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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邪
回忆与现实重合,白玉团子圆润稚嫩的线条逐渐描摹出成人的棱角,唯有那对墨色眼眸一如既往地清澈透亮。
严君撷道:“你得信你严大哥。”
“我是说,等来年开春,你仍想知道……这些事情,我一定知无不言。”
秦江听懂了严君撷说得颠三倒四的话,笑着缓缓道:“我没有别的意思,人人都有秘密,人人都想得知真相,我也不能免俗。若有一日你真的想说了,我一直在。”
尽管严君撷的隐瞒引起了他的不适,但他会永远尊重严君撷,起码在遭到背叛之前,他都会选择相信。
严君撷的胸口泛起陌生而久违的暖意,因久居寒冰而麻木僵硬的心脏,忽然被一双温暖柔软的手捧着放到温热的水中,虽要承受蚂蚁啃噬般的痛楚,却甘之如饴。
原来秦江没有将他当作外人,反而告诉他,我理解你的苦衷,我尊重你的选择,我愿意去相信你,在一切仍是未知的时候。
“多谢。”严君撷郑重道。
秦江也学着严君撷一本正经的样子道:“不用谢。”他从睡醒到现在都没饮过水,声音有些干哑。
严君撷示意秦江与他一同坐到最近的那张桌子,翻开一个茶杯,用袖口仔细擦了擦,才倒茶,将茶杯推到秦江面前。
“条件有限,望莫嫌弃。”
秦江哪介意这些,道了声谢,便拿起茶杯一饮而尽,茶水虽凉,但回味甘甜,喝下后暑气散了不少。
秦江舒适得眯起了眼睛,随口道:“这天闷热得很,怕是要下大雨了。”
严君撷也给自己斟了一杯,抿一小口便放下了,视线不离秦江。
胖子手脚利索,几盏茶的工夫,便将上房收拾干净了。
“二位客官,这边请。”胖子熟练殷勤地把二人引上楼,带到了一间僻静且视野宽阔的房间。
“掌柜的,不是两间房吗?”秦江问道。
“关你……”胖子反应极快地改嘴,“这上房就两间,一间房顶漏着风,住不了人。”
“其他房间也可以,在下都住得。”
胖子挠头,面上为难,可就是不松口:“小店许久没人光顾,其他房间都成老鼠窝了,这怎么能委屈公子您呐。”
“横竖也就一夜,老七一人打理这地方也不容易,你我同住一间,就当给老七偷个懒了。”严君撷再不避讳和胖子的关系,“体贴”地帮腔。
老七:“……”跟着严君撷这么多年了,没见过他像今日这般体恤下属。
秦江也不是非得跟人家斤斤计较,只是担心自己晚上做个梦什么的,把人家给吓着就不好了,哪里知道严君撷那点心思,便答应了。
“老七,稍后给我们送点热水来。”严君撷进门前吩咐道。
“好嘞。”房门合上,老七哪还有方才的殷勤样,耷拉着肩膀,认命地下楼准备热水,心想:只收一份工钱,伺候两个主,命苦啊。
客栈的上房虽说占地不小,但最初也只供一人使用,这床一人睡是宽敞,若真让他们两人躺一块,还是有些拥挤了。
严君撷自觉以“伤者优先”为由,叫秦江占了这床。
秦江哪里察觉不出严君撷的退让,心中那块疙瘩被轻柔无声地抚平,与对方相处轻松随意许多。
接了老七送来的热水,两人轮流洗过澡,秦江困意全无,便围着桌子坐下,抱着茶杯,讨论接下来的安排。
“苏穆遮……苏少三……”严君撷思考的时候,眉头总是不自觉地皱起。
他首先将前因后果从头到尾捋了一遍:“十年前赴金陵赶考,于在考期间失踪,遍寻无果。一人存于世间,则必有痕迹,除非他被囚禁,或已不在人世,不然便是有心隐藏行踪了。”
两个猜想,皆不乐观,却是最有可能的,照理说,苏公子定是要回红鸾阁带走箬兰,哪能任由箬兰落到今日之地步,若非无力,便是无心了。
秦江觉着颈间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食指无意识地摩挲茶杯边缘:“照箬兰姑娘的说法,苏公子不过是位连读书都要借光的穷书生,能招惹谁?何至于被囚禁,甚至丢了性命?可若说有心隐藏……”
他亦不敢把话说死。
严君撷道:“今日信誓旦旦,明日就能为了功名利禄背信弃义。箬兰姑娘心悦于苏公子,所以坚信他是好人,可苏公子心里如何想却不得而知。人心难测,我保持态度。当务之急,是解除箬兰姑娘的执念,你身上的毒,多留一天,便危险一分。”
“嗯,等到了金陵,望诸事能迎刃而解。”
回想近日遭遇,还有箬兰姑娘口中的神秘人,秦江便分外不安,他总是难以抑制地联想到那些血腥真实的梦境,但如今没有丝毫头绪,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凡事有我。”严君撷稳当道。他很喜欢现在的秦江,有棱角,也足够柔软,会在遇到危险时下意识靠近他、依赖他。
可他无法保证每次秦江遇险都能及时赶到,想到那晚再迟几秒,秦江就会被厉鬼贯穿心脏,严君撷便浑身发冷。
他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在秦江身上重演。
“此去金陵,危险重重。”严君撷掏出匕首,递到秦江面前,“这匕首本就为了答谢你救命之恩,如今更该你拿着。”
“我平日里拿拿菜刀也就罢了,对这些真的是一窍不通。”秦江拒绝道
匕首放在他身上,无异于往铁匠手里塞绣花针,毫无用武之地。
“你若想学,我教你。”严君撷是铁了心让他收下这把匕首,竟还开起玩笑,“包教包会,童叟无欺。”
秦江乐了,配合道:“师傅打算如何教啊?”
严君撷果真说了个仔细:“如何使它还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学会如何操纵它。到我身后来。”
秦江照做。
严君撷拔出匕首,一股骇人的黑雾喷涌而出,刺耳的惨叫冲击着秦江的耳膜,震得人头疼,房间内气温骤降,门窗桌椅结满寒霜。
只在呼吸之间,匕首入鞘,一切恢复如常,唯有空气中余留的寒意提醒房内的人,方才根本不是幻境。
“感受到什么?”严君撷问。
秦江捂着胸口,努力平复自己的心跳:“浓重的黑雾,惨叫声,男女老幼皆有……”
“还有呢?”
“……冷,刺骨的凉意……还有,杀气。”秦江皱着眉回忆。
“没错。你记住,这就是戾气,用好了,便能自救,甚至救他人。”严君撷拿起秦江的右手,长了茧子的拇指慢慢抚开他发汗的掌心,把匕首放在上面,“别怕,它的戾气只伤邪祟,不会伤你,你要做的只是学会操纵它。”
“我之前,为何看不见这些?”秦江记得那时自己不止一次拔出这匕首,却从未见过此等景象。
“于常人之手,自然是看不见,也无法感受了。”严君撷看着秦江好奇又不敢上前的模样,太阳穴就疼得发胀,那些久远到以为自己几乎要忘却的记忆脑海深处再次翻腾上来。
秦江自然不会知道,如今的他就该对此一无所知,这样就能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生。严君撷想着。
他忍着胀痛,面色如常:“寻常而言,能看见它们的,只有人界以外的仙魔妖鬼神,以及渴望飞升的修道之人。”
所以箬兰和晏青随才会对这把匕首敬而远之。
“不寻常而言,能看见它们,却不会为其所伤的。”严君撷盯着秦江,一字一顿道,“只有它的主人。”
秦江读懂了他眼神中的意味:“它的主人……是我?”
“简言之,你的血唤醒了它,它认你作主人了。”严君撷道。
秦江那晚受的伤很重,鲜血沾满了双手。
手中的匕首忽然变得炙热,秦江顿时想起,当晚确实有这种熟悉的感觉,只是那时生死攸关,只想着如何活着离开,便没有在意。
“原来如此……”秦江喃喃道,“初遇箬兰姑娘那晚,它沾了我的血。”
匕首轻微震颤,似乎在肯定秦江的猜测。
“可为何是我啊?”秦江百思不得其解,他一不会武功二不通法术,出身普通平平无奇,实在是没有选择他的理由啊。
“哦……”严君撷故作沉思状,“或许有一天它会告诉你吧。”
这匕首通灵性,却没长嘴巴,如何说话?严君撷肯定是答不上来了。秦江为了维护他的面子,决定配合地应和。
“来,试试,给它取个名字。”严君撷道。
秦江看着手中的匕首,想了想,对它轻唤:“不邪。”
这时,匕首的柄部自动显出两个暗红色的小字,恰巧便是“不邪”。
“戾气虽重,只要一心向善,便是不邪。”秦江的一字一句宛若重锤击打在严君撷的心间,尽管他知道秦江这话是说给不邪听的。
“这字好生眼熟。”秦江眯着眼端详了好一会,对严君撷道,“严大哥,这和你的字很像啊。”
严君撷倒是没有多大的反应,轻笑:“许是觉得我的字好看,就暗地里模仿了。”
不邪在严君撷身边肯定待了很长时间,连字迹都能模仿得神似。秦江这么想着,陡然生出负罪感来。
他喃喃道:“不邪就这么认主了,害的你们父子分离,罪过啊……”
严君撷哭笑不得:“只能劳烦润声替我好好照顾它了。”
“我会的。”秦江双手捧着不邪,对它这焦木般的长相是越看越顺眼,越看越欢喜。
既然秦江来了兴致,严君撷干脆趁热打铁,让秦江和不邪互相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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