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如梦

　　谁在思念着谁呢？
　　落尽琼花天不惜，封他梅蕊玉无香。冬天严寒，盼望冬天的人大概爱极了雪，而漫天满地的雪，圣洁如斯，也是冬天里最迷人的风景，而此时的如风望着的却是那站在雪里的人。
　　卞之琳这样说道“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而此时的顾清城便是风景，如风的风景，如风拿起手中的笔将站在洁白的纯粹的雪地里的顾清城正一笔一笔的勾勒在画板上。
　　画中的顾清城穿着一件宽大的卫衣，手中捧着一把雪，站在白茫茫的雪地里正在堆雪人，那个雪人将将露出脑袋，顾清城从他带来的那堆包裹中拿出一件又一件的零件，属于雪人的零件，雪人葫芦卜的鼻子，玻璃珠的黑眼睛，还有一顶红色的帽子，顾清城在雪中那样专注着，在做一个雪人。
　　如风凝视着顾清城专注的背影，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她曾经心心念念的那个顾清城堆砌的雪人，她曾经在小小的阁楼上望着院子里望着那个小小的雪人一点点融化完，都没有勇气去伸手触碰，而如今十几年的愿望却在如风小小的院子里实现了，顾清城把那个雪人堆在了丑雪娃的身边，他没有嫌弃，而是在努力装点，那是曾经郝离不敢奢求的事情。
　　如风想如果他们不是久别重逢，而是才刚刚认识，也许她依然会爱上顾清城，有谁能够不被这个强大却温柔的男人吸引呢？
　　如风放下手中的画，踏着洁白的雪一步一步走到了顾清城的身边，如风穿着一件连衣裙，那是一件红色的，渲染着蓬勃生命力的玫红，在洁白的雪里拼成了一幅画，她的眼睛在阳光下跳跃着，绽放出迷人的光芒，如风走到顾清城的身边说道：“完抽烟吗，顾先生”。
　　顾清城听见如风的声音回头望去，少女褪去白色，穿着一身红色的裙子，长长的头发随意的披散在后面，在洁白的雪中像是一只精灵，顾清城又想起了那一个梦，梦里的女孩也是这样望着他，带着深情，却又带着几分疏离，她好像就应该是这个样子，总是出其不意的，总是变化万千的，总是令人琢磨不透的，他看见女孩狡黠的问他“要抽烟吗”？
　　顾清城此刻竟觉得自己有几分生气，他想到底是谁教会了这个女孩抽烟，祁思源又或者别人。
　　顾清城没有回答如风的话，而是站起来拿走如风手中的烟放在了“丑雪娃”的嘴上，顾清城说到“这样就像你了”。
　　顾清城以为如风会反驳，会嫌弃自己把她丑化，可是如风听见顾清城的话后，轻轻的抚摸那个雪人，喃喃自语道“没错呀，这就是我”。
　　顾清城听见如风有些低落的话后，走到如风的身后，轻轻的握住如风的手，轻声问道“冷不冷”？
　　如风回头望着顾清城那双清澈的眉眼，好似十年恍惚，而有人从未改变，而自己又坠入了漩涡，再次爱上这人无情似深情的模样，只是曾经不敢，如今至少多了一份勇气和无所谓。
　　越在意越失去，越不在意好像更会停留，或许这就是人类的劣根性，俗称为贱吧。
　　如风回握住顾清城的手，一根根把玩顾清城那修长的手指，眼睛却直直的望向顾清城的眼睛，带着三分狡黠，七分魅惑，声音里甚至带着痴缠说道“顾先生，我说冷你要怎么办呢？”
　　顾清城望着女孩的眼睛，那双眼睛带着迷人的光彩，依然纯净，顾清城觉得自己被迷住了，声音中竟沾染上了几分情欲，顾清城抬手将如风的碎发别在了如风的耳后，并将自己的羽绒服披在了如风的身上，顺势紧紧的抱在了自己的怀中。
　　他们在雪中第一次说话，他们在雪中久别重逢，他们在雪中相拥，很久很久，他们都没有说话。
　　直到顾清城的怀里传来闷闷的声音，如风依然窝在顾清城的怀里问道“你也是这样为其他女孩取暖的吗，顾先生”。
　　如风没有看见，顾清城的眼睛里荡漾着笑意，说道“你觉得呢”？
　　如风听见顾清城的回答，再次觉得自己自作多情了，她总是会忘记顾清城的无情，总以为如风是与众不同，如风挣扎着要离开顾清城的怀抱，顾清城却再次抱紧了如风，在女孩的耳边说道“乖，只有你”。
　　那时如风信了，后来她时时会想到这一天，因为对于如风而言这一天太过美好，好像一场梦，只是后来才明白信了，不是因为自己的与众不同，而是如风潜意识里向来明白顾清城的无情。
　　如风听见顾清城的话没有再挣扎，而是埋在顾清城的怀里笑着，顾清城没有看见女孩那温柔又开心的光，如果见过，不知顾清城是否后来会不忍心伤害这个女孩。
　　如风从顾清城的怀里钻出来，脱掉那件又长又肥的羽绒服，站在冷冽的冬天里，却不再是小女孩的模样，也不再那般清冷，好像变成了一团火，冬天的一团火，顾清城心中的一团火，如风伸出手，撩了撩裙摆，说道“顾先生，能请您跳一支舞吗”。
　　如风心中的音乐声想起，他们在洁白的雪地上舞起一段华尔兹，如风火红的连衣裙在慢慢的绽放，燃烧，发出噼啪噼啪的火焰，烧着如风，也烧着顾清城。
　　北城又下起了雪，红白映照，顾清城又想起了那幅画“她”，也是这样一个雪天，只是那些艳红的鲜血逐渐被女孩绽放的裙摆代替，一舞结束，顾清城终于吻住了女孩轻薄的双唇，火焰在北城的雪中燃烧成了灰烬，轻轻飘落在如风的小院里。
　　如风最喜欢顾清城的唇，那是她曾日日思念的，也是曾日日渴望的，那张唇那么完美，轻薄却又性感，粉红的唇珠微微翘着，如今那张唇上已经变成了红色，如风抚摸着顾清城的双唇，低垂着眼睛问道“顾清城，你喜欢我吗？”
　　顾清城听见女孩那丝期盼，那丝忐忑的声音，“喜欢”这两个字好像生生的卡在了喉咙里，他知道自己可以轻易地说出喜欢，可以许给女孩一场梦，一场灯红酒绿的美梦，可是顾清城看着女孩那双清澈的眸子，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欺骗，他不愿意欺骗女孩，更骗不了自己，他并非对女孩无情，那种感觉是朦胧的、是快乐的也是隐秘的，在顾清城三十岁的人生中他仅仅怜惜过两个女孩，一个是那个寄人篱下却要对自己说生日快乐的女孩，还有就是这个叫如风的女孩，她纯粹、她倔强，而自己又能以什么方式留下这个女孩呢，好像没有任何一种可以留下她。
　　顾清城看着女孩的笑，什么都没有说，而是发狠一般亲吻着女孩殷红的双唇，顾清城最终也没有说出喜欢，只是如风并不知道，那时顾清城之所以不说，是因为太过怜惜，而如风没有再问也是因为太过在乎。
　　他们在曾经站在北城的雪中亲吻着，热烈着。
　　小城的雪越下越大，落在了亲吻的小情侣的头上，落在了雪人的衣服上，如风将脖子上的围巾轻轻的围在了那只叫“丑雪娃”的头上，说道：“顾清城，我们祝她得偿所愿好不好”。
　　顾清城看着那个像女孩一样纯粹的眸光回答道：“好”。
　　如风看着顾清城，狡黠的笑着，她抓起顾清城的手向外跑去，那件火红的裙子像是冬天里的一把火。
　　在小巷深处的一扇窗里，也有人在望着这簌簌飘起雪花的小院，祁思源站在忽明忽暗的窗帘后面，举着一杯殷红的酒好似面无表情的望着如风小院的方向，直到如风和顾清城消失在小巷里，祁思源依然站在窗边一动不动，小城里的雪越下越大，雪花随风打进大开的窗子里，打湿了祁思源端着酒杯的袖口，也打湿了祁思源的眼眸。
　　祁思源见过如风的各种样子，陪着如风长大，看过她的狼狈，也看过如风对自己撒娇的祁思源终于在酒后睡了，他已经好久未曾真正的入眠过，祁思源的梦里那个女人也是这样穿着一身殷红的长裙，在春天的桃花下笑的比桃花还美，而小小的他就站在桃花的对面看着女人那最开心的一次笑，那时小小的他从未见过那样的女人，后来他再次见到那个女人，却也再未那般温柔又明媚的笑过，再后来他遇见那个女人的女儿，和他一起长大，希望这个女孩能够开心的笑着，慢慢的他也变得贪心起来。
　　而如风和顾清城离开小巷，一路疾驰，直到一座山庙前，如风看着顾清城问到“顾清城，你信佛吗？”
　　顾清城看着如风没有说话，如风第一次牵起顾清城的手说“那就信一次吧，为了郝愿”。
　　如风静静地望着山上的小庙，说道“曾经我走投无路的时候，在这里一步一步走上寺庙，那里的高僧告诉我，心诚自然灵”。
　　“顾清城，你也信一次吧”。
　　如风牵着顾清城的手在云梯之上，一步一步，直到寺庙的门前，如风放开顾清城的手说道“去吧”。
　　顾清城看着如风变得泛红的脸庞，脱下大衣披在了如风小小的身躯之上，问到“你呢”。
　　如风笑着望着顾清城回答道“我呀，我没有所求呀”。
　　顾清城走到寺庙内，今日的寺庙有些冷清，只有一个老僧人站在案香旁，顾清城虔诚的跪在寺庙里，那一刻顾清城才真正的意识到“原来他也会跪在佛前苦苦相求”。
　　顾清城在踏出的那一刻，那个一直站着的老僧说道“公子，惜时惜人，莫过时而悔呀”。
　　顾清城听见老僧的话，沉默的转身离开寺庙。
　　寺庙外，如风蹲在雪堆旁，一个栩栩如生的雪人出现在如风的手里，顾清城远远地站着，那是一种温柔的感觉，女孩纯粹的温柔，他看着女孩回头冲他笑着“顾清城，你看漂亮吗，郝愿喜欢”。
　　顾清城走到如风跟前轻轻地摸了摸如风飘满雪花的长发，说道“傻不傻，他会化的。”
　　“不会的，只要我们不开暖风”。
　　“那好吧，愿愿一定会喜欢的”。
　　“你伸手”，如风伸出手对顾清城说道。
　　顾清城伸出手放在如风的手上，如风将一串佛珠戴在了顾清城的手腕上。
　　如风抽手离开时顾清城抓住了如风的手“谢谢”。
　　“顾清城，希望你生生平安，事事如意”。
　　“好”，那一刻顾清城觉得好像眼睛进了风沙。
　　他们一直牵着手离开了那座寺庙，如风一路什么都没有问，她没有问顾清城的愿望是什么，更没有问顾清城的祈愿里有没有她，她不计较也不强求。
　　顾清城再看女孩时，如风窝在座椅上睡着了，女孩浅浅的绒毛在阳光下都变得甚是可爱，
　　那只漂亮的雪人真的没有融化。
　　那一刻，顾清城好像还是决定了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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