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

　　过完年，王丽跟程年商量，让她回程家一趟，把上次没带完的东西都带走。
　　程年打过电话，王丽、张伟载着她进城。程涛不在家，她直奔房间，开始扒自己的书、画作和随笔。正收拾着，陈晓红出现在门前。程年停下，站起来看着她。
　　“你上次走得匆匆忙忙的，你爸就想着让你跟他们见见，没想到你直接就不回来了。唉。不过呢，你乐意就好。我和你爸都希望你幸福，仅此而已。”程年吃惊地看到，陈晓红含泪了。
　　“你慢慢收拾吧，”她侧头，“要是拿不完就喊上你哥。”语毕走掉了。
　　程年久久不能回神。
　　她想着那荒诞的泪，心中泛起讥诮：你现在流泪又是什么意思？现在才爱我，太晚了。
　　无所谓了。无论你是否爱我，都无所谓了。
　　我没资格替过去的自己原谅你。

　　程年最后也没让程铭帮忙，自己抱着箱子下楼了，好在这是个有轮儿的，她一路推到了小区门口。

　　下午她应网友的推荐，看了《赎罪》。当Robbie嘶吼着“有十八岁的士兵，已经战死路边了”，她眼圈一下就红了；Robbie死去的面容投放在眼前，她的泪滚下来。

　　“I’ ll find her,love her,marry her and live without shame.”
　　“Come back.Come back to me.”
　　意识流、油画色彩、史诗级的长镜头。
　　迷幻、浓郁、疯狂，最后归为苍老与腐朽。

　　年老的布里奥妮道：“我把幸福还给了他们。”
　　I gave them their happiness.

　　程年心中郁郁不能平。

　　为了化化郁结，她点开跟孙云凤的聊天界面。
　　几分钟前孙发了条消息：
　　操，看手机看得眼疼。
　　程年一顿酝酿，回道：那就别看了，看我。
　　孙云凤：二逼。
　　程年：你好无礼，不过我喜欢。
　　孙云凤：你真的是二逼。
　　程年：【歪嘴笑】
　　对方静了，程年扬起笑。

　　兵荒马乱过后，开学了。
　　程年进了教室，安置好东西后，埋着头，忙着准备明天的开学测。

　　几下击掌声穿透了教室里的喧闹。
　　“大家静静，这学期咱们班转来了个新同学。”

　　窗外一片鸟雀飞离枝头，扑棱棱遮天蔽日。
　　程年恍然抬头。

　　一瞬囿于黑影，而后日色天光栖于她身侧。

　　“我是陈河，蒙古族人。”
　　麦色皮肤，齐肩发，明明站得挺拔，气势却挺野。美风姿，瑰色夺人。

　　“陈河，你就坐那儿吧。”梅妈的指头朝程年身旁一点。

　　陈河走向她这一隅，程年心中一派云蒸霞蔚。
　　一颗扶桑花种子落入她雾霾蓝的心海。
　　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

　　陈河坐下，打量新同桌。眼前人生得白，经春光照拂，简直晃人眼。亮光间，眉睫如羽、目似点漆。一股扑面的寒气。

　　“同学，你叫什么？”
　　“程年。”

　　陈河一点头，然后便转了回去。
　　程年的心跳得有点儿快，她无可奈何地压了压眼睛。

　　暄风舒和，暖恰花间。你听那雏莺初恰、燕子呢喃，正是仲春好时节。
　　黍谷生春哪。

　　春天是每一片雪花的杜尔西内娅，对春天未休的景仰势必成为她的阿喀琉斯之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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