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

　　周月在想是不是占用她的时间太多了，让她失去了社交的机会，导致现在开学一个月了都没有在班里交朋友。

　　就在这时，季年又开口：“其实我的性格和你是差不多的，我不会主动去接触了解外界的人和事。”

　　她其实很少袒露心声，但是现在，她很想和她说一说她心里的想法，因为她看出来了，周月对自己的印象和别人对她的是一样的。

　　“我从小到大都没有什么朋友，我也一个人惯了，所以对这些并没有什么感觉，也不会觉得孤独，因为我喜欢自己一个人。”

　　“就连你也是你主动来到我的世界的，我才有了解你的机会，才和你成为了朋友，我也才知道，原来交朋友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

　　她的声音很温柔，周月觉得这应该是自认识她以来她说过最长的话了。

　　“虽然我之前没有交什么朋友，但是我也知道，朋友就是要天天腻在一起的。”她突然这样说了一句。

　　听她这么说，周月笑了笑，说道：“你从哪儿听来的，朋友要天天腻在一起？”

　　季年是看到的，她从小到大，在上下学，甚至放假的时候，都会看到固定的人们聚在一起，他们有的身边朋友多，有的少，但都是从来一个不缺的。

　　季年说：“我看到的，他们，你们，都是天天在一起的。”

　　说到这里，她突然心一沉。

　　对啊，你们，周月自己也有朋友，那群男生，那群讲义气的朋友们，她有的，她不只有她一个朋友，也不应该天天和她腻在一起，她有自己的朋友。

　　几乎是短暂的停顿，季年又笑了笑，似乎不想再纠结这个话题了，说：“我得回班了，他们让我写加油稿来着。”

　　话音刚落，季年没等周月说话，道了别走了。

　　周月看着她的背影，笑了一下。

　　让她写加油稿这事是她撒的谎，没有人让她写加油稿，写稿的人是杨欣和另一个女生。

　　她走到周月视线触及不到的地方慢下了脚步，突然想，这几天一直和周月在一起，是不是占用她太多时间了，不该这样的，她有自己的圈子，自己不该去打扰。

　　思及此，她走到自己班的地方坐下，看向远处。

　　快要傍晚了。

　　到了晚上，季年独自出了体育场，没看到周月，虽然这都在意料之中，但是她心里还是有一点失落。

　　她有自己的朋友们，而她只是凭空冒出来的，和她的朋友不熟，甚至都不认识，而且和她朋友也都不是一路人，如果周月想把她介绍到她的圈子里，那么肯定合不来。

　　周月虽然也混，但是她知道她人是好的。

　　自己对她来说可能就是一个关系很平淡的朋友吧，并不是像那群男生一样的朋友。

　　她低了低头，去车站等公交车。

　　她的自行车变形了，也没有时间去修，等到运动会结束以后，放了国庆假再去修吧。

　　这个时候应该是能赶上最后一趟公交的，可是季年等了半个小时都没见到车的影子，旁边的同学们都快走光了，车站渐渐只剩了她一人，夜幕也慢慢降临，从傍晚到黑夜。

　　她直觉是等不到公交车了，索性就步行走在路上。

　　从学校到家，骑车子二十分钟，坐公交车十五分钟，步行的话，大概半个小时多吧，她脚程快，这是多年以来赶早自习练成的。

　　走到半路，身后一声叮铃的铃声。

　　季年下意识回头，对上了周月的眼神。

　　嗯，挺凶的，皱着眉头更凶了。

　　周月骑着小电驴，在她身旁停下。

　　“怎么不等等我？”周月说。

　　季年有些不知所措，低下头，心狠狠颤了一下，说：“我以为你走了。”

　　周月皱着的眉头松了几分，声音也软了下来：“那怎么不看看手机？”

　　季年摸了摸兜里的手机，说：“手机没电关机了。”

　　“公交车呢？”

　　“没等到。”

　　周月笑了笑，毫不客气地嘲笑道：“你真倒霉。”

　　“不过你等来了我。”她接着又这样说了一句。

　　季年抬头看着她的眼睛。

　　嗯，不凶了，变好看了。

　　周月又说：“上来，载你一程。”

　　季年走到后座旁，一跨腿就坐了上去，周月启动钥匙，小电驴就嗖地一下窜了出去，窜了一小截，又慢了下来。

　　现在是秋天，晚间的风有点凉，不过还好，吹在脸上挺舒服的。

　　行，终于不用在小自行车上难受着了。

　　季年的嘴角不自觉的翘了翘。

　　半响，她才犹豫着问道：“你平时怎么都不跟你那些朋友一块玩儿啊？”

　　周月停顿了一下，说：“玩啊，当然玩，只是有时候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做，不可能天天在一块儿啊。”

　　嗷，这样啊，那她就没什么自己的事情吗？天天和她在一块儿。

　　季年又说：“那你呢？你就没有什么自己的事情吗？”

　　“我能有什么自己的事情啊，每天过得悠闲自在的，没什么事儿，可能放假天会出去打打台球。”周月说。

　　季年点点头，又意识到周月看不到她点头，才说了声：“哦。”

　　九月已经快过去了，距离她们初见已经一个多月了，周月的头发似乎长长了些，但依然是个寸头，季年的脑子里突然冒出周月长发的样子，那依然是非常锋利的，只是长发中和了这份锋利，是好看的。

　　季年想问她为什么不留长发。

　　最后，她也这样问了。

　　周月愣了愣，才笑着规避了这个问题：“以后有机会留。”

　　“我长头发不好看。”她这样说。

　　季年反驳：“好看。”

　　周月笑了笑，说：“你怎么知道？”

　　季年说：“你这张脸留什么发型都好看。”

　　周月赞许道：“会说话。”

　　周月问：“你的自行车坏了吗？为什么运动会期间就不骑了？”

　　季年面不改色：“嗯，坏了，轮胎变形了。”

　　“怎么变形的？”

　　“那个自行车本来就很旧了，我不小心把它摔了一下，就变形了。”

　　周月静默了会儿，说：“那之后我们一起去修修吧？”

　　“嗯。”季年说。

　　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嗯，没错，周月又得在她家睡一晚了。

　　季年收好申姨留的纸条，跟周月说：“想吃点什么？”

　　周月说：“什么都行，不是很饿。”

　　她从进来就开始看手机，到现在都没抬头。

　　季年没有说话，转身去盛了两碗粥。

　　她拿了两只勺子，就端着碗来到了客厅，把碗放在茶几上，坐在了周月旁边，说：“你要在这里喝吗？还是去厨房的桌子上？”

　　周月心不在焉：“就在这吧。”

　　季年抿了抿唇，她有点不爽，想打人，因为周月从刚才进来就一直在玩手机，说什么都心不在焉。季年握了握拳头，深呼吸一口气，才按耐了下来，要是打，她可没周月厉害。

　　过了一会儿，周月终于抬头，眉间却有一层哀愁，季年心里的气在看见这一幕时瞬间消散，她问：“是出什么事儿了？”

　　周月看了看她，认真地说：“你的自行车是怎么坏的？”

　　季年心里咯噔了一下，对上这双眼睛，她再也撒不了慌，老老实实地说道：“邹南之前来找过我，我打了他，然后自行车变形了。”

　　周月呼出一口气，问：“没怎么着你吧？”

　　季年摇摇头。

　　“怎么不跟我说呢？”

　　季年低了低头，说：“因为我没什么事儿啊。”

　　周月说：“幸亏你没事，不然我非卸了他的胳膊。”

　　季年说：“我已经卸了。”

　　“……？”

　　“并且好像安不上去了。”

　　“……？？”

　　“去医院应该还有救。”

　　“……”

　　周月气笑了。

　　她拿起手机晃了晃，说：“刚刚程杨跟我说，邹南又惹了一个女生，我还以为是你。”

　　季年说：“怎么会？我才不会让他欺负。”

　　“嗯，很勇敢。”她说。

　　季年问：“那学校知道他这些事吗？”

　　周月摇摇头，说：“不清楚知不知道，总之就算是知道了也没证据啊，他挑的都是没监控的地方，和内向的女生。而且他学习好，平常在老师面前也扮的是一副好学生模样，空口无凭，他们怎么会信？”

　　季年觉得有些可笑，“好学生”就不会做出这种事，没证据就没有人信，而周月，不也没证据吗？就这样给了一个处分，真是可笑。

　　周月拿起她那碗粥，舀起一勺喂进嘴里，说：“再不喝就凉了。”

　　季年也端起了碗，说：“吃得饱吗？”

　　周月点点头，说：“当然，而且晚上不要吃太多。”

　　两个人吃了饭，周月先进去洗澡，然后是季年，互道了晚安之后，就各自去睡觉了。

　　躺在床上，季年才充上了手机电，开机了之后，看到周月发来一串消息。

　　周月：放学等等我啊。

　　过了十五分钟。

　　周月：哪呢？

　　过了五分钟。

　　周月：？怎么回事儿？

　　过了一分钟。

　　周月：行，不回我消息，我亲自动身去找你。

　　周月：不是，到底在哪呢？怎么车站也没人啊？

　　过了五分钟。

　　周月：也不在学校，被人绑架了？

　　过了两分钟。

　　周月：行，看见你了。

　　季年看着这一串消息，心里莫名有些发堵，随即有一些委屈在心头萦绕。

　　她之前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人这么关心她，就算是季勇国，也只是出于善心才收养了她，这不，有了病以后就不记得她了，她好久都没体会过这种被人在乎着的感觉了。

　　她眼睛有些湿润，想着有朋友真好。

　　……

　　这天，高一女子一百米决赛。

　　周月说：“加油，看好你。”

　　季年呼出一口气，说：“我会的。”

　　“你一百米和二百米决赛什么时候比？”季年问。

　　“你们比完之后，我们一百米决赛，然后下午二百米决赛。”

　　季年点点头。

　　快要到她上场了，站在起跑线上有些紧张，这时，广播中传来一个女声：“犹如离弦之箭，她在一百米的赛道上一骑绝尘，成为下一个周月，加油，季年。”

　　季年一听，一个踉跄差点倒下。

　　谁写的加油稿，怎么把她俩写一块儿去了。

　　她没有任何不愿意的意思，只是有点惊讶，花了半秒想了想，嗷，肯定是杨欣。

　　最后，果不其然，她成为了高一的周月。

　　“以前没发现啊，你短跑这么强？”周月给她扭开瓶盖。

　　季年喝了一口水，是温的。她说：“我也没想到，初中没跑过短跑，一直跑的八百米，八百米我不行。”

　　周月点了点头说：“正常，八百米比三千米都难，所以我相比八百，更喜欢长跑。”

　　“欸，你们班谁写的加油稿啊？”周月问。

　　季年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但是可能是杨欣，就是那天和我一块去买东西的那个女生。”

　　周月随意点点头，但季年看她的样子，知道她没想起来杨欣是谁。周月小心翼翼地说：“让别的老师听了，会不会对你印象不好啊？”

　　季年疑惑道：“怎么会？你体育本来就很好啊，把我和你写一块儿是对我最大的肯定了，怎么会对我印象不好。”

　　周月听了笑了声，说：“你很会安慰人。”

　　季年也笑了笑，说：“这不是安慰，这是事实。好了，你赶快去准备你的决赛吧。”

　　“行，那我走了，在终点等我。”周月一边走一边对她挥了挥手。

　　季年也挥了挥。

　　她想起昨天周月一下把她那瓶水喝完，看了看手里剩下的多半瓶水，应该够吧，这么想着，她还是在旁边拿了一瓶矿泉水。

　　周月跑完后丝毫不带喘气的，季年觉得这瓶水白拿了。

　　周月接过去她的矿泉水，一口气喝了半瓶。

　　“行了，今上午任务完成，可以好好休息了。”周月说。

　　季年看了看远处走过来的程杨和付浩东，对准备往地上坐的周月说：“你朋友。”

　　周月也往那个方向看，还没完全坐下，她起来朝他俩笑了笑，说：“怎么？两手空空的就来恭喜了？”

　　程杨一把拍在周月伸出的手上，看了一眼付浩东，夸张地说道：“哥俩就是你最好的礼物。”

　　说完还拍了拍付浩东的肩膀。

　　“no，杨子，你把咱俩看得太重了，”付浩东伸出食指左右摇了摇，说道，“周哥旁边已经有最好的礼物了。”

　　这个“最好的礼物”指的是季年，季年突然被提，有点不知所措。周月拍下付浩东的指头，说道：“你俩有完没完？”

　　程杨笑了一下，对季年说：“妹子，周哥这脾气真是委屈你了。”

　　季年下意识摇头，说道：“不委屈。”

　　“我对女生很温柔，懂？”周月也抗议。

　　“行行行。”程杨和付浩东一起说道。

　　“好了，我们这俩旧爱就不打扰您跟新欢了，走咯。”程杨说着，就揽着付浩东的肩膀往回走。

　　周月笑着骂了一声。

　　扭过头，她问：“不委屈？”

　　季年看着她，点了点头，说：“你也没对我怎样过啊，确实不委屈。”

　　周月笑了笑，说：“对我评价还挺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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