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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是夜,山里偏凉。李纨枕着胳膊呈仰躺在榻上,思绪纷纷。
算一算,他来这莫名其妙的世界已经一个月了,到现在也没搞懂自己怎么会穿越过来,甚至这里还有个李纨、邵云野、小斌斌——尽管他们都和现代的几个人并不是一回事儿。
他在眼前张开五指,手心里有明显的茧子,那是多年握剑磨出来的。只在心里暗暗一想,眼前便微光一闪,佩剑即时出现。
神奇吧?21世纪也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甚至就这样看着剑,他脑子里就能自动浮现招式,想必这是刻在景家李纨脑海里的,自己占据了他的身体,也共享他的魂识,也多亏了这一点,在景家柴房才没被黑衣人拿走一条小命。
说起来他还不知道怎么练剑呢,自己一个微不足道的三阶,别说黑衣人那种高手,怕是连一般护院都打不过,要怎么跑出君临山庄?就算跑出去能自保吗?
他一骨碌爬起身,站在地上舞了几招,来来去去就是那么回事儿。也不知道李纨有没有剑谱啥的,空暇时还能练练。
思及此,他又收了剑,盘腿而坐。脑子里胡乱地默念瞎想,试图在虚空中翻箱倒柜。没想到还真传出噼里啪啦一阵响,睁开眼,榻上竟然散落了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
他欣喜地翻了一通,却大失所望。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他无语地拿起来看,什么护身符啦,小暗器啦,甚至还有迷药。还有些东西长得奇形怪状,压根不知道怎么用。
这李纨,不愧是小贼,一样正经东西没有。
其中一个戒指忽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戒指貌似金制,拿起来摸一摸却不像,说不出究竟是个什么材料,上头也没有宝石,只单单一个微宽的圆环,刻着繁复的花纹。
不知怎么,他鬼使神差地套上了无名指。
——大小刚刚好不说,还挺好看。
他正要臭美,忽然四周恍然一白,晃得他一眯眼抬手挡住,再放下手时房间竟成了在景府时的模样,窗台下的那张旧木几前站了个少年,正全神贯注地弯腰作画。
李纨疑惑地开口,“你是谁?”
对方没有回答。
他顿了顿,慢慢抬脚走近,少年好似没有听见,画得专心致志。
离得只剩一步远,李纨终于看清了少年的侧脸,瞬间惊喜不已。
——他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脸上被毛笔无意间带了两笔却毫无自觉,拿着一支细笔专注地勾勒着线条,仿佛在做一件绝不能分心的大事。
“李纨!?你是李纨?”
少年依旧没有理他,小心地换了根粗毛笔,沾了颜料细细上色。
“你说话啊?”李纨急切道,“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我被搞得好惨,就因为你偷了那个什么什么砚台!现在全锦北都在追杀我你知道不?追杀我就是追杀你,你总不能不管不问吧!?”
少年放下毛笔,满意地左看右看,就是不回答他的问题。
那画儿慢慢漂浮起来,卷轴一般挂在眼前。画中男子骑在马上,身着墨色袍衣,模样俊朗飒爽,好不翩翩,特别是那双眼睛尤为传神,仿若正在好整以暇地望着你,十成十地展现出游刃有余的傲然气度。
画得无可挑剔,几乎活生生。
李纨讶异地张了张嘴,这画中人不是邵云野吗?
他正要吐槽,忽然心口一蹦跶,竟然越看那画像中的人越觉得焦急又期待,他莫名其妙地捂住胸口,就看见少年正托着下巴盯着画卷出神,青涩的面庞全然是仰慕崇拜。
靠!他俩产生共感了!
他忙道:“你想什么呢?我告诉你,他没你想得那么好!他还要你给他当下人,听他使唤!我现在困在君临山庄找不到出路,外面还有人追杀,你到底有没有办法?你之前在卷轴里说的‘南陵’究竟在哪里,我去了是不是就能回到我来的地方了?”
少年被他摇得直晃,却不看他也不答他,只一心盯着画像。
外头忽然传来噼里啪啦的敲门声,一人粗声粗气道:“李纨,公令大人要见你,快出来!”
少年慌慌张张收了画卷,口中应着:“哦!这就来!”
“哎——”李纨看着他手忙脚乱地藏了画像,压根不听他说话,头也不回地带门而去。
他急得手脚一抽,瞬间醒过来。
迷迷糊糊地望着房顶,原来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平躺睡着了,榻还是君临山庄的榻,并非景府的木床。
是梦吗?他抬起手,左手无名指根处似乎戴了枚戒指,想看清楚是不是梦里的那枚,可夜色深暗,他眼睛也困得睁不开,还没看出个所以然,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难得睡了个好觉。再醒时天已大亮。
外头已经有了人声,李纨伸了个懒腰,裹着被子不想起来。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他睁开眼,圆桌那头站了个人,正是穿了身竹青色衣裳的方容卿。
“你可醒了。”对方笑着道,“我还正想着该如何叫醒你呢。”
“……吓我一跳。”
“已经日上三竿,全山庄还睡着的怕是只有你了。”方容卿亲自将桌上的吃食摆开,“快些洗漱吧,吃些东西,以免午间饿着。”
李纨懒洋洋道:“邵云野不是想关着我么,哪有囚犯还规定起床时间的?”
方容卿抿着笑意,“这是哪里话!庄主早上已经下令要你参与押运事宜,明日他们便要走一遭,今日自然是要备货的。你从今日起便是君临山庄的押运,怎会是囚犯!”
李纨瞬间清醒,“啥!?”
宽敞无比的后院已经停了数十辆马车,不少衣着利落的人正在往上搬运货物。李纨跟着方容卿过来时这里正忙得热火朝天,老远就听见秦领长的粗嗓门儿。
前头站着邱瑞平,手里转着大核桃昂着下巴监工,一见方容卿便笑开了花,
“哟,方公子晨安。”扭眼看见边上的李纨,表情立刻变得没那么“和蔼可亲”,慢悠悠道:“李公子睡得好啊,这边头都做了大半你才来,我正要亲自去请呐。”
方容卿道:“昨日庄主特意交代要李纨好好休息,邱管家见谅。”
“哦,那是。”邱管家赔着笑脸点点头,“不过早上庄主既有吩咐,我也不好耽搁。李纨,请吧?”
他大手一让,露出身后小山一般码着的木箱。
李纨嚎了一声,“不是吧这么多!?不是说让我做押运吗?”
“高阶押运你做得了吗?要是半路有人偷袭,你能护得了几辆车?”邱瑞平嗤了一声,“凡事都要掂掂分量,从底下做起!你且先干着低阶押运吧,等你修为上来了,我自会考虑。”
李纨气闷不已,那些货不仅多,装兵器的木箱还贼大,有的比他个儿都长。
“那总不是我一个人搬吧?我不得搬到天黑啊?”
“第一次干难免不利索,多练几年就好了!哦,这批货可是送往中唐的,万不得马虎破损,若有坏的,可得记在你头上。”
“你……”
见李纨要发火,方容卿出声道:“邱管家,烦劳再调配些人手,否则今日备不好货,明日庄主定要动怒。”
“哎呀……”邱瑞平故作为难地叹了口气,“不是我不给人,这您也知道,今日要出三批货,人手本就不够,您瞧瞧,那边头都忙着呢!也只好委屈委屈李纨,新手总要磨磨的。”
方容卿闻言抿抿嘴,却又没有立场再多说。
“说到这个,我想起昨日的账还未平,方公子,还要劳您跟我去一趟账房,几个先生都等着哪。”
方容卿为难地看了眼李纨,对方正不爽地抱着手臂,一副绝不动手干活的架势。谁看不出这是邱瑞平在故意刁难?
他低声劝慰,“李纨,我没想到会如此……你先忍忍,总不能真叫你一人来搬,我去面见庄主,他不会不作管顾的。”
李纨自然看出方容卿没实权,也不好跟他撒气,“姓邱的狗仗人势,你不如在邵云野跟前多说几句坏话,炒了他算了!”
方容卿只当“炒了”是一时气话,以为他想杀之而后快。“我懂你的意思,你今日暂且帮着秦领长将货运到山庄外院,我与你保证,下回再不会叫你受委屈了。”
李纨耳朵一动,“山庄外院?”
“嗯,就是出山庄必经之地,凡要押货,都要先将货备在那里的。”
“……那就是在大门口附近?”
方容卿不明所以地点点头,“一步之遥。怎么了?”
“……没事。”李纨心情忽然好了不少,这山庄外院凭他一块木牌可靠近不了,要是能借着搬货来摸地形、掌握出君临山庄的大致路线,那倒算是意外收获。
“你去忙吧,我在这搬。”
方容卿点点头,“好,你自己多加小心,我忙完便去禀报庄主。”
“多谢。”
看着眼前的一大堆,李纨叹了口气,袖子一卷,拖着一只轻些的往马车上放,放满一车,便会有人过来牵马绳往外院那头去。李纨装作扶箱子跟在后头,眼睛看着四周在心里记路线。
果真,马车过了两道门便停在另一处极空旷的院子里,前头不过五十步远便是出货门,能看见外头的山林土路,根本无人把守,看样子也是布了符阵。李纨心里一喜,朝那牵马的道:
“停在此处若是被外头的贼人偷了怎么办?”
牵马的笑了一声,“外人若能随意进出,那还叫君临山庄么?”
李纨一指那正出去的一列队伍,“他们可随意得很,要是有人混进去怎么办?”
“他们身上有令牌,混进去的没令牌那也是白搭。”
李纨笑了,“原来如此,是我多虑了。”
日头渐起,大院子里毫无遮挡物,晒得炙热。李纨早脱了外衫,衣裳也汗湿了,使着吃奶的力气将大件的货往马车上拖。拖得腰酸背痛腿抽筋,也不过才三只箱子,第四只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他撑着膝盖喘粗气儿,汗如雨下,眼前忽然走过来一双厚底黑靴,呈外八字,相当蛮气。
“怎么一个人搬?别的小子呢?”
李纨抬起头,秦老大叉着腰,脸上的络腮胡子随着他说话的动作一动一动,一双粗黑的眉毛皱得紧,看起来十分的凶。
“没别人,就我一个。”李纨直起腰,毫不避讳地直视对方打量他的眼神。这秦领长看起来就是个不好惹的,修为比他高上一倍不止,要是像邱瑞平那样找他茬儿,他还得想个法子脱身。
然而对方却抬起手一挥,那边头立刻跑过来一个押运,“秦领长!”
“叫几个人过来,帮他一起搬。”
“是!”
李纨讶异地看着对方,秦老大只瞅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接下来几日几乎天天都是如此,邱瑞平打定了给他穿小鞋,回回都留一堆最大的摊子叫他一个人搬,每到晚上睡觉他就腰疼腿疼得直哼哼。第二天还得照常早起,否则邱瑞平便会进来不阴不阳地逼他起床。
为了能出去,李纨也只能暂时忍了。还好秦老大不时派人帮他,没叫他累断胳膊。但对方为什么要帮他自己也没想通,明明这人长得凶神恶煞,不像那么好心的。
中间方容卿抽空来看过他一次,说琐事缠身,一有机会一定帮他去跟庄主寻求脱身之法。
看他言语之间还带着愧疚,李纨就觉得不是滋味。昨日搬货时他竟听见几个低阶押运背地里在拿方容卿开恶劣的玩笑,若不是秦老大先出声熊了那几人一顿,他怎么也得辩上两句。
至此他才有深刻体会,山庄里的人也都只是表面上敬重方容卿而已,实则并不拿他的话当回事儿。一个没修为的外人在这里待着也算是寄人篱下,还想着帮他,去哪儿也难找这样的好人了。
不过,这长相老实的邱瑞平,和长相凶恶的秦老大,人品竟然全然相反,这一点也很令人惊讶。
“秦领长从前是老庄主的亲随,是看着庄主长大的,品性自与庄主相投。”
“是吗。”这么一说,李纨再想想秦老大那张骇人的脸,反倒觉得有几分可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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