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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拈花楼之豪气,从那满目金玉似锦的装潢可窥一斑,京畿负有盛名的大家名角儿更是在此扎堆竟逐,饶是如此,日日高朋满座的大厅耐不住戏迷凡夫有饥,肠中辘辘亦要奔向饭桌,于是饭点时刻也只余区区之众,但戏台上仍是打唱得风生水起,相当敬业。
非胭将他们安置在二楼凭栏雅阁,这处位置绝佳,端端对着楼下戏台。
“赶早不如赶巧,这场可不是哪儿都能听。”非胭神神秘秘抛下这句话,就亲自去催上菜。
阿续听了两句,便知唱的是《踏丹山》,但不是非胭说得那般稀罕,这戏文极受天宁百姓喜爱,目下已传唱了两百多年,连小儿也能张口来两段。
即便阿续不常听戏,也熟知内容。
《踏丹山》演绎的是天宁王朝高光转折的那一刻,戏说三百年前,天宁还只是隶属于丹麓的弹丸小国,那时的丹麓可谓这片天地的领主之国,兵强马壮实力雄厚,但丹麓王崇尚武力,拥有强烈的掠夺欲望,他不断地征战邦国、扩大疆域,偿其大欲,满足野心。
面临暴政与欺压,生死存亡的关头总有枭雄揭竿而起,天宁国主明宗李霖便是这样的反抗先驱。然,以当时天宁与丹麓的国力相较,无疑是以卵击石自不量力,但他就是如此勇气可嘉,还胆敢公开与之叫板单挑。
丹麓王自封人间战神,孔武无双,应战单挑又何惧,偏偏这一战,李明宗烧了高香走了大运——胜了。并且一枪割喉直送丹麓王圆满西归。
这一战的影响是颠覆性的,丹麓王死后,天宁纠集众国趁胜追击,丹麓节节败退龟缩进宇州高举白旗,又哀哀蛰伏了两百余年,最后在秦熠将军的攻伐之下,彻底退出历史舞台。
如今的天宁虎跃龙腾,蓬勃之势早已超越鼎盛时期的丹麓,亦算是取而代之,对天宁国众来说,这如何不是一段惊艳传奇。
台上扮演李明宗的武生,身手矫健威风凛凛,唱念做打更是好一番利落精彩。
阿续与青砚并坐桌子一侧,姑娘位置靠里,正双手叠在栏杆上托着下颌看得兴致高昂,戏入高潮,她也拍手称快,不时与青砚讨论两句“这花枪耍得行云流水。”“这打得也毫不拖泥。”
说是讨论,也不过是她自说自话,自打出了来去里,少年就没开过口。
阿续几句话都没得到回应不免有些悻悻,但不知是哪里使得他不高兴,于是又补了句:“有机会你一定得来听非胭姐姐唱戏,那才是一绝呢。”
非胭是画眉鸟精,天生好嗓,而在阴冥界妖精不多见。
她原本想引着这个话题缓解气氛,结果话抛出好大一会还是没回应,她以为他没听见,不禁转身去看。
少年架着腿,手肘支在桌沿撑着下巴,眼皮懒洋洋地半垂着,目光深长,面无表情,花灯投下的光晕在他眼睛鼻梁处打下小片阴影,显得面颊轮廓格外冷硬,那样的感觉无比冷漠,甚至称得上阴郁。
阿续微微心惊,莫名感到一阵不适,小臂上甚至爬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然而很快发现,他视线是越过她看向戏台子的。
青砚慢半拍晃过神来,看向她,眉眼倏然一弯,微笑道:“阿续看我做什么?”
原来只是看戏看得太入迷,阿续刹时释然:“你很喜欢听戏?”
“还好。”青砚顿了一下,补充道,“不过,这戏文写得歪曲,唱得也难听。”
“嗳,我觉得那武生打唱很是出挑呢。”阿续微感意外,既是认定不好如何还看得走神?
非胭过来时,正好听见此话,眼眸一挑,骄傲地道了声:“自然,你也不看看那是谁。”
“谁了?”阿续奇道,她对戏曲界大家名角儿不熟悉,不过还是依言往那戏台再次看去,那武生头顶霸王盔,脸抹六分油彩,委实难辨真容,不过细别一番,她还是长长“哦”了一声,一分惊讶,九分原来如此。
此人与她半生不熟,正是阴冥界大名鼎鼎的鬼王赫赫无极,说他大名鼎鼎原因有二:
一则是他的身份特殊而优越,原是天上的武曲星,生来便是力量与勇武的化身。
然他羡鬼不羡仙,偏来冥府接管纣绝司,纣绝司是绝对的战力输出机构,维护阴冥界秩序,亦负责缉拿霍乱人间的恶鬼,在赫赫无极上任前,恶鬼缉捕令还叫阎罗令,他来时给改成了碧落令,碧落碧落,青天碧落下黄泉,听来倒有几分揶揄自嘲。
二则是他那身段相貌堪作大众审美标杆,传闻他还在天界时,连冠数届第一美男称号,当然在阴冥界他风光不减。
传闻,他下界的头一载,不要肾的睡了一百零八个鬼,凭实力斩获冥府打桩劳模。
可见其对女性亲和力感人。
阴冥界和平安定,他事务少,于是在辛勤打桩的间隙,还培养了唱戏的兴趣,亦算作是一桩正经雅好。
只是闲与不闲都由他自己说,反正与悯花同时冠冕“闲王”头衔不假。
阿续虽有耳闻他常来此过戏瘾,但她忙得头不点地,除了必要来找悯花,平日几乎没踏足过这里。
这倒是她头一回见他唱大戏,平心而论,有功底。
青砚许是眼界太高,此时淡淡回评一句:“上蹿下跳耍猴戏,亦无人看,叫精彩?”
阿续刚抿了口茶,闻言喉间一呛,忙伸手捂嘴,堪堪喷了满手。
非胭神情微僵,拿帕子掩嘴,小声解释道:“现下都吃饭去了,自然没人。”
青砚拿起桌上的食巾仔细替阿续擦手,头也未抬轻描淡写地回道:“也是,谁能看着耍猴的吃饭呢。”
阿续听他越说越不像话,忙压低声音阻止:“青砚啊,你不捧场也别砸场呀,再说,有意见咱们能不能别说得那么大声……”
她心说,台上那位又不是人,长目飞耳难说听不见,人家鬼王也是要面子的好伐!
她的提醒还没完,自身后突地传来“嗖”地一声破空尖啸,她后脊骇然发凉,没顾得上回头,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加敏捷,一声“小心”才出口,人已经往青砚扑去,哪知这当头,少年竟大张双臂顺势将她揽入怀中,那模样倒像是她在赶着投怀送抱。
身体碰撞的刹那,她只觉一阵天旋,人已被青砚带着转退悬于半空,一系列动作快如电光,行云流水。
而青砚方才落座的位置,“噹”地一声,直直钉进一杆梨花枪,那枪是道具,木制的枪头却生生将椅子洞穿并打进地板数寸。
阿续心头咯噔:完了,台上那位讨面子来了,怎的光心里想想也能应验。
果然,又听得一声朗朗轻斥:“你要耳朵不好使,我便发发善心,帮你割了去。”
赫赫无极说话时人还在戏台,话音未落,他已稳稳站定在斜插的枪杆上。
青砚低笑一声,回得煞有介事:“若你非要唱,那我耳朵不好使也挺好,正免了……”
阿续猛咳一声,赶紧打断:“武曲君啊,他只是不喜欢听戏,不是针对你,你别生气。”
赫赫无极因着脸上着装,原本就英武凶煞,此刻看上去更是凌厉阴鸷,他打量了青砚两眼,视线停在他胸口的骨链上,眼眸微眯,冷然轻嗤道:“神殒啊……呵……难怪如此猖狂,你以为,我真不敢割了你耳朵?”
他微一屈膝,跳落到地面,伸出两指一提,扯出那杆梨花枪来,动作透着浑然天成的优雅与尊贵。
非胭见状也忙安抚打圆场:“都是自己人,青砚还是小孩子,武曲君切莫与他一般见识。”
“武曲君?”青砚默默念了一遍,“哦,就是上面那个被……唔……”
阿续一脑门儿汗,直接上手捂了他的嘴:“你少说两句。”
青砚眸中泛笑,声音闷闷含糊地“哦”了一声。
真是不知者无畏。
阿续心头轻叹,又忙赔着笑脸对赫赫无极进行辞令匮乏的拍马恭维:“武曲君演得精彩绝伦引人入胜,唱作俱佳演技炸裂,若是李明宗得知由你扮演他,定然是棺材板都压不住地跳出来,要将这光宗耀祖之事托梦给儿孙后辈,大书特书再传唱个百年……”
“哈哈……”
青砚的笑声从她指缝漏了出来,阿续一眼瞪回,捂得更严实,再看向妆容委实威严吓人的赫赫无极赶紧又道:“他就是个毛头小子,太小了,哪懂戏曲的高雅,武曲君大人大量,切莫理他的信口胡诌……”
“小?你倒是见他哪里小了?”赫赫无极斜了她一眼,嘴角轻讽,“话说你们还要抱多久?”
经他一提醒,阿续这才反应过来还被青砚脚不沾地抱着,忙将捂在他嘴上的手一收,拍了拍他的肩,青砚才松手将她放下。
更让她尴尬的是,青砚唇上留下一片润泽水光,她后知后觉,那喷了一水茶渍的手都没擦干,就盖人脸上去了。
阿续瞬间移开视线,又特别心虚地瞄了他一眼,少年挑高一边眉毛,似乎也察觉到了。
她顿觉无地自容,捏着袖子飞快地在他嘴巴上胡乱抹了两把。
少年目光灼亮深深看着她,眉梢挑得更高。
阿续唇角抽了抽,无言再道,只得哈哈干笑几声。
赫赫无极打量了眼青砚,手里的枪杆在指尖呼呼打了几个圈,又看向阿续,忽笑:“你可真有意思。”
这没头没尾的话,让阿续丈二金刚。
赫赫无极生怕她听不懂立马又补了句:“老阎跟你处了两百多年,怕手都没碰过吧,你居然跟这小子搂一块,难道不是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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