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局

　　棋局

　　下部——殷若水的故事

　　引子

　　我叫殷若水。

　　大家都叫我龙夫人，叫了五年。

　　我没有一天，做过真正的龙夫人。

　　所以，每当龙吟山庄的人必恭必敬的叫我‘龙夫人’，我会觉得他们很可笑。

　　可笑是因为厌恶。

　　我厌恶的是这个称呼和这群人。

　　而不是我的夫君，龙在江。因为他，我才可以活到今天。

　　在我眼里，他是这个黑暗、冰冷山庄里唯一的明亮与温暖。

　　可是，在他眼里，整个世界还有明亮与温暖么？对于明天，我还有希望，而他，已经绝望了。

　　一个绝望的人，却能带给别人希望。

　　他说，只要有合适的时机，他会帮我离开这里，重获自由。

　　也许，龙啸游的离世就是最合适的时机。

　　但上天是在与我作对吧。

　　这时候的龙在江不只帮不了我，看到他被病痛折磨。我反而渴望分担他的痛苦。

　　但是一想到，我这辈子只能留在龙吟山庄了，也许直到死的那天。那种绝望几乎让我不能呼吸。

　　突然有一天，一个人跑来告诉我，她愿意帮我离开这里。

　　我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我知道她叫小椴，她是龙在潭的女人。

　　小椴似乎没有介意我的反应，而是自顾自说着她的计划。

　　慢慢的，我抬起了头，我意识到，她真的是要帮我。我信她，因为我知道，她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她想得到的东西，足够她去冒一次险。

　　她说，她可以帮我重获自由，交换条件是传说中那个宝藏。

　　是呀，江湖早就传遍了，我与一个宝藏有关。

　　事实也的确是这样。可是，真要找到宝藏，光凭我，是不够的。

　　所以，事实上，我并没有与小椴交换的筹码。

　　但问题是，只有我知道，小椴并不知道。

　　她既然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她呢？

　　我已经被最信任的人欺骗。

　　我为什么不能欺骗别人？

　　——

　　第一眼见到□□。

　　她立在那里，看着花瓣飘零。神情中，带着孩子般的纯粹。

　　浓密的睫毛下，那双眼睛象小鹿一样。我的心被什么触动了一下。

　　她这样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个污浊的地方根本配不起她。

　　那我自己呢？我为什么要在这个污浊的地方呆上五年。在这里呆了五年的我，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

　　看到她就象看到原来的自己。所以我更恨现在的自己。

　　第一章

　　还记得那晚。

　　你一个漂亮的收势，单手执了剑背在身后。

　　转过面来。

　　瘦削颀长的身影浸润在月光中，整个人就像一朵水莲花，单薄而沉静。

　　就是那一转身，潇洒而不张扬。

　　但举止的从容飘逸掩盖不住你脸庞上与生俱来的傲然神采。

　　你没有说话，而是跟我一起仰头看着月亮。

　　我知道，你关心的并不是我的评价。

　　你故意在我面前展示剑法，就象你在龙在潭面前展示针法，目的都是一个。

　　于是，我把话题引向了南宫家的三绝。

　　我让你放心，我和所有人一样，从没有怀疑过你不是南宫晨。

　　可我早知道你不是南宫晨，而叫□□。

　　这是个意外！——这句话是小椴说的。

　　她还说，这有什么关系呢？左右不过是夫人的替身罢了。

　　是啊！南宫晨还是□□，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是我们一颗棋子罢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你以为是与小椴联手对付我，又怎么会想到是我与小椴联手对付你。

　　——

　　直到最后那刻，你才会知道我欺骗了你。

　　而从一开始，我便知道你在欺骗我。

　　到底哪种方式比较残忍？

　　残忍？

　　最初的时候，我并没有这样的感觉。

　　我身边的每个人都曾被人欺骗，也都在欺骗别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

　　所以，明知道□□是来欺骗我，我并没有怪她，当然，我更不会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内疚。

　　但后来，我常常想，真的可以选择，我宁愿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一直蒙在鼓里，就这样放任自流的爱上她。无论是甜蜜与苦涩，都会来得更彻底一些吧。

　　可洞悉全局的我。却在被与意志较量而扭曲的情感，时时煎熬着。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明明知道一切，却还是那么固执的爱上了这个人，甚至，那么固执的等她也爱上我。

　　——

　　听绿儿形容□□的金针术之妙，突然有些遗憾，怎么错过了亲眼见识的机会。

　　于是，特意吩咐绿儿请她过来。

　　她被清脆的鸟啼吸引，开始称赞起龙啸游生前养的那些鸟儿。

　　虽然小椴曾经嘱咐过我，千万不要在□□面前露出什么蛛丝马迹——她是一个很聪敏细心的人，小椴这样告戒我。

　　但我想我当时回答她的那些话，一定透露了什么。

　　可她并没有接口，只是默然。

　　她并没有留意到我言外之意和语气中流露出的厌倦情绪。

　　凤夫人对我的描述，已经先入为主。在她心里，我是心甘情愿的在龙家做大少奶奶。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成见之心，足以影响一个人的判断，聪敏如□□，也不能免俗。

　　她怎么可能想到，我留在龙家，也如笼中飞鸟一般有逼不得已的苦衷！

　　——

　　□□听到我叫她帮忙调琴，神情稍稍有一些疑惑，本来，她是打算跟着青儿、绿儿一起退出房间的。

　　我实在不喜欢与龙在渊单独相处。

　　别的人，敬畏的都是那个心狠手辣的龙在潭。

　　可我，反而更担心这个笑嘻嘻的龙在渊。

　　我早已看出，他对我不怀好意。

　　以前碍着龙啸游和龙在江，他不敢放肆。而如今。。。一想到这里，我就心口发紧。

　　但我心里越是讨厌这个人，越是跟他巧妙的周旋，我想我越来越会演戏了。

　　从外表看起来，我美艳，骄傲，随心所欲。但我知道，我的心有多么硬，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事是我在乎的，也没有什么人能伤害到我。

　　——

　　可是，当我触到□□的目光，仍如第一次那样，我的心还是被什么打动了。

　　一曲终了，我才回过神来。

　　有些遗憾，我就一直这样站在旁边。

　　琴便摆在那里，我怎么没想到与她合奏一曲？

　　这遗憾马上便被平复了，以后有很多机会呢。

　　——

　　她对这只紫纹竹笛提出质疑。

　　我将信将疑，让她证明给我看。

　　哪知她回绝了我，转身就走，几乎没给我反应的时间。

　　我心里酸溜溜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从小到大，没有人敢对我不敬，也没有人敢出言顶撞我，更没有人会当面拒绝我的请求。

　　——

　　当我钻出水面，把笛子递到□□手中。

　　她显然是余怒未消。

　　我故意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带过。她若深究，便显得太小气了。

　　这种小把戏、小聪明，她不屑于用，也不擅于用。

　　看到她气鼓鼓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我觉得很有趣。

　　谁让她昨日拒绝我一次，刚才又拒绝我一次。我就是要她有苦说不出。

　　知道本姑娘有多么刁蛮任性了吧。以后有她受的了。。。

　　一边暗自得意，一边脱下外衣。

　　——

　　□□居然站在一旁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看。

　　我先是不做声。然后忽然对她冒出一句：“你看够了没有？”

　　本是故意逗她，看她如何还嘴。

　　没想到她连忙垂下眼皮。这低眉垂目的神情让我心中一动。

　　当我又一次把目光瞥向她时，她的脸居然红了。

　　她在别人面前，从没这样不知所措过。

　　只有在我面前才会如此。这是她在我面前，第二次脸红。

　　这个秘密的发现让我从湖边到卧房，琢磨了一路。

　　浸泡在热水中，我闭上眼睛。脑海里便闪过她当时盯着我看的眼神。

　　眼是情苗，心是欲种。

　　她平时沉静似水的双眸那一刻分明热情如火。

　　我知道，我和□□之间有某种微妙的、暧昧的情愫在滋生。

　　从那一秒，我的心开始沦陷。

　　因为我看到她与我一样探索的目光，我相信她跟我一样不自觉的沦陷。

　　互相吸引却互相猜疑，如梦如幻、若即若离。

　　这是两个人的纠缠。

　　我慢慢品位着这暧昧的滋味，这种感觉是别人给不了的。

　　隔壁的她此刻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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