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似你的不温柔

　　裴笑徽没有做英雄的梦想，他也着急想回家过周末。
　　但听到全班同学为他欢呼，因为他而兴高采烈时，他心中又飘着点不一样的感觉。
　　这感觉，以前没有过。

　　乔行归嘴里嗷嗷叫着，快速地收拾着书包。他胳膊肘一甩，书包落在肩后，额前的头发跟着颤动。
　　“厉害啊，笑徽！”乔行归的声音里，是掩不住的开心。
　　刚背完诗松了口气的裴笑徽扭过头，冲乔行归笑了笑。这个笑不是敷衍，带着点松懈下来的慵懒。

　　乔行归看见了裴笑徽左脸颊的小酒窝，看见了他眼睛里的点点闪光，看见了他和其他人一样，因为达成目标而兴奋。
　　不知怎么了，乔行归觉得只说这么句话不够表达他此时心中的感情。于是他推了下姚淼的椅子，从他身后绕过去，跨到裴笑徽身边。

　　裴笑徽跟着乔行归的动作转身，刚把自己旋转了一百八十度，就猛地被乔行归抱住了。
　　这拥抱太突然，裴笑徽头发懵，呼吸跟着屏住。接着，他感觉到一只掌心火热的手，在他背后上下划拉着。
　　其间还配着从他脑袋上方传来的声音：“谢谢你，笑徽，周末愉快！”

　　呆呆地看着乔行归潇洒地甩着胳膊走出教室，裴笑徽还坐在椅子上，直到更多的同学涌出班级门。
　　收回神，裴笑徽依然觉得心口突突地跳着，心里乱得没有章法。
　　乔行归今天里面穿了件短袖，外面披了件白色的衬衫。他快步走向门口时，衣角掀动的画面，在裴笑徽脑中不停回放。

　　从小到大，裴笑徽没什么特别亲近的朋友，因为总跟着父母搬家。可能刚认识了谁，很快又告别。
　　虽然没有说过，但裴笑徽明白，在这里，至少乔行归是真把他当朋友的。
　　甚至不需要一句确定的话或者什么具体的事，乔行归就拿裴笑徽当朋友相处了。

　　桌上的书，一本本少了。裴笑徽背起重重的书包，踏着星辉，走上回家的路。

　　裴笑徽从小记性就好，像背诗这种事情，他一向不需要花太多时间。不过他不跟别人比，也从来没想过像今天一样，竟然能因为背得快，让同学提前放学。
　　这首诗有十三句，裴笑徽先是看着注释大致顺了遍意思，然后四句四句背着。

　　举手时，裴笑徽在心里最后默背了一遍。站起来后，他稳了稳自己的情绪。
　　前面有不少同学回头看他，那眼神里，大部分是期待，也有的是疑惑。
　　裴笑徽低下头，吸了口气，给自己打气时，听到身后传来两声“加油”。乔行归和姚淼，各喊了一句。

　　魏老师有些意外，他对裴笑徽的印象，还限于作文写得不错，没想到记忆力也很好。
　　“我就说一定有同学能做到吧。”魏老师赞许地说，“这说明裴笑徽同学的理解能力不错，也比较专注，大家要向他学习。”

　　提前回到家，裴笑徽没有把小插曲告诉裴蓉。说了的话，听起来好像在求表扬，但他数学没考好的事，裴蓉已经知道了。
　　果然，裴蓉坐在沙发上，面色不太好。窄小的客厅，让裴笑徽无法躲开她的目光。
　　倪志桑在一旁帮着裴笑徽说话：“哎，就一个小测验，没事儿，下次就考好了。”

　　“哎。”裴蓉叹了口气，“希希的数学，真是我的心病。”
　　裴笑徽挠了挠脸蛋说：“我再多做些题目，多请教老师和同学。”
　　“要不还是去找个老师补补吧？”裴蓉说。
　　“不了。”裴笑徽摇摇头，“我自己能解决的事，就不花钱了。”

　　周五晚上，裴笑徽家里，也不会打开电视。裴蓉怕吵着裴笑徽，在他回家前，就让倪志桑关了。
　　倪志桑总说自己大字不识几个，因为这些年配合裴笑徽学习，多看了多少报纸。

　　裴笑徽洗完澡，头发擦了半干。坐在书桌前，偶尔有小水珠从发尖落下。
　　打开一本数学习题册，裴笑徽拿起笔，看着题目上的字和一个个立方体，一时没能落笔。
　　裴笑徽又想起了乔行归，想起他猛地贴近，衣服擦过自己的脸颊，带出瞬间的颤动。

　　想得更远些，裴笑徽发现乔行归几乎每天都是掐点进教室，然后狼吞虎咽地把早饭吃了。第一节下课，准保累得趴在桌子上。大高个儿蜷在桌椅间，看着挺憋屈。
　　短短一个课间，乔行归又能恢复生龙活虎的样子。他最爱和姚淼斗嘴，现在也时不时会找裴笑徽说话。

　　不知不觉，裴笑徽已经记下了许多关于乔行归的细节。这个认知，让裴笑徽有些惊讶。
　　风从屋外吹了进来，吹散了男孩的思绪。可那捏着笔的手，越来越用力，指尖泛白也没有停下。

　　国庆假期，高二能放五天。放假前一周，班里的话题主要就是放假干什么。
　　姚淼没睡好，趴在桌子上闭着眼睛和裴笑徽说话。
　　“我妈说，让我爸看着我学习，哪儿都不去。”姚淼有气无力地哼唧着。
　　乔行归瘪瘪嘴：“那你就好好学习吧，我要出去玩了。我姥爷过生日呢，我们得去看看他。”

　　今天轮到裴笑徽值日，他擦完黑板往座位上走。拍了下手，粉尘跟着飞起来，他转身准备去厕所洗洗。
　　“等我，笑徽！”乔行归从椅子上蹦起来，“我要去上厕所。”
　　裴笑徽笑着说他：“我要是不去，你就憋着啊？”
　　“你这么爱干净，不能不去，我都算到了。”说着，乔行归掐着手指，算命似的。

　　乔行归抬起胳膊，想搭在裴笑徽肩膀上。他手肘都抬到后颈的位置了，裴笑徽转过头看他。
　　倏地，乔行归把胳膊放下，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他扭过头，抓了下头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好紧张。
　　旁边的裴笑徽在乔行归靠近身体就跟着发紧，他只是下意识地看过去，却没想到吓到了乔行归。

　　只犹豫了几秒，裴笑徽抬起胳膊，搭在了乔行归的肩膀上。乔行归猛地看向裴笑徽，发现他的眼神好无辜，仿佛刚才想躲开的不是他。
　　“拿下去，我搭你。”乔行归扬起下巴，凶巴巴地说。
　　裴笑徽不解地看着乔行归，脑袋还没想明白，手却跟着乔行归的话照做了。

　　走廊里有许多人来来往往，他俩的目光却只落在对方身上。
　　乔行归揽过裴笑徽的肩膀，用手捏了下肩头：“这就对了！是我先想搭你的！”
　　“幼稚。”裴笑徽无奈地说。
　　接着，裴笑徽举起手，看了眼自己白乎乎的手掌。他看了看手，又看了看乔行归的脸，眼睛亮了。

　　这把戏，乔行归不陌生，他立刻推开裴笑徽，撒开腿就往前跑。
　　裴笑徽没忍住，看着乔行归的背影笑了起来。

　　乔行归坐在车上，抱着手机在群里和其他人斗嘴。
　　一路往城郊开，路过一片矮房区时，车停了下来。
　　温竹诺转过头数落乔行归：“坐车上还玩手机，眼睛不想要了？”
　　“想想想。”乔行归伸了个懒腰，揉着眼睛问，“怎么停车了？这就到了？”

　　他爸乔杰接话：“到哪儿，还没出城呢。我去买条烟，忘带了。”
　　温竹诺白了乔杰一眼，但也没阻止。
　　小卖部开在一个小坡上，乔杰爬上楼梯，原本趴在货柜上的男孩抬起头，招呼乔杰。
　　“哎呀，笑徽！”乔行归仰着头往上看，意外地看到了熟人。

　　“妈，我同学，我去打个招呼。”乔行归推开车门下了车，奔着小卖部跑过去。
　　人还没到，乔行归先喊上了：“笑徽！这么巧啊！”

　　裴蓉找了个短期工，白天要去上班，让裴笑徽看店，他一早就来了，带着作业。
　　“你怎么会在这儿？”裴笑徽惊讶地看向乔行归，见他一步三级地爬上台阶。

　　付了烟钱，乔杰摸着口袋，没摸到打火机。裴笑徽顺手拽了个新的打火机递给乔杰，说：“叔叔，这个送您。”
　　乔杰点点头，点上烟，看着自家儿子和裴笑徽说话。
　　透过烟雾，乔杰眯着眼睛看裴笑徽。看了会儿，他拍了拍乔行归的胳膊：“你俩多聊会儿，我去那边再抽两根。”

　　瞥了眼不远处的大树，乔行归不耐烦地推开乔杰，手大幅度摆着，想赶跑烟气。
　　转过脸，乔行归换上了副高兴的样子，说：“这是你的小卖部吗？”
　　裴笑徽笑着摇头：“家里开的，我帮忙来看店。”

　　“哎呀呀。”乔行归满脸羡慕，“我打小的愿望就是开个小卖部，这样就可以想吃什么吃什么了。”
　　裴笑徽一向跟不上乔行归的思路，他想了下说：“你来这儿也可以随便挑，想吃什么吃什么。”

　　乔行归一点不客气，绕过货柜走到货架上，拿起一包麦丽素就撕开往嘴里塞。他又说了一遍：“我可真羡慕你啊。”
　　这养尊处优的小少爷，竟然对着个小卖部感慨起来，裴笑徽觉得挺有意思。以前，他没想过开小卖部也能被人羡慕。他听得出来，乔行归不是瞎说。

　　转过身，乔行归看到裴笑徽铺在货柜上的卷子，他凑过去，说：“还在研究立体几何啊。”
　　裴笑徽点了点头，肩膀耷拉下来，稍微有些丧气。
　　对着乔行归，裴笑徽也不想伪装，他直接说：“你说我脑子是不是没有长这个立体装置啊，我怎么就想象不出来呢？”

　　背后是琳琅满目的小商品，乔行归看着裴笑徽沮丧的脸，心里一抽。他放下麦丽素，从裴笑徽手里拿过笔。
　　抽了张草稿纸，乔行归开始在纸上画起来。他画完一个长方体后，手没停，在一角处，又画了两个火柴人。
　　“笑徽，你看。”乔行归轻声喊他，裴笑徽跟着趴下来。

　　“如果光看这个盒盒，是不太好想象。你看这两个小人，一个是你，一个是我。”乔行归笑了笑，给小人补上头发，“你试着去想，我们站在一个高楼里。”
　　“试试看，这样会不会好一点？”乔行归扭头，一手捧着下巴，看向裴笑徽。

　　裴笑徽看着图上的小人，又看看身边的乔行归。不论是此刻还是图里，他们都挨着站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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