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钱意乾

　　初冬的风裹着细碎的寒意掠过育英中学的操场时，校园里早已弥漫开“冬季联欢晚会”的热闹气息。文艺委员刘佳几乎每天都要往钱安一的座位跑三趟，课间堵人、午休拉练、放学后还得拽着她去礼堂彩排——她们要代表初中部，和高中部的学长学姐们同台竞技，演一出改编版的《霸王别姬》舞台剧。

　　钱安一倒不觉得累，指尖捏着虞姬的水袖排练时，心里总忍不住泛起甜滋滋的期待。她早就从表哥席灏元那里打听好了，萧意乾会作为高中部的压轴，表演钢琴独奏《贝多芬第五交响曲》。那个清冷又优秀的少年，连指尖划过琴键的模样，都让她忍不住在脑海里描摹了无数遍。

　　“等晚会那天，一定要让他看到我最好的样子。”钱安一对着镜子整理戏服时，偷偷在心里嘀咕。她练芭蕾的功底派上了用场，虞姬的舞步被她跳得轻盈又带着悲壮，刘佳每次看彩排都忍不住感叹：“安一，你这眼神，简直把虞姬的绝望和深情演活了！”

　　日子在一遍遍的排练中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晚会当天。夜幕刚垂落，高中部的大礼堂就被五彩的灯光装点得如梦如幻，舞台背景是流动的星河，水晶吊灯光芒闪烁，把整个会场照得像座梦幻的宫殿。观众席上早已坐满了人，按班级整整齐齐排列着，学生们手里挥舞着荧光棒，交头接耳的声音像雀跃的音符，空气中都飘着兴奋的气息。

　　钱安一和刘佳躲在后台，透过幕布的缝隙往外看。只见不少女生举着写有“萧意乾”名字的灯牌，荧光绿的光芒在黑暗中格外显眼，她们齐声喊着“萧意乾，你最棒”，声音清脆又响亮，把现场的气氛烘托得愈发热烈。

　　“我的天，萧学长的人气也太高了吧！”刘佳吐了吐舌头，转头对钱安一说，“听说他的钢琴是名师指导，家里的钢琴都要上千万呢！还有席学长和柳学姐的《灰姑娘》舞台剧，俊男靓女组合，好多人都在期待。张学长的朗诵也很厉害，目标是中央传媒大学，老师都说他的声音是‘被上帝吻过的嗓子’。安一，我们的节目能在这么多‘大神’里站稳脚跟吗？”

　　钱安一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平静却坚定：“刘佳，你能带着我们从初中部的选拔赛里杀出来，站到这个后台，就已经证明了你的优秀和我们节目的价值。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和别人比，是对得起这段时间的努力，对得起观众的期待。能在这么多优秀的人身上学到东西，本身就是一种收获。我们还小，以后有的是机会，尽力做好自己就够了。”

　　“你说得对！”刘佳眼睛一亮，瞬间找回了信心，“摆正心态，展现风采！我们一定可以的！”

　　就在这时，两道身影从后台的另一侧走了过来。带头的男生穿着白色毛衣，笑容阳光，身形高大，他主动伸出手，语气热情：“你们好，我叫张涵贤，是高中部的文艺部部长。这位是萧意乾，你们应该听说过他。马上就要表演了，过来和你们打个招呼，互相认识一下。”

　　钱安一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萧意乾就站在张涵贤身边，穿着黑色的西装外套，里面是件浅蓝色的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他的头发被打理得很整齐，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一点眉毛，却挡不住那双深邃的眼眸，像寒潭里的星光，清冷又耀眼。

　　“张学长好，萧学长好。”钱安一压下心里的激动，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落落大方，“我是初中部的钱安一，这是我的同学刘佳，也是我们节目的编剧和导演。很荣幸能认识你们，等会儿能看到你们的表演，真的特别开心。”

　　“一一，我们之前在你生日宴上见过。”萧意乾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温和了许多，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弧度，“不用跟我说这些客套话，你想学什么，直接跟我说就行，我教你。”

　　张涵贤惊得眼睛都瞪圆了，他伸手拍了拍萧意乾的胳膊，不敢置信地说：“不是吧萧意乾？铁树开花了？我第一次见你对女孩子这么温柔！平时别人跟你说话你都懒得搭理，今天这是怎么了？”

　　钱安一的脸颊瞬间泛起红晕，她赶紧解释：“张学长你别误会，我是席灏元表哥的表妹，萧学长只是因为表哥的关系，才对我多照顾了一点。”她偷偷抬眼看向萧意乾，声音软了下来，“不过萧哥哥，你还记得我啊？我还以为这么长时间不见，你早就把我忘了。”

　　萧意乾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心里轻轻一动，却很快压了下去。他怎么会忘？生日宴上那个穿着白色礼服、像精灵一样的小姑娘，早就悄悄留在了他的脑海里。可他不能表现出来——他今年十五岁，早在出国读书时就规划好了人生：高二学完高中所有课程，参加全国物理竞赛和数学竞赛，拿到一等奖，争取京大的保送名额，大学毕业后去国外深造，研究量子物理。他的人生蓝图里，从来没有“早恋”这两个字。

　　这段时间，席家人偶尔会提起钱安一，他都刻意避开，用刷题和练琴填满所有时间，就是怕自己忍不住去想她。可今天看到她穿着红色的戏服，站在后台的灯光下，眼里闪着期待的光芒，他还是没忍住走了过来。

　　“好了，我们该去准备了。”刘佳看出气氛有些微妙，赶紧拉着钱安一往另一边走，“席学长、萧学长，预祝你们表演顺利！我们先去和小伙伴们汇合啦！”

　　回到自己的队伍里，刘佳立刻拉着钱安一的手，小声问：“安一，你和萧学长很熟吗？他好像对你特别不一样。”

　　钱安一摇摇头，笑着说：“就是通过表哥认识的，没那么熟。好了，别想这些了，我们是第三个节目，赶紧再顺一遍动作，别出错。”她深吸一口气，对着身边的小伙伴们喊道，“大家都准备好了吗？我们虽然是初中生，但只要发挥出自己的实力，一定不会比别人差！我们是最棒的，加油！”

　　“加油！加油！加油！”小伙伴们齐声喊道，声音里充满了斗志。

　　很快，主持人的声音透过音响传遍了整个礼堂：“接下来，有请初中部的同学们为我们带来改编版《霸王别姬》舞台剧！她们虽然只是刚入学的初一新生，却凭借出色的表现杀出重围，接下来，就让我们一起欣赏这场精彩的视觉盛宴！掌声有请！”

　　雷鸣般的掌声响起，钱安一深吸一口气，跟着队伍走上舞台。灯光缓缓亮起，落在她的身上，她穿着虞姬的戏服，水袖轻盈，长发挽起，脸上带着淡淡的忧伤。音乐响起，是悠扬又悲壮的古曲，她随着旋律翩翩起舞，水袖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像一只哀婉的蝶。

　　舞台上的桃花道具依次绽放，红色的“血迹”沿着舞台边缘缓缓流淌，她的舞步时而轻盈，时而沉重，把虞姬对项羽的深情、对命运的绝望演绎得淋漓尽致。当音乐停落的那一刻，她单膝跪地，水袖垂落在地上，灯光聚焦在她忧伤的脸上，台下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沉浸在那悲壮的氛围里。

　　几秒钟后，掌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热烈、更持久。刘佳跑过来抱住钱安一，激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我们做到了！安一，我们真的做到了！”

　　钱安一笑着点头，她看着台下欢呼的观众，心里充满了成就感。“这是我们所有人的功劳，”她说，“现在不是庆功的时候，我们去观众席，看看学长学姐们的表演，好好学学。”

　　接下来的表演果然精彩纷呈。席灏元和柳学姐的《灰姑娘》舞台剧情景交融，台词生动；张涵贤的朗诵声情并茂，声音浑厚有力，让人忍不住跟着他的节奏共情；杨学姐的独唱空灵婉转，像天籁之音，赢得了满堂喝彩。

　　终于到了压轴节目，萧意乾走上舞台，坐在钢琴前。他调整了一下琴凳，双手放在琴键上，深吸一口气。当第一个音符响起时，整个礼堂都安静了下来——是《贝多芬第五交响曲》，也就是《命运交响曲》。他的指尖在琴键上跳跃，时而急促，时而舒缓，把命运的抗争、生命的不屈演绎得淋漓尽致。钱安一坐在观众席上，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心里充满了敬佩。她知道，他能有今天的成就，不是因为天赋，是因为日复一日的努力——表哥说，他每天都会练琴四个小时，不管学业多忙，从不间断。

　　“天才都是用努力堆出来的。”钱安一在心里嘀咕，她觉得自己和萧意乾是一类人，因为她们都懂，想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晚会结束后，钱安一的《霸王别姬》获得了“最佳新人奖”。她拿着奖状，心里美滋滋的，这是对她努力的肯定，也是她向萧意乾靠近的第一步。

　　走出礼堂时，天已经黑透了，萧意乾站在门口等她。“太晚了，我送你回家。”他说，语气不容拒绝。

　　钱安一的心跳瞬间加速，她点点头，跟着他一起走在安静的小路上。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今天的舞蹈跳得很好，基本功很扎实。”萧意乾突然开口，“练的时候吃了不少苦吧？真看不出来，你这样被捧在手心里的小姑娘，也能吃得了苦。”

　　钱安一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眼神认真：“萧哥哥，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一朵温室里的花朵，经不起风吹雨打？”她顿了顿，继续说，“可惜我不是。我从小就知道，想要的东西，必须自己去争取；想得到别人的夸赞，就要做到最好；哪怕再苦再累，只有自己努力得来的，才会真正珍惜。我从来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如果有人伤害我，我不会轻易原谅，我会让他后悔。我努力变得优秀，是想以后和我在一起的人，能敬重我、珍惜我，觉得我足够般配，和我有势均力敌的感觉。”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藏在心里很久的话：“萧哥哥，从生日宴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上你了。刚开始可能是见色起意，但这么长时间过去，我知道，我是真的喜欢你。我的喜欢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不用觉得困扰，也不会打扰你。但我必须说出来，这是对现在的我的尊重，我不想以后后悔。”

　　萧意乾沉默了很久，他看着钱安一认真的眼神，心里五味杂陈。他缓缓开口：“我今年十五岁，早在出国前就规划好了高中和未来的路。我的规划里，没有你的存在。我们在最不合适的时间遇到了彼此——你才十二岁，对感情懵懵懂懂，可能只是想体验一下恋爱的感觉，正好遇到了我。你还小，心思容易变，可能哪天觉得腻了，就会转身离开。可我不能赌，我不想谈一场没有结果的恋爱，更不想因为一场恋爱，打乱我所有的规划。”

　　“萧哥哥，你的意思是，你其实也对我有好感，只是觉得我太小，担心我的感情不坚定？”钱安一眼睛一亮，她上前一步，语气坚定，“我承认，现在的感情可能还不够深，我可以转身去喜欢别人。但我不愿意，因为看到你，我就会开心。你觉得我小，那我们就慢慢相处，我一点点了解你，等你觉得我足够坚定，等我们都成为更好的自己，再在一起，好不好？”

　　两人已经走到了钱安一家的小区门口。萧意乾停下脚步，深深看着她，眼里的情绪复杂难辨。“到家了，回去吧。”他说。

　　“萧哥哥，你得答应我。”钱安一拉住他的袖子，目光灼灼，“我们各自努力，去实现自己的目标，成为更好的人。等你重新规划人生的时候，一定要把我写进去。在那之前，你要守住自己的心，别让别人住进去。我会一步一步向你走来，走进你的心里。”

　　萧意乾看着她倔强又认真的模样，心里的柔软被轻轻触动。他叹了口气，无奈又带着点宠溺：“好，我答应你。我们各自努力，成为对方心目中最优秀的自己。如果以后你有了喜欢的人，也要提前告诉我，别让我白白期待。”他顿了顿，补充道，“快进去吧，我看着你上楼。晚安，一一。”

　　“晚安，萧哥哥！”钱安一笑着点点头，转身跑进了小区。她回头看了一眼，萧意乾还站在原地，路灯的光芒落在他身上，像披了一层温柔的纱。

　　回到家，钱安一躺在床上，嘴角还带着笑意。她想起萧意乾刚才的话，想起他温柔的眼神，心里甜滋滋的。今晚把心事说开，真好，这一定是个好梦。

　　年少时的喜欢，总是那么纯粹又勇敢。当时或许不懂爱，可当懂爱的时候，才发现，那份最初的心动，早已在心里扎了根，长成了参天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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