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怪者也

　　不用叶落时多说，其它几人立即四散跑开，身后的怪物步步紧追，现在也顾不得方向，这场变故将他们冲散成两拨，许仙边跑边喊：“叶落时你娘的，看看你干的好事！”

　　叶落时向后扔了两张黄纸，随后便听见爆炸的声音，犹如雷电劈下：“我哪知道她是尸体！浑身都是尸油，烧得那么旺！”

　　谁也没想到，那扭曲恐怖的老人不是魂魄，而是实实在在的尸体。

　　就连许仙也没看出来那老妇是一具尸体并非魂魄。

　　形式变得更加棘手了，如果那老妇是尸体，那紧跟他们身后的怪物难不成也是......

　　几人出师未捷身先死，连阵眼的影子都没找到，就先碰上了这群丧失理智的怪物。

　　黑暗中看不见路，几人全靠着白松弯弯绕绕，身后爆炸声接连不断，晓晴能感觉到后面怪物口中腐臭的气息洒在她的后颈，就怕下一秒一只枯瘦的手就要搭在她的身上，叶落时见势头不妙，咬破中指，血溅在符箓上，他向后抛去，这次符箓的威力比前几次更大。

　　晓晴瞬间感觉排山倒海的压迫感消失了，众人加快脚步，拐进一个隔间，后背靠墙，尽力放缓呼吸。

　　怪物见不到人，也听不见声音，再次追上来时，寻觅了几人一会，就走远了，等外面再没有脚步声，重归宁静，屋内几人长舒一口气。

　　晓晴脸都吓白了，此时劫后余生，四肢软了下来，瘫坐在地。叶落时脸色也不怎么好，刚才耗神太多，光是符箓就用去了几十张，嘴唇苍白如纸。

　　这件屋子是间书房，主人家颇具雅致，砚台，纸笔，油烟墨，书柜有整整摆了一墙，还有一盏台灯，许仙走过去点亮它，驱散了房间中的昏暗。

　　叶落时心中暗暗想道：早知道这么难对付，拖也要把千田拖来。
　　他刚想闭眼休息片刻，结果看见晓晴“噌”的一下坐直身体，口中结结巴巴：“师兄......白......白.....”
　　他转头看去，白松不知何时化作了白蛇，正缠绕在许仙手腕上，许仙的手轻轻拂过他的身体，拍拍他的脑袋，白蛇立刻会意，灵巧的沿着他的胳膊爬走，不过一会就不见踪迹。

　　晓晴僵硬地扭头去看叶落时，只见对方泛白的唇部微启：“看过《白蛇传》吗？知道许仙和白娘子吗？”
　　晓晴眼中流露出惊讶.
　　不一般呐，不一般........

　　等等.......白娘子不是女的吗？

　　许仙斜眼看他：“闭嘴，你再造谣，我就把你功德簿上积的阴德全划了。”

　　叶落时只好乖乖就范。

　　只有晓晴还深深陷入迷惑不能自拔，心想，那《白蛇传》里的许仙不是和蔼可亲，温文尔雅吗？
　　这家的许仙不留口德，喜欢骂娘是不是不太正常。

　　许仙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在晓晴心中打上了“不太正常”的标签，他收回狠戾的目光说道：“我让白松去找上清宫的那群道士了，希望有好消息。”

　　“你的判官令呢？怎么不用？”叶落时本就不避讳许仙和白松的身份，这里没有外人，晓晴迟早要知道的。遮掩也没有用处，索性就直接摊开明说。

　　“徐宅里的不是魂魄，判官令只对鬼魂有效。”许仙无奈道，“况且这个阵法把所有人都困住了，我连回地府都不成。”

　　总之一句话，倒了大霉。
　　晓晴听得一头雾水，一双眼睛眨了眨。等她反应过来，话在嘴边，却说不出完整的话。
　　勉强喊出：“啥？”

　　鬼.....鬼差.....判......判官......蛇......蛇妖！？
　　晓晴的大脑好像重启了一次，网页缓冲号还在她脑袋上转圈圈。

　　许仙也不管晓晴是怎么想的，放弃了隐瞒。
　　他随手拿起放在桌上的一摞纸读了起来。

　　纸上写得好像是一封家书，是徐往才寄给嫁为人妇的小女儿的。

　　他一张张看下去，越看脸色越差，他在阳间用的是凡人的躯体，现在脸上阴沉，乌云密布，看起来才像个鬼判官。

　　“这封信里有暗语。”他突然道，把信递给叶落时，“做过手脚的字，某一个笔画和其它的字不一样。”

　　许仙也不卖关子，说道：“暗语是‘北城阳春街四十八号，一百七十八人’我记得徐往才的小女儿似乎嫁给了一个日本官兵，但对方级别不高。这样的把戏骗骗日本人和文盲还行，只要细心的人多看几遍就能看出端倪。”

　　叶落时：“这么说徐往才确实和日本人有勾连。”
　　许仙嗤笑一声：“何止是有勾连，简直就是蛇鼠一窝。当年在北城的中国军队逃的逃，死的死，最后剩下百来号人，准备和日本人同归于尽。没想到行动还没开始，就被查抄了，几百个人，一个活下来的都没有，尸骨无存。”

　　叶落时：“你当时不还是北城许家小少爷吗？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许仙从没给叶落时提过自家的详细情况，叶落时自然明白不能戳人痛处，就一直没有过问。

　　许仙苦笑：“这次行动背后有许多北城大家族支持，行动失败后，许多人就被盯上了。其中就有许家。后来就落了个灭门的下场。

　　我就明说了，这次我和白松来徐家村不光是解决地府的异象，也是为了查清楚当年徐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虽然该杀的人，他都眼睁睁看着他们掉入黄泉，或者是被投如地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百年后回来看清真相，不过也是想消了多年的执念罢了。

　　叶落时皱眉不语。

　　许仙微叹了口气：“无事，多少年都过去了，可以放下的早放下了，不能忘的，我半点没忘。”
　　就算天荒地老，这样刻骨铭心的伤痕带来的痛处他不会忘记，他抚过眉心，那里曾有个黑漆漆的枪孔。

　　他闭了闭眼，“这样看来徐往才终究是留了个心眼，在信上做文章。徐往才不信任日本人，摆明不想让他们直接获取情报，而是要通过中介。”

　　叶落时：“你是说她的小女儿？”

　　许仙点点头：“徐往才的谨慎是对的，在行动失败后不久，他的女儿就死了，对外声称是失足落水，徐往才忌惮日本人，就没追究下去。这是怕她泄露什么重要的机密，才杀人灭口。”

　　叶落时：“这么说徐家中落和这件事脱不开关系。”

　　“我觉得......”许仙刚想说下去，却感到一阵心悸，差点失手将桌上的台灯打翻，他撑起身子，话从牙缝中飘出来，带来一个极不好的消息，他幽幽说道，“白松那边出事了。”

　　刘樱天已经不知道后悔过多少次来到徐家村了，不过这次即便她再后悔也没有退路了，一批又一批的怪物涌上来。

　　就如白松所说，其中不仅有面黄肌瘦的流民还有身着军装的官兵，他们撕咬着一切，像是发泄似的胡乱抓去。

　　刘樱天与叶落时走散后，一路狂奔还是没能拜托这些死尸，她用剑和符箓抵挡了一阵，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大口大口喘气，吸入口中的都是腥膻的气息，令人作呕，她回头看了一眼于落岑和另外两名弟子，其中的一个少年叫刘雁雪，已经受了伤，另一个少年叫刘影，正搀扶着他。
　　加上刘樱天，三人都是上清宫刘一尘的后人。

　　刘樱天自小好学谦逊，不同于多数高高在上的弟子。刘樱天的师弟，刘雁雪和刘影染上了些傲慢无礼的毛病。

　　虽然他们都是刘一尘的弟子，但刘雁雪和刘影对于落岑这个没有从小一起长大的“外来者”心存芥蒂。
　　有的时候见她哭哭啼啼，心中都有些轻视。

　　刘樱天终是招架不住，那群怪物似是感受到了她已经筋疲力尽，无力反抗，便更加猖狂的攻击，几道身影接二连三扑来。

　　刘影扶着刘雁雪，移动得不快，加上心中一惊，没有来得及躲开，只能眼看那怪物迎面而来，灰白的眼珠正直勾勾瞪着自己，它看着一块美味的食物。刘影知道，自己和师弟的命运将是葬身于这怪物的腹中！

　　几秒过后，身体上的疼痛没有袭来，刘影定睛一看，于落岑正双手举着桃木剑的剑柄，而剑身已经从怪物的后背没入。她的胸口微微起伏，应当是耗尽了力气，两腿不自觉的发颤，马上就要跌坐在地。

　　刘影和刘雁雪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这个平时看着好欺负的如羊羔般的小师妹所救，但此刻由不得他再诧异下去，因为又有更多的东西飞来，他们就如寒夜中的几粒微弱的火星，再狂风压倒下也只能认命的化为灰烬。

　　凌厉的风刮过，就如一把通体冰寒的宝剑擦着耳边，怪物围得水泄不通的地方瞬间被“划”开一道口子，应有八九个死尸倒地，白松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刘樱天现在当然不会再心生警惕，她现在唯一想的是：管他是什么妖，能来救命的就是好妖！
　　她惊喜地喊道：“白道友！”她以为白松能来相助，一定有十成把握，可白松却面色凝重，刘樱天这才想起，他刚才为救人已经受伤。

　　“走”他低声说道。

　　白松尽力想用妖气挡开怪物，奈何撑不了多久，就在于落岑将要冲出包围的时候，一只手抓住她的头发，她摔倒在地，还没等她忍者痛楚爬起，脚踝就多了几只惨白的手，将她往后拽去。

　　于落岑再也维持不住冷静，惊得大叫出声，她马上就要面临被分食的下场，一时间恐惧是从内心中蔓延的藤蔓，一点点将她内心的希望绞杀。

　　想及此处，她泪水决堤，大哭起来。

　　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包裹起来，那力量蛮横、冰冷，但却对她极其轻柔，没伤到她半分。白松，挡在她面前，还有对方血流不止的手臂，猩红的鲜血顺着他小臂的皮肉向下，沿着指尖滴在地上，像是一条蜿蜒的溪流。

　　这是在于落岑声嘶力竭过后，意识模糊之中，最后看到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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