音说。
“古百钊他妈?为什么?”
“我怎么晓得?上天去了一天,快半夜了还叫古新国送来了。”
“古新国怎么知道你住在这里?他先前来过?”
“没有,他们家的锦云早先不是嫁在我们旁边那个大队吗?上他们家得从我们北边的那条大路上过。这里离大路多远点?他来来去去走多了,这单家独院的听人一说还能不晓得?”
“你到他们家去过吗?”
“我去他们家干什么?”
“那你明天去是过门客咧,他们不得好好打发你?”
“你以为我还会提上三茶四礼正正经经去拜访他们去?我大不了在门口叫我婆婆出来。你个小东西晓得的还怪多,还知道过门客要给打发,你也不看看说的是哪个人,就他们那一帮子人,也有个出手大方的?”
“所以你不去?”
“滚,在你眼里你幺幺我是那么财迷的人吗?”
鱼真不少,洗净了拿盐腌过,塞满了冰箱还剩下不少。第二天,余明丕开着手扶拖拉机,锦珍姐姐带着蜜蜜,他们三个送鱼接人去了。俊的爸爸妈妈果然埋怨锦珍姐姐没把俊带回去,她笑,说留着俊做几天苦力了再放他回来。她给俊布置了新任务,让俊带着帅帅和爱爱去水库那边放牛兼赏景,顺带还给帅帅姑妈送鱼去。他们骑着牛去的,爱爱已经很适应了,坐在牛背上悠哉悠哉的,不过还是不敢自己单独骑。水库真大,一望无际的感觉,但是能看见对岸远处的青山绿树。堤岸边有苇草,水草丛中的钓鱼佬雀子被惊吓得冲向天空,两只野鸭子在水库中间静静地游趟,把一平如镜的水面荡开一层层细微的波纹,水面上的蓝天白云也就跟着抖动起来。这是爱爱见过的最大的水面了,她觉得这里就像奶奶说的,比公园里好看得多。
帅帅的大姑妈抱着他亲了又亲,热情地拿出一大堆吃的东西招待他们。吃了中饭,他们没睡午觉,和帅帅的表哥表姐学打麻将,几个人玩得开心极了。太阳西沉的时候他们回家。路上经过一片藕塘,白色的荷花在碧绿的荷叶中随风摇曳。
“哇,太好看了,我要摘荷花。”爱爱嚷叫着。
“哪来的毛病,动不动就摘花。喜欢呀?”俊问。
“当然了,这么好看的花你不喜欢?”
“喜欢就不该损毁它们呀?喜欢就静静地欣赏它就好了,让它随着它们自己的生长规律,开花、结果,走完它们生命的全部过程,而不是在它们最美好的时候扼杀它们后据为己有。”
“它一个植物,有什么生命不生命,它们又不知道痛痒,我就要摘。”
“俊哥你废话就是多,抈个莲蓬花还要说一大堆。长了莲蓬我们又不来吃,你不抈我抈。”帅帅溜下牛背。
“等我来,水的深浅都不晓得你就敢自告奋勇。”俊一脸不情愿的卷起裤腿。
堰塘边上只有荷叶没有花,俊一步步往堰塘中间走。水果然很深,没过了俊的膝盖直淹到卷到大腿上的裤子。爱爱在堰埂上蹦跳着喊“前面那朵,左边那朵……”。
“可惜了了。”俊按爱爱指点的,小心翼翼地抈了十多只开了的、半开的、将要开的荷花上来。
爱爱接过荷花开心极了,看看俊湿漉漉的裤子和一腿的泥巴,心里也有几分过意不去。“谢谢东郭先生了。”她笑。
回到家天已经黑了。奶奶来了,丁蜜没来。吃过饭,帅帅把开开的荷花揪去花瓣,去掉花茎,找来细线系在荷花嫩黄的莲蓬的蒂把上,一圈一圈绕上线,觉得差不多了,站到高板凳上,拇指和食指捏紧线头,手一松,嫩黄的莲蓬飞落下来,流苏似得蕊均匀的散开,随着莲蓬飞旋开来,莲蓬就变成一个芯子黄,中间淡黄,外面一道金环的飞盘,,甚是好看。
“小姨,好玩不?”
“嗯。太好看了,我也要弄。”
“你叫俊哥放。他高,飞的时间长。”
俊拗不过他们,只好替他们放线。好在闹了一整天没有休息,他们很快困了,他才得以解脱。
次日,俊好歹不肯留了,锦珍姐姐只好放他回去。爱爱突然觉得有些舍不得这个人走。早饭间,爱爱没怎么吃东西,闷闷地看着他。
“姐姐,他为什么要回去?因为不喜欢奶奶来吗?”爱爱把嘴凑到锦珍姐姐耳朵边小声问。
“不是,他是半个大人了,他回家可以帮他爸爸妈妈干活。”
“俊哥你再玩几天不行?”帅帅也是因为不舍而沮丧。
所有的人都再三挽留,俊还是要走,余明丕推出摩托车送他。当他踏出大门门槛的时候,爱爱眼睛里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哗哗滚淌下来。
“怎么了小妹?你不会是舍不得他走吧?”锦珍姐姐笑着拉她出门送俊。
爱爱的脸红了,烧烘烘的,嗓子眼火辣辣的疼。“才不是,我也想回家了。”
“俊,你个坏蛋,你回去做什么?你看你一走,把小姨也引发了,她也想家了。”
“俊哥,我小姨都哭了你还走?”
俊的脸也红了,他看了看泪流满面的爱爱不好意思地笑了没吱声。余明丕一脚把摩托车踩响。
“真没劲。”帅帅气得扭头进屋了。
俊坐到后座上,扭头看爱爱姐俩。余明丕摁了一声喇叭走了。爱爱伤心的哭了好一阵,嘴里嚷着要回家,因为她觉得自己居然为了舍不得一个男孩子离开而难过,简直太羞人了。锦珍姐姐为了让她开心,带她和帅帅去钓虾,爬树摘果子,也玩扑克牌,可是她怎么都高兴不起来。这么闷了几天,锦珍姐姐只好送她和奶奶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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