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躯壳与过程
你好,黑夜,我的老朋友。
...伴随着寂静的声音,我又一次在不安的幻梦里独自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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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连绵,阳光远旷。
一间旅馆的小时计费房里,姆帕利亚将镜面利刃的刀尖对准了自己的额头,平稳的在物质的组织上划出一道狭长的伤口后,他动手将那方立方体塞入了最纯粹的精神内构里,它很快就如盐消失在了水里。
...有那么一会儿,姆帕利亚失去了对自己存在着的认识。
而等他再次回过神来,他已经站在了灰白两色的构图中。
数不尽的细小雨丝正从空中撒下,夹拌着些许的火焰与浓硫,在坠落的过程中闪着将熄未熄的光。姆帕利亚用手掌承接了一点,那些液态的天使荣光瞬间在他的掌心中化为砂砾,然后悄无声息的消弭于空气中。
法师将软甲短斗篷上的兜帽拉起来,遮盖住最易被点燃的头发,又有几束蒲绒一样的火花落了下来,但它们没有烧灼掉任何东西,这些灰色的余烬在几个主恒星日前就熄灭了。
姆帕利亚抬起头,向上仰望。
扁平的纸张是大地,高耸,无穷无尽笼罩的半球形是天空,洁白的天幕之云压得极低,仿佛能直接触及他的脚踵,而云层之上,则是一派创世纪的景象。加深的黑色线条呈圆弧型刨开了目之所及的天宇,乃至整个浩瀚宇宙,一半是轻柔的笔刷堆砌出来的万口万目万羽,一半是深渊之下的阴秽畸形之型,它们对峙中又遥相呼应,在整幅画面里组成了一个不同但完满的圆。
“这就是基督教的最终审判?两方的最终决战,赢得审判输的?世界被他们打没之后,他们去哪儿要胜利的冠冕啊?”
姆帕利亚看了一眼黑白梦境里突兀出现的鲜明色彩,向他微一点头:“星蓝石。”
“叫我白灯萨恩,甜心。”一身蓝紫色紧身衣的男人仰躺在半空中,及踵的披风柔顺的在他的身后鼓动漂浮,沾满星辰的点点碎屑:“晨昏线正在往你这边转移呢,我来看看你。”
“说点我不知道的。”会见同僚的喜悦没在法师的脸上出现过一瞬,他就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刻薄,向前的脚步也毫未懈怠:“另外,我不是氪星人,收敛一下你的情感光谱。”
“你总是这样。”白灯萨恩扁了扁嘴:“凭依着神秘侧,却不相信爱是最伟大的魔法,所以我才更喜欢我的英俊男巫甜心一点。”
“但你还是要靠我来解决问题。”
“倒也没错。”白灯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哪怕再怎么渴求感性,保持理智仍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他们继续前行在立方体包含的幻境里,头顶炭色的乌云越发浓重,卷曲错杂的笔触也越发暴躁与混乱,姆帕利亚仰头看了一眼,对白灯萨恩说道:“一场暴雨。”
“梦境的暴雨,除了水什么都能从上面下来。”白灯将漂浮在身后的披风往旁侧抻了抻,让法师的头顶也能盖上这片暂时的雨披:“不过只要不是小丑蛇雨,就一切好说。”他态度认真的好像的确曾在某场梦维里亲‘淋’过一样。
接收到姆帕利亚疑惑的一瞥,白灯萨恩从半空中坐起身,耸了耸肩膀:“拜托,我当然知道这些。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浮游到梦维,把夜游人叫醒的,灯戒?还是我渊博的知识,丰富的阅历?”
“或许是你的脸。”这句话刚一出口,姆帕利亚就要纠正道:“不是我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也许有一位驱魔人会这么想。
“得了。”白灯呼哧呼哧的笑了:“说出点自己的想法也不会死,姆帕,我可听进去了。不过说真的,你真的以为我和夜游人?认真的?它...”
在法师刻意想要无视的絮叨中,第一滴‘雨’从天空中降落了下来,它是一片薄薄的,轻盈的,木炭燃烧过后的灰烬,而后是更多成堆成团的灰色,都属于天际圆弧破碎的衍生。在暴雨最密集的地方,云层中已经开始出现大大小小的空洞,天穹消融,破裂,露出后面令人头晕目眩的乱麻,直到连苍白的太阳也不堪溃散的重负。
这盏黄昏之灯在清脆的开关声过后,便骤然熄灭。
惟给世界留下彻底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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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点燃的焰火驱散了空无一物的黑暗。
姆帕利亚举起手中的火把,掠过两侧石壁。与之前黑白色的辽阔天空不同,四周的石头堆砌,挤压,构成了一个矮小狭窄,又色彩斑斓的石窟,首尾两端都通向着深不见底的幽暗。
此时此刻,橘红的火光将石墙上的刻痕倒映成狭长影子,它们寂静无言的站在身后,注视着法师伸手摸过那些栩栩如生的壁画,指缝间粘上物质的尘埃。
黑色石脂的乌马,赤色朱砂的红马,青色曾青的绿马,还有白色蛤粉的白马,从碎裂的石缝下跃出,载乘着它们背上的骑士,向着降下狱火的天空扬蹄。
“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白灯俯过身,盯着那匹绿马看了一会儿,脸上随之出现了一种反胃的神情:“这马泛着一股小丑绿。”
“审判日前降临的天启四骑,是饥荒,战争,死亡与征服的具象化。”姆帕利亚回答,语气中却带着一种自己也未察觉到的犹疑:“我们的对头们只是凡人。”
“说不准。”白灯萨恩揣摩着下巴:“你得相信我作为预兆星的直觉...对了!”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额头:“我来找你是为了另一件事的——我之前去了晨昏线最后的一条尾巴里的平行宇宙,那边的情况有点复杂,嗯...你想先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反正好消息是还剩几个人没死。”
“坏消息。”
“现在应该都死了吧。”
白灯意料之中的用紫灯组构橄榄球手套抵住姆帕利亚忍无可忍挥来的拳头,声音格外冷静的解释道:“是破晓诡灯,他也在那里,姆帕,他在等着我。”
“他们在等着我们。”
那些毁掉了他们世界的蝙蝠疯子联盟。
三位一体的维山帝大法师瞬间从喉咙里发出受到威胁的咕哝,在维度之上的虚空里,庞大的维度云因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而抖动翻滚,引起了新一轮的精神潮汐,波涛又卷动着它,迭起漂游,犹如辽阔大海中的冥府水母。姆帕利亚的手攥起侧鬓,脸上露出痛苦又无可奈何的表情,维度之外的喃语蜂拥涌入他的精神里,他勉强从一堆混乱里辨认出了主体的请求
——more... more。
“...夜游人,它想知道更多。”
而给另一维度带来了一场潮汐的始作俑者悬浮在半空中,却只是摇了摇头,低声说:“我就知道这么多了。诡灯想杀死我,但他知道我扼灭他的可能性最大,所以就对那些幸存者们下手。”
他叹了一口气:“我目睹他们死去。而当我想要报复回去时,才意识到这根本不可能——他们早就失其所有,也无所在乎,所以哪怕力量上有所不足,他们也要比我们更强。”
“但是姆帕。”白灯的头顶依旧蓬勃出爱的紫光,他的神情却显现出一种情感透支的疲惫:“我,你,姆帕,灰幽灵,静滞力...还有其他的那些反蝙蝠们,我们付出了这么多,仅是为了得到能压倒他们的力量,我们的确成功了。你知道吗,只差那么一点,我就能灭掉那只绿荧虫发光的屁股...但是时至今日,除了越发的消耗以外,我们停止了这场战争吗。没有,我们任凭他们延长战线,折磨我们”
“——于这些注定毁灭的战场上。”
白灯冷漠的回头俯视着墙上的壁画,金色的线条勾勒出翅膀的模样,六翼的圣灵在高塔上吹响号角,他的身后是群山一样的军队,这是一场披着审判外壳的末日,它将会持续到黑铁时代退去,一劫结束,第五个循坏面临总结,直到整个世界都化为了从天而降的灰烬,万事万物消弭在烈火中,谓之此结局为永恒的得救。
这是黑暗多元宇宙的结局,晨昏线压过,一切可能便开始向最坏的方向发展,这也许不是天灾,也许这仅是...命运。
“是你指引我到这里来的。”姆帕利亚指出了这一点:“是你,白灯,不是其他的任何人。”
“是的。”白灯萨恩低下头,一抹愧疚从他的脸上像陨星一样划过:“所以也是我来带你走。”
晨昏线的尾巴已经盖上了这里。
“都结束了,姆帕。”
“是的。”法师点了点头,意识云仅在此世界留下的一根维度触须垂下,法师将它握成手中的无鞘利刃:“都结束了,路西法。”
悬浮在半空中的白灯萨恩愣了一下,而后露出了讶然的微笑。
随着脸上的多米诺面具风蚀腐化,这个笑意的弧度也渐渐扩大,直到魔鬼的胸腔里载满了愉悦的笑音,像是被熟悉朋友识破了恶作剧一样狂喜又惋惜:“哈哈...抱歉。”他捂着肚子,在自己的笑声中磕磕绊绊的接着说道:“但...你是怎么知道的。哦,抱歉,我不该这么问的,这句台词会让我像个故事里的二流反派。我知道了...”
魔鬼艰难的竖起了一根手指:“你之前暗示‘我’和夜游人有什么不正当关系,让我误以为你们的关系很好。但其实不然,‘我’巴不得你死在这里,是吗?不不不...”他很快就否认了这种猜想:“或者说‘我’根本就不会为了某个平行世界一点全军覆没的小事而叹惋怀疑自己,反对无恶不作的坏人的也不一定是心存慈悲的好人?”
“亦或者,我提到了什么‘我’从来不会提到的东西,说出了些不该说的话?是什么?”他饶有兴致的猜想:“预兆星,静滞力,诡灯,注定毁灭?哦哦哦,该死...”路西法惋惜的将拳头砸进手掌:“‘我’应该在你提到‘氪星人’时就给你一拳的,‘你怎敢提到我那死去的爱人’?怎么样,还是‘爱拥有伤人的力量*’?”
“都不是。”姆帕利亚说,他一手握着火把,一手持着利刃,警惕而谨慎的向着梦境的边缘倒退。“你曾蒙蔽我太多次了。路西法,把这种辨别能力当成一种为了生存下去而进化出的直觉。”
“真甜蜜,这听起来才是爱呢。”路西法忍不住侧头啧叹。
魔鬼从半空中落到了地上,不过他也并未着地,瘦削的脚背自然的在离地两英寸的位置处垂下,带着飞行生物天生具有的优雅与从容。在昏黄的灯光中,六对蓬松的羽展的影子出现在石壁上,因为愉快而轻松抖动。
“你应该跟我走的,亲爱的。我知道,你和其他人可不同,我们曾有过那样一段无话不谈的好时光。好吧。”他皱了一下眉,纠正自己:“你和某个平行世界的我,不过也没区别。”魔鬼的脸上又一次展开笑容:“甚至某种程度上来讲,因为我,你才得以诞生的...嗯哼,别否认,没有我指导我们的夜游人去攀升高维,他最终又怎么能分裂出三位一体呢。不过和我们伟大的父不同...”
“我从不居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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