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豆蔻

　　车窗外的天空阴云密布，乌云盖住了整座城市，压的人喘不过气来，好似在酝酿一场暴风雨。

　　马良听到那个分数的时候，内心还算平静。这次考完就觉得要完，前几天还做梦梦见考了年级二十多名，差点儿直接交代在睡梦中。

　　年级14……唉，这还哪有脸见人。

　　但是这样的结果也是必然的，回想九下开学后的这一个多个月，不是在忙着备考理化生实验，就是在赶着练体育，考试的那两个周末学校为了让大家有个好状态，连作业都不布置，心都散了，完全不在学习上。这要是能有个好结果，猪都能飞上天了。

　　思绪飘忽着到了家，一进门，妈妈的脸色还算正常，马良松了口气。

　　马良正收拾着书包，妈妈就推门而入，语气冷冷地问：“你觉得这成绩怎么样？”

　　马良心里暗道不妙，继续收拾着，并不看她，说：“当然不好，不过我也有预感，这回有点失误，我英语怎么可能才104？”

　　妈妈厉声说：“你这一段问题很大，要好好反思。”

　　马良心说我还需要你提醒吗？表面有些不耐烦，“嗯”一声继续手中的动作。

　　妈妈肯定是被她的态度点起了火，面露愠色，说：“别收拾了，我就问你两个问题。”

　　闻言，马良只好停下手中的动作，直视着她的眼睛。以她多年被炒的经验来推测，今天这事过不去了，必有一劫。

　　“第一个问题，你这一段看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书没有？”

　　当然看了，用得着你管？

　　“没有。”马良很坚定地说。

　　“行，”马良知道她肯定持怀疑态度，妈妈又说：“第二个问题，你和张延泽是什么关系？”

　　切，都谈了三年了，你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啊，过时了吧。

　　“普通同学，仅此而已。”马良为表示自己话的真实性，面无表情地直视她的眼睛。

　　妈妈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也许是实在找不出什么破绽，只好丢下一句“行吧，那你自己看着办吧。”然后摔门而去。

　　外面雷声滚滚，一道闪电划破苍穹，豆大的雨点打湿了地面。

　　马良愣了一下，但是经验告诉自己事情不会有那么简单。她揉了一把脸，大胆假设起来：她一会儿可能会越想越生气，进来继续吵我；也可能会把考不好归因到刚才问的那两件事上，她没法把张延泽怎么样，总不可能不让我俩其中一个人上学，但是我的宝贝小说们就有危险了。她很可能进来看我的书架，那么……

　　马良迅速转身，看看书架上有没有什么能引发妈妈怒火的东西。

　　显然，整整四层的小说全有这种能力。

　　转移书的话时间肯定是不够了，也太显眼。那么···对了！书架上还有没有贴起来的双男主海报！这东西她一摸一看绝对怒火中烧，一气之下把海报撕了很有可能。

　　马良赶紧把放在外面瑟瑟发抖的海报们转移到衣柜里，刚关上柜门，妈妈就提着个大袋子走了过来。她心里暗笑，又是没收，这招从小学就开始用了，能不能有点新意？

　　妈妈大步走来，把袋子往地上一扔，开始几本几本地往外抽她的书，抽出来还有再反复看看，主观臆断的把她认为的“不良书籍”扔进袋子里。

　　自己还越扔越生气，动静大得能把地板砸穿，一声声好像都是砸在了马良心口，让她心里一阵阵的疼。妈妈看了一眼在旁边袖手旁观的马良，命令道：“去把你墙上那乱七八糟的海报撕下来。”

　　真能折腾，我都不知道原来我看一眼海报就会考差几分。

　　马良于是小心翼翼地开始撕粘在墙上的透明胶带，一边撕一边心里念叨：诶呦我的停停啊，对不起你了，你可千万别被我撕烂了，我的小宝贝啊……

　　妈妈装完了书，马良才撕到第二张，她叉腰盯着马良小心翼翼的动作，说：“快点撕，我都是要扔的！”

　　啊！恶毒的女人！你何至于对我无辜的海报下手啊！

　　“哦。”马良颤抖着手指，却竭力保持语气的平静和不在乎，试图通过这些让妈妈感受到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难受之感。

　　停停啊！严峫啊！兰舟啊！二公子啊！我对不起你们啊！

　　妈妈或许是听到了马良的心声，劈手夺过海报后又说出了一句是马良绝望的话。

　　“这些书我都是要扔的！”

　　顿时，如五雷轰顶，晴天霹雳，马良的大脑反应了几秒钟，才艰难地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她的《残次品》、她的《提灯看刺刀》、她的《大哥》、她的《破云吞海》……她的宝贝小说们，就要这么离开她了吗？

　　她从一年前开始，到现在花了一千多块钱买的书，她精心呵护，借出去都要反复叮嘱，就因为这一句话要永远的离开她了吗？

　　假的吧，是妈妈在气头上吓唬她的吧……

　　然而妈妈那坚定的语气和紧盯着她动作的眼神，告诉她这是来真的。

　　“你现在就下去扔了！”妈妈看着马良慢吞吞的动作，又命令道。

　　愤怒、恐惧和难以置信使肾上腺素飙升，血液一下子涌上大脑，心脏在狂跳，手心在冒汗。年轻的大脑却飞速运转起来，像是在解数学考试的压轴题，而且时间所剩无几。

　　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如果自己下去，我可以把书放到楼道里——不行，肯定会被收废品的捡走。那···可以给楼下小店老板说一声寄托在她那里，等妈妈不在家时再去拿回来。对，这个办法行得通！

　　于是依旧面无表情提起袋子，真沉啊，这是她的一切，是她的心头血、全世界，她怎能忍心？怎能忍心？

　　但是妈妈也跟了出来，手里拿了把伞。

　　马良心里又是咯噔一声，今天一切发生的都出乎意料，现在，压轴题做一半了，发现题目审错了，要求更苛刻了，题目难度攀升，时间所剩无几，几乎是没有胜算！

　　冷静，唯有冷静。现在我能做些什么，把损失降到最低？如果有收废品的老奶奶的话，可以给老奶奶说让它帮自己留着，可是人家会听吗？我以后怎么在那么多收废品老太太中找到她？

　　余光瞥到妈妈手里拿着的伞，马良突然想起外面还下着倾盆大雨，那便不可能有收废品老太太了。

　　是死局吗？

　　电梯门轰然打开，马良提着袋子下了电梯，妈妈撑开了伞。

　　看来是要盯着她直到最后一刻了。

　　空中的雨势愈来愈大，雨滴在天空中交织，被疾风一吹，好似一张大网，随风摆动，势要困住世间万物，永世不得超生。

　　雨滴打湿了最上层的《碎玉投珠》和《伪装学渣》,几步的路程而已，马良却感觉自己走了几个世纪，她的心轻飘飘的，好像灵魂就要飞出□□离她而去了。

　　到了泛着腐臭味垃圾桶旁，马良的心已经碎成了粉末，被雨一淋，就和成了泥，心泥怎么会痛呢？心泥不应该会痛啊！可是她为什么这么痛？为什么？！为什么？！

　　她勉强找了块算是干净的地方，小心翼翼的轻轻放下袋子，最后一眼也不忍心再看，转身就撒开腿狂奔起来，谁需要妈妈的那把伞，不还是淋湿了她的书和她的心吗？

　　瓢泼大雨中，又一道闪电劈开苍穹，雷声也紧随其后，整个大地都在颤抖，这个世界都在滂沱大雨中无声痛哭，雨水冲刷掉了万物的颜色，只留给她一片了无生机的灰白色。

　　她本应在暴雨中失声痛哭，可她竟然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她已经感觉不到痛了，脑海中不似刚才那般波涛汹涌，只剩一片荒芜。

　　至此，她明白了，这是个死局。

　　这道题，

　　无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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