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爱的神与魔

　　不得不说，道长突然提出离开，让锦玥跟慕枫松了一大口气，即使仍有防范，也不如之前紧绷了。
　　关于昨天的阵，大概是因为有危害的可能性不大，在确定有危险前提只会引起恐慌，道长只同齐大哥道林中风景不错，想去走走。
　　“道长，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我们不能陪您进去，猎户村的规矩，下一代打猎训练的时候，山林只有他们能进。”齐大哥憨厚的脸上流露出些许不好意思。
　　“没关系，有他们就好，太隆重贫道还觉得过意不去。”林道长的眉毛因为笑容微微展开，“况且，清净一点对我们修炼也有裨益。”
　　“既然道长这么说，那就依道长，”齐大哥叹了口气，回头交代锦玥跟慕枫，“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今天道长要去哪你们可得替我好好介绍介绍。”
　　“那是自然。”慕枫微微一笑。“我们也很舍不得道长。”
　　“对呀对呀。”锦玥在一边诚恳地应道。有慕枫在，她能省一半脑子。
　　慕枫含着笑意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猎户村的山林作为曾经的皇家猎场占地不少，林中的植株经过这些年的生长变得茂盛繁密，不熟悉的人走起来会觉得极其艰难。
　　慕枫拨开一枝叶子，在前面开路。
　　“道长注意脚下，前面就是山林的西南角了，碎石很多，不少人都在这里扭过脚。”
　　大约是听进了临走时齐大哥交代的话，锦玥表现得比平常热情了几分，时不时还会提醒他周围的环境，只是叫她纳闷的是为什么慕枫这么沉默，以往这些话根本用不着她说，便是她想不到的他都能细心提醒。
　　锦玥抬头看了眼他，他一直在前面走，极少回头，偶尔有回头也只是简单确认一下他们的存在，每次她看向他的时候他都在垂眸微笑，好像脸上长了一张面具，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变化。
　　奇怪了。
　　锦玥纳闷了一下，没想出缘由，便重新将目光投注到了道长身上。
　　此时道长正托着一个刻着符咒的铜盘跟在两人身旁，专心致志地探查情况，或许因为锦玥的提醒，他没费心将目光投注到道路上。
　　这铜盘上的字迹刻得苍劲有力，深浅转和间看似随意，其实蕴含道法，深一点浅一点都会影响效力，锦玥偷瞄了几眼，形制确实标准，一看就是大师之作，然而他们事先收敛了魔息，这盘子便没有响应，想来其法力也有限。
　　然而她正暗暗思怵着，铜盘便闪了一闪，三人的心立刻提了起来。
　　林道长微微拧了下眉，朝一个方向看了一眼，声音微沉：“去那边看看。”
　　慕枫跟锦玥无声地对视了一眼，而后对道长微笑道：“我给您带路。”
　　路上道长指示着方向，慕枫时不时随着铜盘更正路线，面色焦急担忧，实际上一直在降低行进的速度，但这并不能消减锦玥心中的紧张，越发稀少的林木，越发裸露的山石，越发陡峭的土地，无一不昭示着他们在越来越接近她使用过魔息的地方。
　　道长虽穿着猎户村的寻常衣服一身清冷之气却丝毫不减，然而他此时步履却越来越快，要不是不熟悉此地地貌，他几乎要超过慕枫了。
　　踩碎枯枝落叶的声音不断传来，锦玥生出一种意识，逼迫着大脑高速运转起来。
　　避开那支箭，以其他的东西迷惑道长？
　　时间紧张，他们就在道长眼皮底下，就算来得及伪造也避免不了被发现或者怀疑，况且铜盘指示方向突然改变道长一定会有所察觉。
　　在道长拿到那支箭时抹去上面的气息？
　　掩耳盗铃也不过如此了。
　　暂时干扰道长的铜盘？
　　恐怕他们一解开自己的限制铜盘就有反应了。
　　最后，锦玥盯着道长的背影，默默思索他们在人界所剩的实力够不够将道长拿下，她跟慕枫初到人间，还不太能感知人类修炼的境界，且这些天来道长一直没有展现过实力，此举实在太过冒险。
　　或者，被发现后周旋一番，再另寻时机脱身？
　　锦玥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她不得不承认，她束手无策了，这些年以来，她习惯在可能的极端危险来临前做出反应，而这次他们已经错过了反应的最佳时机。
　　正在这时，她的眼睛不经意地对上了慕枫的，那双眼睛一如既往地干净，在这种情况下竟意外地显得沉静安稳，她的心一下子定了下来。
　　慕枫表情未动，静静看了她一下，锦玥紧绷的状态松了一下而后彻底放了开去，他便清楚她没办法了，处理权交到了他的手上。
　　七拐八拐，还是到了当初锦玥救小雨的地方。
　　光秃秃的地面都是稀薄的土地和裸露的山石，半截断箭醒目地躺上面。
　　伤口是回去处理的，箭太长便先折断了一半，另一半已经在小雨闹着留下作纪念时被慕枫悄悄销毁了。
　　道长弯腰拾起来半截断箭，用手握着细细端详。
　　锦玥拳心微微地握紧了，她不知道慕枫为什么到这时候都无所作为，但既然选择了交给他，不如赌上一把好好配合，真到了那一步，只要拼尽全力，且在动手的时候动静小一些防止被追杀她们的魔族感应到，即使道长道行高深也未必能从他们手里讨得什么好处。
　　而慕枫根本也没打算有什么作死的行为，对道长的行动，他都配合至极。
　　“看来铜盘指示的东西就是这个了。”道长沉吟道。
　　“这就是当年术士用来做法的东西？”慕枫疑惑地凑了过去。
　　道长的手握着那半只断箭微微旋转了下：“恐怕不是，我们一路走来，可以确定过去没有留下什么威胁人类的痕迹，这箭年头尚短，上面的血迹也干涸未久，且观其外形……慕公子，我想看一下你和锦玥背的箭。”
　　锦玥有些迟疑，然而慕枫已经顺从地从背囊里拿出了箭：“其他地方不知，但近些年来，整个猎户村的箭都是这种形制。锦玥，你的。”
　　锦玥伸手将自己背篓里的箭也递了过去。
　　“猎户村的箭，是哪里来的？”道长看向慕枫。
　　“一部分是镇上购买的，一部分是村里人自己制作的。”
　　“或许，村里有人遇到过妖魔，而这个妖魔，也在村中逗留过，更有甚之，他还留在这里。”道长语气微微放缓，显得有几分意味深长，“我们需要去村里问一问所有半年来在此地中过箭的村民。”
　　锦玥的心微微一提，而慕枫却镇定自若：“这个山头偶有猛兽出没，来人不多，我记得有个小妹妹曾说过她在这里受过伤，时间也符合道长所说的时间，我们可以先去问问她。”
　　他这是要干什么？自投罗网吗？
　　锦玥不明所以，但还是不动声色地跟在了慕枫后面。
　　回到人们常去的那片树林，慕枫很快找到了小雨跟小罗，周溪在他们不远处。
　　她怎么会跟小罗他们在一起？锦玥心中纳闷了一下，但见慕枫神色如常，想必其中少不了他的作用。
　　小雨穿着一件嫩绿色的长裙，正牵着小罗的手依偎在他身侧，见到慕枫一行，立刻站了起来。
　　小罗给她简单地介绍了下道长。
　　“道长怎么会来这里，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有的话请尽管说。”
　　锦玥觉得小罗真是越来越像齐大哥了，热情实在得很，可惜她现在不太想让他这么热情实在。
　　道长淡淡一笑，抬手展开了手心：“你们见过这把箭吗？”
　　“见过，这就是我中过的。”小雨懵懵地应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道长神情敛了敛：“当时是什么情况，姑娘后来可有什么不适？”
　　“不适？中了箭当然会有点疼，但我觉得这都是正常的吧。当时有一只老虎在后面追赶，我只有一个人，心想我绝对逃不掉了，就一股脑地往悬崖跑，随后从林中冒出了这只箭射中了我的腿，我当时就摔在了地上，后面的老虎来不及反应就越过去掉下了悬崖。”
　　“如此说来，那支箭是救了姑娘。”
　　“是的。”
　　“但射箭的人不一定是为了救人。”
　　小雨睁大了眼：“道长何出此言？”
　　“因为这只箭上面，有魔族的气息。”道长语气缓慢却有力，他往常时常带着雾的眸子在一刹那有光穿透，但转瞬即逝。
　　闻言，在场的各位都不说话了。
　　锦玥仔细观望着，心脏砰砰直跳，解开魔息束缚的术法时刻可能从心底念出来。
　　而慕枫已经不知何时站在了道长左前方，目光定定地盯着小雨，小雨感应到了他的目光，抬头对上了他的眼睛。
　　慕枫不着痕迹地朝她皱了皱眉，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姑娘很确定那个人是在救自己，姑娘认识这个人，他是谁，可以告诉贫道吗？”道长步步紧逼。
　　“她、她……”小雨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有些愣愣地看着道长。
　　道长注意到了她刚刚的目光所向，放缓了语气：“姑娘不要怕，说出来就好，既然是要救人，说不定是善妖，贫道不会对他怎么样。”说着，他还看了眼慕枫。
　　但锦玥跟慕枫清晰地感觉到了那一瞬间的杀意，而就是这瞬间的杀意迸发出的力量，让两人神情有些凝重。
　　要动手了吗？
　　锦玥的拳心微微握紧了。
　　小罗见不得小雨为难，便道：“是……”
　　“她是我救的。”
　　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叫众人都惊了一下。
　　锦玥看过去，是周溪，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过来了，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裙子，在阳光明媚的林间显得如周围的树木般生机盎然，出完声，她朝慕枫微微笑了下，然后身姿笔直地迎上了道长的目光。
　　“箭是我从镇上捡的，我叫周溪，是景阳村的人，从小在那里长大，父亲叫周绪，母亲叫宋瑜，如若道长有什么疑问可以去那里问一问。”
　　那自然是问不出什么的，周溪是纯种的人类，纯得不能再纯，这点锦玥无比确定。
　　林道长沉默了一下，道：“周姑娘，并非贫道看不起姑娘，只是贫道不解，据贫道所知，景阳村以田地为生，并不善狩猎，姑娘方才也提到是从景阳村长大。莫非姑娘有天生巨力，可以将箭从这边的山上射到对面吗？”
　　“平常这种事自然是做不到的，但当时情况紧急，不知怎么的就把箭射过去了，事后我也很惊讶。”说到这里，她笑了起来，明明身上仍带着稚气，却因这几分稚气显得自信跟坦荡，“刚刚道长说上面有魔族的气息，说不定就是这点魔族的气息，给了这把箭非人的力量呢。”
　　不知怎么，锦玥突然想到道长说过的那句“你们有点像”，确实像，在她过去的一些年，她也是这样不畏表达。她向慕枫看去，他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周溪，而面对周溪的时候，他的眼中没有那种面对她时那种沉重的温柔。
　　“慕枫，小罗，小雨，你们不用为我隐瞒，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想必道长也不是会冤枉人的人。”说到最后一句，她还特意加重了语气。
　　果然还是有几分孩子心性。锦玥有些好笑。但此话一出想必道长心中的疑虑也打消了不少吧。
　　果然，道长看了眼锦玥，没再多言。
　　见他看过来，锦玥提议道：“道长，既然箭是从镇子上捡来的，不如道长去镇子上探查一番吧，离开的事就先暂缓一下。”至少来得及逃跑。
　　谁知，闻言，道长叹了口气：“贫道来的时候曾在镇上探查过，还特意设了法阵，一旦有妖魔出入必有反应，但直至今日贫道都没有感应到妖魔的气息。”
　　“……”锦玥跟慕枫觉得道长虽法力高深，对妖魔的探查却可能略差一着。
　　“周姑娘，”道长将目光转向了周溪，“可否姑娘告知，姑娘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点看到这支箭的？”
　　“四个月前，醉灯铺门口。”
　　偏偏是这个地方。
　　醉灯铺地处偏僻，便是常在这边居住的人都难找到，她一个初来乍到的小姑娘，怎么会知道那里？
　　他们还真是无话不说啊。锦玥心中没有波澜地想道。
　　“既然如此，可否麻烦姑娘为贫道带路，午后去镇上探查一番？”道长道。
　　“当然可以。”
　　就这样，道长的注意力莫名被吸引到了周溪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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