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未曾有

　　导购员飞快算完账报出一个数字，我眼皮没控制住狠狠跳了跳，在杨谦林拿出皮夹正准备从里面掏银行卡的时候，我毫不犹豫抬手止住了他的动作。

　　杨谦林垂眸看我，不解地问：“小艾？”

　　我一时怔住，很快反应过来将杨谦林的手按住，扭头对导购员说：“不好意思，我们还要再考虑一下，这些衣服暂时都还不要哈。”

　　导购员脸色变了变，犹豫的神色在我和杨谦林之间来回打转：“啊？可是这位先生说……”

　　“真的先不用了，我都还没想好呢，我们准备再看一下别家的。”

　　“没事的，衣服我们都要了，还是麻烦包起来。”杨谦林从容地对导购员笑了笑，接着看向我，“我来买单，小艾。”

　　他重新抽出皮夹里的卡递给导购员，我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只能默默转到一边咳嗽了起来。

　　杨谦林买完单，手里拎着购物袋还不忘关心地问我：“怎么咳嗽了？是生病了吗。”

　　我无力地摆摆手：“没事。”

　　杨谦林说：“小艾，你的脸色很难看。”

　　能不难看吗大哥？几千块钱就买这么几件破衣服，你但凡能开口讲个价呢……

　　我竭力压住即将出口的两句脏话：“可能是刚刚吃太多了还没消化。”

　　杨谦林点头，又慢慢笑起来：“行，那我们就再逛逛吧。”

　　“……”

　　回去的路上车很多，堵得水泄不通。杨谦林握着方向盘表情看起来却是很轻松，嘴里还哼着小歌。我怀里抱着新衣服，兜里还揣着金耳环，有瞬间莫名觉得自己像个朴实无华的暴发户。

　　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我们到家时已经有点晚了。杨谦林走在我前面按指纹解锁，我没抬头跟在他身后进门，我懒得换鞋直接向客厅里走去，他不紧不慢在玄关柜里找拖鞋穿。

　　一片漆黑的室内让我很难分清方向，我跟杨谦林说了句：“你把灯开一下。”

　　“啪”地一声响，我刚把手里的购物袋一股脑放到了桌子上，再抬头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茶几上被收拾得很干净，鲜红的玫瑰铺成一个爱心形状，爱心正中央摆着块不大不小的水果蛋糕，上面用显眼的黑色奶油写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小艾，生日快乐。

　　我脑子发懵，只有眼睛瞪得很大。说不准多长时间过去，可能是五分钟，杨谦林缓缓走到我身后，抬手从背后将我拥入他的怀里。

　　他的脑袋靠在我颈间，很轻地蹭了一下，柔声说：“第一次给你过生日，是我自己做的蛋糕，小艾，希望你不要嫌弃。”

　　我十五岁以后就没再过过生日，时隔多年面对此情此景，手足无措到了极点，在杨谦林怀里的整个身体都很僵硬。

　　“你……今天又给我买耳环又买衣服，就是因为这个？”好半天我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干哑着嗓子不自然地开口。

　　杨谦林轻轻嗯了一声：“礼物都只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希望你能开心。”

　　不管杨谦林会不会有意见，这个时候的我脑子里很空，也只能重复那句他先前不想听到的：“谢谢……真的很谢谢你。”

　　我自己都把这个日子忘得差不多了，从没想过杨谦林会为我特意准备这一切，明明只是再简单不过的鲜花和蛋糕，不够精致不够完美，但在此时却能胜过所有。

　　脖子上突然传来细微的痛感，是杨谦林张嘴咬了一口，他在我耳边哈了口热气说：“今天你是寿星，这次就原谅你了，小艾，记得下次不要再说谢谢这两个字。”

　　我愣愣的：“哦……好。”

　　杨谦林淡笑了笑，环在我小腹上的两手慢慢收紧了一些：“许个愿望吧，小艾。”

　　这样近的距离，我闻到他发间清新的洗发水味道，他开口说话时温热的吐息弥漫在我耳旁，那瞬间我有点恍惚，又很心安，像一场刮了许久凌乱的风在此处陡然停歇，最终一切归于宁静。

　　我没有太多不切实际的愿望，唯一想要的已经站在我的身边。我闭上眼睛，在杨谦林温暖的怀抱里，虔诚地在心里想：拜托，哪怕只能和你在一起一小段时光，也请过得再慢一点吧。

　　我许完愿睁开眼睛，忽然想起什么，于是看着那块蛋糕问杨谦林：“我现在是不是该吹蜡烛了？”

　　杨谦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怎么办呢，我忘记买蜡烛了。”

　　“没关系，那我就不吹了，直接吃蛋糕吧。”

　　杨谦林说好，他松开我转身去厨房拿餐盘和叉子，我切了两块蛋糕出来，其余的用盒子装好放进冰箱，我想着以后可以拿来当早餐吃。

　　奶油很甜，有点腻人，我尝了几口就没有再吃，而是转头认真对杨谦林说：“我是真的觉得蛋糕这种食物很没有存在的必要，除了好看一无是处。”

　　杨谦林垂着眼没说话，过了半分钟我才猛地反应过来他是不是生气了，毕竟他用心为我准备了这个惊喜，而我却一时间没过脑子说出这种煞风景的话。

　　我语无伦次地解释起来：“那个……我不是说不喜欢你做的蛋糕，只是觉得……嗯就是感觉我吃不来这种味道……”

　　杨谦林还是没反应，我有点慌，猜测他是不是真的不高兴了，正打算找个借口哄哄他时，他突然开口喊我，口吻严肃：“小艾。”

　　“嗯？”

　　我一回头对上杨谦林狭长的眼睛，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眼底的情绪，他很快凑近了我，热切的吻不由分说落了下来。

　　我陷在一个浓郁奶油味的吻里，感到头晕目眩的同时，口腔里的奶油化开，变得越发甜腻。

　　杨谦林的舌/头灵活地滑进来，温柔又不容抗拒地顶开我的牙关，深吻的间隙，一颗微凉的水果被他喂到我嘴里，我反应慢半拍地咬住，汁水四溢，才发现是颗甜丝丝的樱桃。

　　甜腻原来也是如此美好的感觉。

　　这个夜晚突然变得漫长，又充斥着温柔。

　　我会忘记自己生日的原因很简单，因为第二天是小姑的忌日，我总是想念小姑，提前很久就要提醒自己记得要去看她。

　　回老家的路上我还不太清醒，打开了车窗吹着晨风，慢慢回忆起也可能是这几年里我总是充满负罪感，觉得自己对不起小姑，因此不敢在她的忌日前过生日。

　　日光逐渐刺目，我眯着眼睛关上车窗，杨谦林在旁边问我要不要喝口水，我摇摇头说不想喝。

　　十点多到了杨谦林家老房子的楼下，他把车停在门口院子里，接着把后备箱里给他爸妈买的礼物提出来。我们一起上楼，在他抬手敲响房门的前一刻，忽然没有预兆地腾出一只手来握住了我的。

　　开门的是在学校里已经晋升教导主任的杨谦林他爸爸，他妈妈并不在家，说是和姐妹去广场跳晨舞了。

　　杨主任威严的目光先是落在我和杨谦林紧握着的双手上，再看向杨谦林另一只手上提着的袋子，然后说不上来有什么表情地将我们迎进门。

　　杨谦林只和杨主任简单地交谈了几句，随即就娴熟地进厨房去准备起午饭。我和杨主任一向说不上什么话，我低头扒拉手机，他眼睛则盯着电视，两个人安静地坐在客厅沙发的两边，中间像被拉出一条透明的裂谷。

　　“小艾最近工作怎么样，忙不忙啊。”不寻常的沉默已经进行到稍显怪异的程度，杨主任清咳两声，终于是先开口打破这份宁静。

　　我点着头，小声回答说都挺好的，谢谢叔叔关心。

　　我没忘记上一次杨谦林带我回他家的时候，我只是张嘴叫了杨主任一声爸爸，他没应我而是回头毫不犹豫一个耳光结结实实扇在了杨谦林脸上。

　　这一巴掌来得属实是太快，但杨谦林压根没有想要躲，挨完耳光以后顶了顶泛着血腥味的口腔，破罐子破摔地说：“爸，你打我也没用，我和小艾就是已经领证了，你总要接受她是你儿媳妇这个事实。”

　　杨主任气得脸冒青筋，显然他无论如何没办法接受我这样一个人做他的儿媳妇，所以他再次高高扬起了胳膊，作势要继续打杨谦林。

　　不过最后他倒是没有真的再动手，因为我挡在了杨谦林面前。

　　杨主任那一巴掌用力极狠，杨谦林的半边脸很快高高肿起，皮肤表面浮上一层血丝，回家后我给他用冰块敷了很久，那道掌痕依旧触目惊心。

　　所以这次我谨记教训，开口只敢喊杨主任为叔叔。

　　看得出来为了接受我，杨主任给自己做了很多心理工作，这一回他看向我的眼神里很艰难地带上了几分难以言说的和蔼：“我看你好像都瘦了，工作再忙也要记得好好吃饭，年轻人，别总不拿身体当回事。”

　　我秉承着多说多错，少说少错的至理名言，尽可能地减少自己说出口的字：“嗯好，我知道了。”

　　没有人再说话，电视机里正在播放一部年代电影，此时刚好响起主角高昂清脆呼喊同伴的声音，我悻悻然低下头，祈祷和杨主任的这场对话能够就此结束。

　　“艾歆，之前的事都过去了，你别放在心上，我老头子年纪大了也管不了太多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既然你已经和谦林领了证，你们俩好好过日子就行，就是要抽个时间回老家来正经把酒席给办了，这对你一个女孩子来说很重要，免得让别人乱嚼舌根说你不受重视，把你给看低了。”

　　杨主任第一次这样连名带姓叫我，虽然有些生冷，但总比强行亲近的小艾听起来要真诚得多。

　　我还有点懵，实际上在来之前我已经做好了要坐冷板凳的准备，毕竟第一次和杨谦林来这里时的记忆实在不算和谐，杨主任的态度突然间能有这么大的转变，我是完全没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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