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海向晚

　　“还要多远才能进入你的心，还要多久才能和你接近，咫尺远近却无法靠近的那个人，要怎么探寻，要多么幸运。”——《水星记》
　　冬季三项开始前，顾岁春十分不争气的又发了一次烧，一下子没了干劲，后来的分组训练里，她因为没及时发现自己发烧，迷迷糊糊，一头撞到正好跳完的胡致晚身上。
　　童璐枫一下子发现不对，放下跳绳就去看她的情况，她本身就在发烧，再加上运动过后这会晾汗，昏昏沉沉。
　　“致晚！快来！我们再连一次！最后一次了，就差你了！”
　　男同学在那边催，他只好匆匆扔下一句对不起，找人看好顾岁春，随后跑回队里跟着连了一次跳绳。
　　苏问月送她到医务室里面，胡致晚和薛欣淼都在，听着老师嘱咐。
　　“欣淼，你去找薛主任吧，她发烧还挺高，让她回家休息吧。”保健老师带着薛欣淼去找班主任，“男同学帮忙看护一下啊。”
　　“嗯。”胡致晚点点头，他这会还热的一身汗，外面的苏问月一进门，就问胡致晚到底怎么样了。
　　“她，发烧多少度？”苏问月看着昏昏沉沉躺在医务室的床上，额头上敷着退烧贴的女孩，“你也是的，撞人家一下也不赶紧送，副班长就这么当的？”
　　“三十九度二，我当时不是喊了你吗，而且，那就是最后一次连，连完我就赶过来了。”胡致晚看着苏问月比他还紧张，“怎么你了，你...难道是...”
　　“想什么呢，我是在想，你们关系还不错，你怎么抛下她去连那一次绳的。”苏问月舒缓眉头，摇摇头，“胡致晚，我觉得你这人其实也挺奇怪的，你不像这个年纪的小孩。”
　　胡致晚走上前，拿下那个早就烫手的退烧贴，重新拿了一个:“她总是很容易生病，我...其实是不想大家误会我们的关系，最近班里老有些人说些风言风语，对她不好。”
　　胡致晚沉思片刻:“那个叫什么，刘...刘晴诺的，平时班里就听她在那说话，声音一大我思路全断了，她不就喜欢随处乱说话？”
　　“你说的也对。”苏问月没再说话，他不仅听过，甚至有曾被顾岁春拒绝过的男孩造的过分的谣。即使他反手告诉了薛晓颖去处理，这种事还是层出不穷。造谣高萱和乔年的，顾岁春和乔年的，只要是走的近的异性，在那些心有嫉妒的人眼里要多脏有多脏。
　　“嗯...”良久，顾岁春悠悠转醒，摸索着爬起来，苏问月立刻递了杯水给她，“我这是怎么了？你们怎么没上课啊？”
　　“你发烧了。”苏问月看了看胡致晚开口，“薛欣淼把你送过来的，这会已经通知你家长了，你这是发高烧，之前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就，头有点晕。”顾岁春慢吞吞喝着水，“谢谢，真的谢谢。”
　　“没事，你要好好注意身体啊，最近降温很严重。”苏问月没法装成很严肃。
　　“谢谢你们啊，换别人我估计这会我还在操场上。”顾岁春坐起来，往身上拢了拢被子，“在我心中，最值得信赖的两位就是我眼前的数学课代表。”
　　苏问月笑着推脱:“你言重了，余之朔也帮了我一手，还是好人多的。”
　　胡致晚没直视顾岁春:“善意也是相互的，就像骑士的职责是救公主，前提是她是位善良的公主。”
　　“你别动不动拿骑士自喻，这么会给自己贴金呢。”
　　“好好，我不是骑士，但公主确实还是公主。”
　　顾岁春脑子转的没嘴快，开口就问:“什么？骑士公主？”
　　苏问月撇撇嘴：“他瞎说的。”
　　比赛的日子将近，期末考试也近了，学习任务也多了起来。顾岁春实在受不了刘晴诺的信息轰炸，每天都把答案发给她，两人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交流。她因为生病和杂事，学习学的很吃力，尤其是数学。
　　她还是没勇气去问胡致晚，哪怕一道题。
　　某天下午胡致晚练毽子，顾岁春跟着他有样学样，可是她最多一口气踢三个毽子就会飞，胡致晚一口气踢四十个都不在话下。
　　“老是连不起来，你要不要试试换个向？”胡致晚轻笑着看她，“总觉得你的毽子飞的速度比我们更快，下落的时候又和卡顿一样。”
　　“我和你们不一样，我的时间流逝的很快，只能短暂为你，为毽子停留片刻。”顾岁春跑出去捡飞出去的毽子，有些狼狈，她其实有时候挺想躲着胡致晚的。
　　“那你是什么？时间管理者？时间公主吗？还带能停下来的。”胡致晚有些无奈，让她看着自己重新踢了一次毽子，“你再试试吧。”
　　冬季三项开始前一天，午自修下课，顾岁春到前面帮柳珩钰发语文作业，却被宴遇然为了邀功先一步抱走。她无功而返，叹了口气，半路却被胡致晚拦下。
　　外面的广播里放着《十年》，也不知道谁这么勤快，几乎每天都在放Jay和Eason的歌。
　　“岁春，”他看着她的眼睛，“你会唱富士山下吗？”
　　“啊？Eason的富士山下？”顾岁春之前很喜欢听，“会呀，但我粤语很不标准，怎么了吗？”
　　“没，薛欣淼想听。”他立刻把头转了回去，盯着手里的数学练习册。顾岁春抱着求知的目光看向薛欣淼，薛欣淼不好意思的笑笑，指了指胡致晚，做了个口型——“他自己想听”。
　　顾岁春笑了，打心里因为满足而笑的。最起码她唱歌好听啊，她还可以唱歌，给他唱歌。
　　可是只是唱歌，怎么可能追得上那个一直在学的少年。他的目标是做到最好，那就不可能留在一个只会唱歌的人身边。
　　她总是很容易满足，很容易自我感动自我脑补，自我付出，以至于很多时候，胡致晚只是多看她一眼，她就敢幻想将来。
　　比如食堂打饭，像带鱼这样的只能每人一份的菜，她因为过敏不会吃带鱼，但会打一份再给不够吃的胡致晚。如果要问动机，她会说只是因为不想吃，而不会承认自己只是想听胡致晚也睡说一句谢谢。
　　她不会承认，某一刻她妄想在胡致晚的生活里安插她的部分，成为他的某种习惯。无论是给他带鱼，还是给他唱歌，亦或是问题，她总幻想着自己也能融入他的生活。
　　冬季三项赛当天，胡致晚和她坐的很近，她拿着数学练习册想去问，可胡致晚的重心在阻止温清风和薛欣淼提前写作业上，在阻止苏问月包庇董星辰写作业上。
　　她自己坐着默默解题，看着他们讨论问题，放下手中的东西去找了在准备踢毽子的童璐枫。
　　“你怎么把头发散下来了？”顾岁春不知道为什么。
　　“学校统一发毽子，太轻了，用皮筋在底部缠上一圈能好一点。”童璐枫平静的解释，“你看，重心重一点，踢起来也更容易，更何况刚才去问过了，这样不算犯规。”
　　“是吗...”顾岁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溜烟回到胡致晚身边，“你要不要个皮筋扎着毽子，听他们说这样能更容易一点。”
　　“是吗？我等会去看看。”胡致晚在给温清风讲题，他发现阻止不了，只好跟着一起做。
　　顾岁春继续溜达，碰上乔年正为难着，看见顾岁春，就像看见救星。
　　“借我根皮筋吧，我心里也没太有底。”乔年不好意思的笑笑，“实在是借不到了。”
　　“你等一会，等一会。”顾岁春下意识往胡致晚那边看了一眼，“我去确定一下他要不要。”
　　可是这一等就到快开始，顾岁春最终还是把皮筋给了乔年。胡致晚意识到快开始时，刚讲会一道题，他起身寻找顾岁春，却发现怎么都找不到人。他知道绑皮筋会更好用力，但现在是借不到皮筋的状态。
　　他找到顾岁春时，发现对方已经没了皮筋，他最后千找万找，在高萱那里找到了一根。而那时，顾岁春在给钟韵曦加油。
　　她为胡致晚加油时，那人已经领先全对六七个毽子数了，只不过看他的表情和状态，都不是最好的样子。
　　他下场时，成绩也出来了，他总是那么厉害，有能力拿第一。第二名在隔壁班，第三名是乔年。乔年把皮筋还给她时，她心里纠结来去不是个滋味。她喜欢帮助别人，那样很奇怪的会让她心里更舒服一点。尤其是能帮到胡致晚，她心里会开心的立马跳起来。之前借书还书的接触总能让她很高兴，可这次没能帮到胡致晚，她心里并不舒服。
　　“岁春，能帮我把这个还给高萱吗？谢谢她。”胡致晚小心翼翼拿下毽子上的皮筋，认真的递给没来得及扎头发的顾岁春。
　　原来他借到皮筋了啊。
　　原来他借的是高萱的皮筋啊。
　　她昏昏沉沉把皮筋给了刘晴诺，让她把皮筋还给高萱顺便道谢，随后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甚至诚惶诚恐。
　　“怎么了？”胡致晚看着她，下一秒就知道她要干什么，“谁欺负你了？”
　　“......”顾岁春没回话，她的自卑情绪在这一刻被彻底激发。没错，她自卑，自卑的不得了了。她想起刘晴诺形容里的高萱，温温柔柔，漂漂亮亮，干干净净，如果她是胡致晚，她也一定会喜欢高萱那样的女生。
　　而她，她这样情绪不稳定的人，只能影响其他人的情绪，胡致晚迟早会受她影响，影响学习，影响交友。
　　“可是你和他本身就不登对，就不该靠近，不该妄想。”
　　“哎，也不是打击你，实事求是嘛...他这样的男孩适合和知书达理的女孩一起，比如班长和温清风，比如，高萱。”
　　“你要是不信，你敢不敢赌一赌？表现出你要离开，表现出你要疏远他，你看他到底是会挽留还是会视若无睹再敷衍你几句？他这样的人啊，对你只是礼貌而已。”
　　那些话萦绕在耳边，挥之不去。
　　胡致晚知道她这会情绪起伏大，不稳定，强行去问会适得其反，默默侧过身子，留给顾岁春一定的冷静空间。顾岁春伸出手指，在胡致晚背上书写仅有她能看见能读懂的诗。
　　「胡致晚，我喜欢你。」
　　「胡致晚，怎么才能不喜欢你。」
　　胡致晚不知道她在写什么，只知道她现在心里不舒服，下一刻顾岁春的反应让他震惊之余难过更盛。
　　“胡致晚，一直以来真的很谢谢你。”她认真说着，眼眶已经红了，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嘴，万一呢，哪怕只试一次呢，万一他会挽留呢？
　　鬼迷心窍。
　　“我再也不理你了。”
　　软弱的可以吗没能说出口，她抿着嘴，她不想再征求谁的意见，她想停一停，她想听胡致晚和她说没关系。
　　可是胡致晚什么都没有说，他只是看着顾岁春，眼神里满是不解。冬季三项结束，回班收拾东西时，他留心晚发作业。顾岁春组里有个组员急着早走，她就来要作业了。
　　“能不能先把我们组作业给我一下？”她有些急切，加之本身说那句话本意不是真的要闹，她只是想试试，得不到想要的结果也无所谓了，一下子就忘掉了。
　　“你看，你这不是又理我了？”胡致晚递过作业本，努力的把表情转换为笑着看着她，“和好了。”
　　可是我真的，不想再理你了，不想再追着你了。顾岁春低下头，她有很多话想说，又怕说完了连朋友都做不成，“胡致晚，我们不需要和好，我不是认真的，只是说着玩的。”
　　“为什么...你不太开心是因为皮筋的事吗，我一开始真的不清楚这个事，后来问你借的时候你已经借给乔年了。”胡致晚认真的解释，他知道顾岁春本身就容易有大的心理波动，可还是问出了心底的疑惑，好好的，是和谁接触了，多了这么多负能量？
　　“你和高萱关系不太好吗？还是谁给你说了什么？”
　　顾岁春没有说话。
　　刘晴诺的议论声近在耳畔，她笑着问，怎么是你来还啊，我还以为胡致晚会亲自来还呢。毕竟高萱这么漂亮，万一胡致晚喜欢的是高萱呢。
　　“......”胡致晚保持站着的动作，一言不发，“你不开心是因为我吗？”
　　“不，不是因为你，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太好了，你太客气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低着头，多说不了一句，她手忙脚乱的纠正自己的过错，“胡致晚，我真的太糟糕了，对不起。”
　　胡致晚有些迟钝的低着头，他不知道是谁，但他的直觉告诉他绝对是有人和顾岁春说了什么。
　　多待不了一秒钟。
　　他太耀眼了，明媚又耀眼，那么大方自信，而自己就像只卑劣的蛾子，她不是蝴蝶，却有着一样的趋光性。
　　总是追光而去，从不在意什么时候能追得上那束光。
　　“顾岁春，如果我们之间的相处给你带来的是压力和难过，真的对不起。”
　　胡致晚面色并不好看，薛欣淼有些担心的看了看顾岁春，拽了拽胡致晚的校服外套。
　　“顾岁春，无论如何，我希望你能真正面对自己的心里想法，不要随便听别人的挑唆，不要因为别人强加于你的想法就改变自己的想法。”
　　“我只希望你能开心一点。”
　　那天顾岁春没有再等，胡致晚没有追出来。
　　他果然没有挽留，每一条，他的关心，他的礼貌，正中刘晴诺所说，正中顾岁春下怀。
　　他们不知道一起玩，不在一起玩会有什么影响。直到期末成绩出来，他们才分别知道是什么结果。
　　第一名掉到第二十四名，前三十掉到七十多名。
　　谁都不知道到底是相处带来了这个结果，还是考试前不相处闹来的情绪带来了这个结果，只知道从那天开始，到这个学期结束，胡致晚没再问过顾岁春一个问题，顾岁春没路过那条过道到前面去一次。
　　她没法违背趋光性，但她再也没法靠的那么近。
　　趋光性，给我救赎，趋光性，让我六神无主。趋光性，让我前进。趋光性，刺伤我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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