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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妻永诀
大雨下了一夜,清晨还未停歇。
雨雾笼盖着整座山,菱蝉浑浑噩噩在山林中行走。
巴陵公主在山脚下找到菱蝉时,她发丝缭乱,神色惨淡木讷,如没有魂魄的躯体般在山野间留滞。
见到巴陵公主的身影,菱蝉又有一瞬间清醒,她还是不敢置信的红着眼眶又问了一遍,“阿姐,他,他真的走了吗?”
巴陵公主走过来搂住她,泪水止不住地往下落哽咽的点了点头。
他真的不在人世上了——
无边无际的痛苦席卷全身,菱蝉再也撑不住呼吸一窒,眼前一黑,摇摇晃晃往后倒了下去。
............
菱蝉在做梦。
做的是个噩梦,她眉头紧蹙,闭着的眼睫频频的烁动。
她梦见漫天的血,在视野中弥漫开来。
无数的兵将竖立在战场,战马驶过战旗飘扬,滚滚烟尘,杀戮和血腥充斥了整个画面。
薛俭孤身一人被赵人将士们用铁索团团困住,有人喊了一声,将士们使力,薛俭四肢手脚被撕裂,他痛苦的喊叫,战马上眸光阴冷的将士发出指令,寒光银辉闪过,锋利的兵仞一刀斩断了他的英俊的头颅。
头颅滚在了地上沾着尘土。
少许的血液溅到菱婵脸上,薛俭带着煞气死不瞑目的面孔带来的锥心刺骨般的疼痛,击溃了她的最后防线。
菱婵冷汗淋漓的从昏睡中猛的惊醒,她醒过来时眼角还在流着泪。
潜意识里还停留在那寒光烁烁,头颅跌落的场景。
在她怔愣的时候,却有一只手伸了过来温柔的触摸着她的面颊,菱蝉侧眼一看,悲中乍喜,无法自制的情绪失控。
“阿俭——”她低头喊了一声,眼泪决堤般的簌簌下落。
薛俭还穿着她最喜欢的那件青色长袍梳着高冠,坐在她的身边擦拭她的眼泪,仿佛根本没有去过战场,眉目还是那般的俊秀。
菱婵本来有很多话想说,想问,不知怎么的,见到他坐在身边。
心下许多话就放下了。竟然一个字说都出不来。
眼瞳被泪水刺的生疼。
又怕是妄想,她用力张开双手穿过他的臂膀,拥了过去紧紧环住他的腰身。
所幸不是妄想,那真是活生生的薛俭。
他会动,他会说话。肌肤还是温热的,眼神还是深情的。
他拢了拢菱蝉的肩膀低声道:“蝉娘,我不在,你怎么能做傻事呢。”
菱婵将脸埋在他的颈边不说话,却忍不住掉下来泪来,通红的眼眶尽是委屈之态。
薛俭浅笑,眼神中却带着一缕缕哀伤,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你知不知道这样我有多伤心。”他轻柔的将额头贴在她的鬓边。
“你要记住啊,我一直你身边,你不可再轻易做傻事了。”
“你要好好的活在世上,等着我,我们一定还会有再会之期。”
听到这番话,菱婵的思绪又开始在清醒和混乱中游走。
她抿着唇,凄凄的抬眼,“那再会之期,是什么时候?”
薛俭只是含笑不答话。
他伸出手温柔的安抚着菱婵鬓边缭乱的发丝,眼神无比眷恋。
“我要走了,蝉娘,你要记住。“他握住菱婵的手将坠子塞入她的掌心。“别再丢了。”
“以后就没人帮你捡了。”
菱婵手心缩起,她低头看了一眼,泪滴在上面。
四周不知从何时起有烟气开始弥漫,薛俭的面容渐渐看不清楚。
温暖的掌心抽离。硕长的身躯紧接从视野里着消逝不见。
菱婵忙起身,却不慎跌在地上。
“阿俭——!”
她跌在地上奔溃绝望的大喊 。
她伤心落泪,想要从痛苦中抽离,睁开眼却发现还是一个梦。
坐起身环顾四周,哪有半分薛俭的身影,菱婵找了许久,什么都没找到,眼眸又渐渐变的死寂。
动了动手指,低头看去却发现掌心里赫然躺着那枚耳坠。
——你要记住啊,我一直在你身边,你不可再轻易做傻事了。
——你要好好的活在世上,等着我,我们一定还会有再会之期..
薛俭的话耳犹在目。
她低下头握着那枚耳坠,眼中一点点的恢复光彩。
心下还是悲痛万分。
谁能料到,成婚才十日,分别不过两月,夫妻已经殊途有别。
有道是,自古多情伤离别,怎想到,一别就此成永诀。
只叹,人已去恨未竭,心撕裂痛难歇。
这厢
身在侧室的巴陵公主被菱蝉方才的哭声惊动了。
她推开门神色疲倦的走了过来,见菱婵还是一副目光呆愣不知所措的样子。
她叹了口气,坐到菱蝉的身边双手握住菱蝉的肩。
看的出她是刚抽泣过,眉眼皆是倦态,脸上泪痕未干,却还是打起精神安抚菱蝉。
“蝉娘啊,阿俭确确实实是不在了。“
说着她哽咽一声,眼泪克制不住的掉下来。
“以后,我们两姐妹就相依为命,阿俭不在了,你就当做我的亲妹子,有阿姐在,不会叫你受半分委屈的。”
菱蝉抿了抿有些干涸的嘴唇,抬起头回握她的手。随即望着远处呆愣的点了点头,
巴陵公主见她终于有所回应,悬着的心稍微放下,却依旧凄凄的流泪。
悲伤和绝望萦绕着室内,菱蝉目光轻颤出神的想着。
阿俭说了,一直在她身边,她要好好的活在世上,等着他,他们还会有相逢之日。
........
薛俭死讯传来的第十日,有消息说今日他的尸首就会从前线运送回城。
无数的百姓前来吊唁迎灵。
城墙上挂着孝球,洁白的丧幡垂直而下。
百姓们虽不懂这位将军姓甚名谁,年方几何,却也知道他是为国战死,为百姓安宁而死。
拘于大义也纷纷前来吊唁,有人身披麻衣,有人面带哭容。漫天的纸钱飞舞。
白茫茫的一片。让人无端觉得凄凉万分。
城门口,人群涌动。
在人群的最前面,菱婵盘着妇人的高髻,额间扎着白巾,披着麻衣,面容憔悴,脸上苍白。
她为薛俭,穿起萝裙,簪花佩玉,傅粉施朱,也为薛俭,再一次褪去华服,摘去簪珥,洗尽铅华。
巴陵公主站在她身边,也一身丧服打扮,细瞧之下能看的出她眼皮红肿神色悲伤。
远处尘土飞扬,一队铁骑马踏而来。
那队人影越来越近。
菱蝉神色悲苦的迎身上前。
领头的将士到了目的地,率先勒住缰绳跳下马。
那将士脸上征尘未洗看见菱婵上前,他突然立住,随即跪在地上,举起一把宝剑。
菱蝉上前一步问道:“我丈夫的尸身呢?”
那将士面色悲痛道:“大人...大人被敌军枭首,尸身悬挂赵国城门,首级不见踪影。”
菱蝉闻言心下锥痛难当几近昏厥,踉跄几步却还是咬着牙撑了下来,她走上前跪在地上双手接过宝剑。朝那将士深深一拜。
“多谢这位将士,送我夫君的遗物回来。”
那将士答道:“夫人不必言谢,将军为国而死,为我等将士钦佩,此举是卑职应当做的。”
菱蝉又谢了谢,由巴陵公主扶着起身。
她又问那将士。
“不知将士可有见过我夫君身边那个十三岁左右的执戟郎。”
那将士思索片刻又答道“回禀夫人,大人身边原本是有个小童做执戟郎,可是离石战役后,他就下落不明没人看见过他,好像不知所踪,八成是死在战场上了。”
菱蝉闻知薛义可能也一同死在战场上,心下更是伤心,流着泪又谢了谢那将士。
她们将那宝剑抬回府邸,菱蝉不想薛俭离自己很远,便求了巴陵公主,将薛俭的墓砌在府里面。
谁知竟然连尸首都迎不回,只有一把剑作为遗物,只能立衣冠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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