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只好谈恋爱

　　闻队下意识放缓语气，就像是对待一个问题儿童，“那这样，我问问题，你回答，好不好？”
　　“嗯。”
　　“你在末日前，也这样看到危险却不避开吗？”
　　向斯想了想，摇了摇头。

　　“你在有人在场的情况下，也会这样挑衅丧尸吗？”
　　向斯愣了一下，张了张嘴，最终也只是摇头。
　　“为什么不在人前这样做？”闻队问道。

　　向斯眨了眨眼睛，似乎也意识到了问题。
　　他没觉得自己挑衅丧尸有哪里不对劲，但的确是没有在人前这样做过。
　　似乎是下意识就知道，这样的行为不适合出现在别人面前。
　　所以，他才会在队长出现的时候那么心虚吧。向斯心里这样想，思索间，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觉得，别人可能会害怕我这样的行为。”

　　“你不害怕吗？”闻队轻声问，“就刚才那种情况，如果我没有出现，你要什么时候才会对他们出手？”
　　向斯忍不住低了低头，又赶紧抬起来，然后嗔嚅道，“不知道。”
　　也许他会等到丧尸围住他的车辆。但向斯扪心自问，在闻队出现之前，他完全没有出手的想法，甚至对丧尸的接近有某种隐秘的期待，看着丧尸们狰狞的脸，他脑子里当时还会时不时闪过自己变成那样子的想象。

　　闻队不再提问，他已经有了些猜测，“你，有家人吗？”
　　“没有。”
　　“朋友呢？”
　　“没。”
　　“在末日前，熟知的，认识的人呢？”
　　向斯看了看闻队，又忍不住转过脸，他开始有些许焦躁，呼吸都比刚刚重了一些。他似乎明白自己的情况与常人不同，故而对这种不同相当排斥，很快这种排斥就体现在表情上——他偏了偏头，轻轻皱眉，“也没有。”

　　末日前他推翻了自己的BOSS，却并不是站在了正义的一方，只是在警方与组织对抗时，悄悄地搅了趟浑水——他在组织内还算个人物，搅起浑水来得心应手。
　　他在里面担任了一个第三方的角色，不为警方卖命，却站在了昔日队友的对立面。
　　所以他没有朋友，没有家人，没有熟人。
　　完成自由的愿望后他也没有了所谓的梦想。

　　闻队也没有料到这种情况，他又问，“退役的时候，没想过去找家人吗？”
　　向斯看了他一眼，“没有家人。”
　　从来就没有。

　　“……那，退役之后，你的上司没有给你安排住房之类的？”
　　又要撒谎。
　　索性向斯是偏着头的，而且这个借口早就找好了，属于深思熟虑那一类，“没来得及。”

　　闻千旸看着向斯的侧脸，流畅的面部曲线在光线下更加清晰，用添加聚焦放大的功能的头盔前的挡风看去，连汗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闻队不再提问。

　　闻队是个公认的中央空调，三百六十度超强暖风的那种。
　　不过闻队自己不认为，熟悉他的人也都明白，他只是有些过剩的善良，无处安放，对所有人都抱有恰当的温柔。
　　只是他这个身份，总会遇见很多凄惨的人。看得多了，那点善良总会被消磨，今天鳏寡孤独分出去一点，明天丧父丧母又要忍不住怜惜一下，工作那么多年，温柔这种东西几乎成了下意识的标签。

　　更何况到了末日，到处都是悲剧（杯具），装太平洋都用不完。

　　但向斯的确是难得让他有些心疼了。

　　怎么会有这么孤独的人，好似从天上突然掉下来的，跟这个世界仿佛毫无关系。明明现在这个世界，扯一个人出来，连着就能拔出好几个坑，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组成社会的基石。
　　可惜这有个人脱离基石之外，是颗无人问津的，枯黄的野草。

　　见闻千旸终于不再问了，向斯偷偷瞄了一眼，然后看着即将下落的太阳，“不走了吗？”
　　再不走，太阳就要落山了。

　　闻千旸望去，向斯整张小脸浸润在黄昏里，夕阳停在远处地平线上，静默无声地洒下温煦的光，它仿佛不知道人世间发生了何种灾难，只是依照着亿万年间日出日落的准则，视若无睹，无动于衷。有那么一瞬间，向斯仿佛融进了夕阳橘黄的光里。
　　美丽，安静，无动于衷。

　　闻千旸突然就明白了向斯的行为究竟是什么。
　　那是在寻找这无动于衷里贫瘠的波澜，在撕破这种安静，在迫使心脏跳动。
　　这是在寻找刺激。

　　或者直白一点，那就是在寻死。
　　闻千旸坐直身子，发动车辆，“走，我们去找他们。”
　　闻队明白了向斯的问题出处，也同样意识到了向斯的心理状态和精神绝对有着不小问题。

　　在开往目的地的途中，向斯问起幸存者的情况。
　　闻千旸这才想起来，还有一笔账没算，“为什么幸存者内部会发生事变？”
　　向斯说：“我当时的确是在等在楼下，只是不该躲在角落，我没想到他们看不见我，就以为我走了，产生了争执，我不知道争执内容，只是很快就听见喊声和落地声。”
　　向斯眨眨眼，“在即将获得救援的时候被人推下楼，他一定很伤心。”

　　嘴上说的话似乎很怜悯，闻千旸却不知为何从中听出一份羡慕。但他还是连忙甩去这个奇怪的想法，抓住其中的疑点问：“你怎么知道他是被推下去的？”
　　“喊声不一样。”
　　闻千旸沉默了一下，但依然辩解着，“不论那个人掉下去的原因，现在幸存的人就是我们需要保护的。下次我让你等在原地，也不要再躲在一旁了，明白吗？”
　　向斯点点头。
　　“有时候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是我太着急走了，看他们状态还可以，以为不会出事。”

　　也许是怕向斯对幸存者意见太大，闻队忍不住多说了几句，“能在末日之后被困这么久，没疯没残的，他们也应该是有点本事，自然也就不会是什么特别善良的人。我们的任务是护送他们达到幸存者基地，要是你不喜欢，也不用跟他们交流太多。”
　　太阳落得只剩一个尖尖，天色很快暗下来。
　　在闻队的叨叨中看着太阳落下去的向斯突然转头看着自己队长，眼神中有着难掩的好奇和疑惑。

　　闻队察觉到视线，忍不住问了一句，“怎么？还有问题？”
　　向斯摇摇头，不再看他。
　　他只是觉得很神奇，闻千旸明明不是个单纯的人，他似乎也相信人性本恶，却总能轻而易举地原谅任何人的行为。

　　在护送上一批幸存者的时候，向斯也是看着那些幸存者无缘无故地发脾气，质疑，吵闹。但闻千旸都无一例外的全盘接受，也总能找到方法安抚。
　　但这种应付不是凌驾于人性的那种上位者，他就是天生这样包容，善良。
　　向斯又看了看即将连尖尖都要掩埋在地平线下的太阳。
　　想到了另一个也许不大匹配的形容词——美好。
　　向斯庆幸自己找了好老板。

　　闻千旸不知道向斯在想什么。
　　但是看着向斯略显苍白的嘴唇，闻千旸还是从手边拿了个面包递过去，“先吃点东西吧，大概一个小时后就能跟他们碰面了。”

　　这车是向斯的，吃的东西在哪儿他其实都知道，只是不太饿，也懒得动手。不过既然有吃的递手边，那肯定也来者不拒。
　　只是接过手的时候，没防备闻千旸又摸了摸他的头。
　　虽然还隔了个头盔，但是向斯还是瞪大了眼睛，然后叼着面包看着他。

　　闻千旸只是随手一模，听见旁边没了吃东西的声音，便转头看了眼，被这眼神吓了一下，随即就忍俊不禁，“怎么了？”
　　向斯咬下一口面包，淡淡道，“以后不要摸我。”顿了顿，他又补了两个字，“的头。”
　　闻千旸耸耸肩，“好吧。”
　　他当稍微长一辈的角色当惯了，在部队的时候，看见那些新兵蛋子也喜欢上手揉脑袋。

　　但是刚提完意见的向斯却又觉得自己对BOSS有点放肆了，不能仗着是个善良的好BOSS就这样任性，于是他又找补了一句，“我只是不太习惯，以后习惯了让你摸。”
　　闻千旸憋着笑，又觉得向斯有点可爱，点头答应下来，“好吧。”

　　他也没问，如果不让摸，那怎么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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