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青藜

　　要用一个词形容当前宋菏的局面，那就是三司会审。
　　小师姐板着一张脸，拿乔装作严肃坐在正中，左边的大师兄扑道子连同三师姐四师兄一起准备看戏，右边的二师兄一脸坏笑。
　　小师姐摔开一个茶杯，惊堂木一拍，率先开了口：“男的女的？”
　　“男的”宋菏如实回答，毕竟修习岁月中，情爱早已经不以性别划分。男道侣虽然不多，倒也不算什么违背纲常的事了。
　　“哪家的？”大师兄接着问。
　　宋菏摇摇头：“是个凡人。”
　　“凡人”众人齐声惊呼。。
　　扑道子摇摇头，拍了拍宋菏肩，欲言又止，最后只憋出一个好字来，随即离开。剩下几个师兄弟们跟着大师兄鱼贯而出，唯留下白青芜和宋菏两人面面相觑。
　　“师姐，凡人不好么？”宋菏突然问。
　　白青芜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解释：“不是不好，是很好，凡人是九天之下最绚烂的烟火，但是烟火，都是短暂的，等他离开，你要面对百年孤寂，太苦了。”
　　爱上凡人的修者，在爱人死去后的百年岁月里，都要抱着对爱人无尽的思恋和回忆熬下去，直到油尽灯枯，金丹成灰。
　　不少修者因为这种凄苦熬不下去，选择自我了断遁入黄泉，赌一个来生相遇。
　　“你要想好，上百年的孤独，上百年的思念，你会有余生所有的岁月，来怀念这匆匆几十年。”白青芜说，贴心的给宋菏倒一杯甘露水，“或者，忘了他。”
　　宋菏端着水的手轻微的颤抖，甘露的倒影中，月色揉碎了面庞，洋洋洒洒坠落杯中。

　　“谢大夫，谢大夫！”
　　游医的铃叮当作响，在燕都不起眼的巷道中穿梭，不少穷苦人家，循着声，追上背着医药匣的大夫寻医问药。
　　谢藜今日不知道从哪里寻来一根素银簪换了那枝烂木头，潦草的束了几丝头发，又散下来一大片，左边的发梢编了一根一板一眼的小辫，挂着两颗葫芦样子的小铃铛，一看就是长缨的心思。
　　等到晌午，求医问药的人一散，长缨循着铃铛声，背着一锅焖好的豆子饭过来了。
　　一老一少，蹲坐在水道边，就着一碟小菜过午。
　　长生这次也不知道怎么了，非要蹲在城主府不挪窝，不愿意回来，往常闹一闹也就三五天，这次已经小半个月了。
　　“不如，我去劝劝哥?”长缨咬着一口饭说，继而巴拉几口小菜。
　　谢藜摇了摇头，颇有心事的放下了手里的半碗豆子饭，刚才，那些游荡在燕都的小乞丐们，给他带来了燕都里关于百年前谢家的消息。
　　往北出去三十里，有个万家镇，小名旧谢，镇上，有座谢家学宫。极有可能就是当年盛极一时的青藜学宫。
　　在谢藜死后的三天，天火降世，盛极一时的青藜学宫被天火损毁，整个谢家方圆十里，全部化为焦土。
　　谢藜没有死后的记忆，只能依着大概的地点，模糊的规划出当年的谢家旧址就在燕都。
　　他想知道之后发生老什么，能够令整个谢家一朝倾覆，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吃完饭，你回去找你哥，让他准备准备，我要出去两天。”他说，帮小丫头收好碗筷，拍干净腿上的灰尘，心事重重的走了。

　　城主府里，长生正背对着一个长着一双绿眼珠子的苏奴捏拳头，暗暗骂着果然是劣性根的奴隶，走到哪里都免不了偷奸耍滑。
　　管事给他和这个苏奴分了一组，都是照看园子里几株花花草草，平日活儿不多，无非除除草，养护一下根须。
　　今日正巧来了几株香国海棠，让他们移栽，他这坑还没挖好，这尖嘴猴腮的小苏奴就一个人躺在葡萄架下，吃着瓜子翘着脚，翻看他好不容易弄来的画本了。
　　“那是我妹的！”长生不忿说，手里的铲子深深插入土里。
　　小苏奴翻了一个清亮的白眼，斜着嘴，不屑的吐出几颗瓜子壳，道：“几块钱，爷赏你。”这人平日里仗着有个给城主做小情人的哥哥拿乔，根本不把府里一般的下人当回事。
　　“赏你大爷！”长生怒骂，手里的铲子脱手，直直飞出，砸到了毫无防备的小苏奴的头上，当即表演了一个暴力开瓢。
　　小苏奴被砸的晕晕乎乎，抬手一抹，掌心一片鲜红，吓得惊呼要死了要死了，随机脑袋一歪，真就昏死过去。
　　“杀人了啊啊啊啊啊！”
　　“杀人了！”

　　谢藜前脚走，长生后脚为这事就下了狱，孤身一身的长缨想不出办法，只能强行借了跌打馆的大夫几钱银子，租驴前往旧谢寻先生去。
　　她挑了一只最便宜的灰白色嗤毛驴，哆哆嗦嗦爬上驴背，恍惚间，听见新来的客人带着熟悉的憨笑，不用看脸就知道是宋菏。
　　长缨立刻跳下了驴背，一把抱住了来人的腰，泪眼婆娑的喊了一声先生。
　　还在系马的宋菏回头：“小长缨？”
　　长缨猛地点头：“我，是我！宋先生！救命！”
　　“你家先生出事了！”宋菏掰开长缨抱着他腰的手着急问。
　　长缨被宋菏满脑子谢先生的脑回路震了一下，忍住眼泪道：“先生去旧谢了，他没事，我哥有事儿！”
　　宋菏：“你哥？”
　　长缨点点头，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怒骂：“对！，我哥！他打人了！给城主府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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