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曰淡定

　　二月十六的时候黄可人又为王大侠产下一个男孩，取名□□。

　　于是隔了一天，黄家就派出二夫人秦氏去探望。黄宜之正好也要带着管彤出城一趟，于是便命令管彤穿上女装，一同前往。

　　新出生的小孩子被包裹在襁褓之中，说不出的可爱。秦氏抱着特别高兴，与卧床的黄可人说笑。黄可人虽然还有些疲惫的模样，却也显得万分幸福。

　　王大侠带着黄宜之而来，后面跟着脸色淡淡的管彤。黄宜之临到门前问道：“我也可以进去？”

　　王大侠喜得贵子，大手一挥道：“有什么不可以！你在我们眼里，可不也是个孩子！”

　　黄宜之听了，眼睛也笑得弯弯的，却是拍着管彤的腰说道：“你先进去吧。”

　　管彤侧身让了一让，避免碰到他的手掌。这二月里的江南已经入春，穿地也薄了许多，黄宜之这偶尔不经意间的碰触让她更加心颤。管彤对着两位点了点头，进了房间。

　　王大侠盯着管彤消失在屏风后的背影，又看看黄宜之，问答：“你们这是……？”

　　黄宜之低头淡笑：“若是更寻常些的女子，倒也好摆平些。”

　　王大侠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摇着头说：“更寻常些？更寻常些又怎么会让我们长孙少爷喜欢上？”

　　两人慢步进了房间。只见管彤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床尾，脸上带着好奇，两眼闪闪的，对着睡着着的小娃娃温柔地笑。黄宜之进门先向两位长辈问了好。随后便走到管彤面前问道：“你要不要也抱抱？”

　　管彤刚刚摇头，就听二夫人说道：“宜之，这怎么可以！”

　　黄宜之一愣，然后抱歉地对着管彤一笑，回身对二夫人说道：“管彤年纪是小了些，的确是怕惊道小弟。”

　　二夫人秦氏向来不喜欢这种不入流的女子。刚才管彤进来向她们问好她也只当没有听见，现在一听，黄宜之仍然对她多有维护之意，心中有些恼火。而坐在床上的黄可人适时说道：“二嫂子，也让这个没当过爹的抱抱，让他过把瘾。”

　　二夫人勉强笑笑，但还是起身把孩子放到黄宜之的怀中。黄宜之虽然未为人父，可是抱孩子却很有一手的样子。小孩在转手之时微微动了动，待到他抱稳以后又沉沉入眠，一点都没有不舒服的感觉。

　　二夫人欣喜地说道：“可人呐，你家三个娃娃都和我们宜之特有缘～瞧瞧这个，还有那个冷小子王献，还有那个妞妞……”

　　黄可人却突然不笑了，王大侠见状立马上前，对着妻子问道：“你是不是头疼，或者不舒服？”

　　黄可人撅着嘴，眼睛水水地看着他。黄宜之抱着孩子对二夫人说道：“婶婶，小姑恐怕是累了。我们还是先走吧。”

　　二夫人有些不明所以，对着王大侠又交代了几句，拍拍仍然不高兴的黄可人便告辞了。

　　黄宜之带着管彤这便上路了。两人一路无话，然而管彤的脸部表情，终于是松弛了一些，倒是让黄宜之为之一振，突然问道：“管彤，你也不问问我们这是去哪里？”

　　管彤看着黄宜之，一字一句地说道：“公子想把管彤卖了，管彤都无话可说。又有什么好问的呢？”

　　黄宜之邪邪一笑，回答道：“好，本来不想的，这可是你提醒我的，这就把你在晖城给卖咯！”

　　到达晖城已是傍晚，天已朦朦胧胧地暗了下去，他们竟还真停在了一家青楼门口。隔着马车呢，都能闻见浓浓的脂粉气息扑面而来。管彤相当不悦地看了黄宜之一眼，权衡了一下，还是装作坦然地跳下了马车。

　　晖城夜里奢靡的气息，果真是毫无逊色于明罗城，光看这青楼人来人往的架势便可略知一二。黄宜之拉着管彤就要进去，遇到迎出来阿妈不解的神色，竟只是笑嘻嘻地看着管彤，想知道她打算如何招架。

　　管彤此时已是羞愤难当，倒也没有让黄宜之和堪堪赶出来迎接的裘三失望，空出来的手养起来就是一巴掌，然后甩手而去。

　　黄宜之还愣着呢，裘三就高高兴兴地拍着手走了过来，大笑道：“小弟啊～你也有今天！”

　　旁边几位姿色窈窕的姑娘和阿妈一时之间都不知所措，只见黄宜之脸色一寒，一句话未说就沉步追了出去。裘三掏出几锭银子扔给阿妈说道：“管好嘴巴，那房间也不要了～”然后也拍拍屁股走人。心里还乐呵着：黄宜之也有这样的一天！

　　管彤边哭边在路上一路狂奔，过来闹市渐渐周围安静了下来，她才停下了脚步。也没有意识到一个单身的女孩子就这样站在路中央哭，是多么地不合适。

　　黄宜之赶到时，管彤已经哭地一抽一抽，抱着膝盖蹲在一家客栈的门廊柱子下。

　　黄宜之心中也是有些后悔不该与她开这样的玩笑，可是这样的话一遍遍对自己说，可是看到她就是忍不住想逗她。谁晓得她的反应竟然还一次比一次剧烈。黄宜之慢慢靠近，管彤发现自己被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下，惊恐地抬头，看到黄宜之，那双大大的眼睛里盈盈的泪水在月光下，更是闪着一层不一样的光。

　　黄宜之蹲下来，想要去抹她的泪水，却又被她躲开了，一副很受伤的样子。

　　黄宜之垂下手，声音沉沉地，说道：“管彤，我娶你，你嫁我，好不好？”

　　管彤心中一紧，眼泪更是掉地凶，良久，开始拼命地摇头，嘴里呜咽道：“黄宜之，我不要……你不要再折磨我了……不要这样好不好……”

　　黄宜之看着她像受伤的小兽，只得不顾她的挣扎把她拢进怀里，“我哪里还有折磨你？”

　　“送我走……好不好，送我走……钱，我慢慢攒慢慢还。我一刻都不要与你呆在一起……”

　　黄宜之皱着眉头，抚着她的背，不说话。旁边赶来的裘三和阿叶对视一眼，裘三踹了踹客栈的门，吼道：“老板！开一间房！”

　　那老板面有难色，却只得碰着闪闪的银子亲自带他们上楼。

　　老板停在一间最好的房间门口，推开房间道：“几位爷……这房间虽大，可也只有一张床……”

　　裘三推着黄宜之进了门，恨不得把门给锁上。然后对老板说道：“好生伺候着，懂咯？”然后领着阿叶走了，一边说道：“你家主人这会儿肯定要玩‘天地一家亲’了，你住我府上去，明天干脆中午再启程去。”

　　管彤瑟缩在一张椅子上，黄宜之坐她对面，两人隔了一个房间地对视。管彤终于瓮声瓮气地说道：“少爷，让我走，好不好？”

　　黄宜之问道：“为什么？”听不出半点感情。

　　管彤又缩了缩，也不说话。黄宜之竟然说要娶她，这对她无疑是一个打击。就好像被强行扣押在山寨子里，突然杀人如麻的寨主说要她当压寨夫人。当然，这个比喻有点吓人，可管彤心里不知为何就是这样想的。说好不爱，不喜欢的，可是一池春水，就被黄宜之这几句话，又给打乱了。

　　黄宜之难得沉不住气，倒了热水搓了热毛巾递给管彤。管彤接下来擦了擦，还给黄宜之。黄宜之无奈地笑，问道：“那我收回刚才说的那些话，你可高兴了？”

　　管彤两眼空洞，却有泛起了泪光，无比诚实地说道：“不高兴。”

　　“那要怎么才高兴？”

　　“放过我。”

　　“想得美。”黄宜之随手把毛巾扔回脸盆里，溅起无数水花，冷冷地对管彤说道：“替我更衣。”

　　最后，管彤睡在床的直里面，黄宜之睡外延，倒也相安无事了一晚。

　　第二天，裘三带着阿叶来看热闹，却发现二人很萎靡的样子，便也瘪着嘴不说话。三人换了一辆更加大更加豪华的马车，仍由阿叶赶着，直奔围海而去。

　　围海是另外一座江南要城，是依着大海，靠大海而生的一座城市。今日他们正是要去拜访围海吴家。

　　“吴家明里是卖大米的，可事实上却是靠卖私盐发家致富的。这回盛传皇上要肃清私盐，发展官盐，吴家显然是慌了。但慌了不要紧，有裘三啊。”

　　这是裘三一路上嘴皮子里滚动蹦出的一句话。黄宜之都听得不耐烦了，而管彤就像个没有生气的布娃娃，窝在一边。黄宜之于是更加不耐了，把管彤拉到身旁，问道：“我们这次是有事在身，你不要这样阴阳怪气的。”

　　管彤此时已经换上了男装，清俊异常，她这样的气质和黄宜之柔和里带着冷厉的人放在一起，惹得裘三两眼放光，捧心怪叫道：“嗷嗷嗷～～～你们……你们也太不把我这种孤家寡人放在眼里了～～～”

　　黄宜之不理他，管彤却知道他这一路都在活跃气氛呢。于是稍稍正了正身子，可开口还是这样一句话：“放我走。”

　　黄宜之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短发，终究扶着她的肩，谈了口气道：“好，但放你在这我也不放心。吴家回来以后，你我便算两清了，可好？”

　　管彤怔怔地看着黄宜之，半晌失了魂似地咬着嘴唇，点了点头。两人自此就再没说过话。只余裘三不遗余力地瞎掺合，却没法让这两个人互相说半句话。黄宜之倒好似回过了神，与他谈生意时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管彤虽然看上去面色不好，却也在一旁认真地听，认真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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