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叶如笙篁

　　“汜天，寒暑之水。”如篁眼前浮现出了那片神奇水域。经火山底流出的沸汤，自雪山顶倾泻的寒泉，交汇于飞瀑之下，深潭之中。潭底终年沸腾不止，潭面偶尔漂浮尚未融化的冰雪，冷热相交的水层，形成巨大的潜藏漩涡，像一只充满魅惑的巨眼，将生灵吸入。那是一个夏日傍晚，落霞漫天，自己和师兄那日采药走的远了些，打算回去的时候一只雪白的灵猴在枝头跃过，捕捉到师兄眼中的惊喜，自己便执意要追到那灵猴，辗转间，那神奇的水潭便呈现在眼前，灵猴却消失不见。自己不甘心，要去潭中寻找，被师兄紧紧抓住了手臂。“寒暑之水”，师兄指着崖壁上刀削斧刻般的四个大字瑟缩着念道，自己握住了师兄冰凉的手，师兄带着自己往后退，好一会才慢慢告诉自己，这是传说中的天罚之地，传说潭中不生寸草，不长游鱼，且任何生物投入潭中便再无生还的可能。落霞渐渐散去，周边寂寂然无声，恐惧之意从师兄心中无形外放，一圈圈辐射开去。自己便紧紧拥住了师兄，师傅说师兄比自己小几个月，师兄的身高也比自己低上一些，不过师兄入门比自己早许多年，便让自己尊他为师兄。自己自来到这鬼蛊门中，承师兄无微不至的照顾，便也心甘情愿的奉他为兄。看着师兄因为传说而惊惧，自己其实是觉得有点可笑的，此处诡谲瑰丽，很合自己的心意，但是为了师兄，自己还是掩了眸中的惊艳，轻轻安抚，随后回去。不知道是师兄体察到了自己的心意，还是什么其他原因，其后每当自己因师傅责罚或是有其他不顺遂的时候，师兄会陪自己来到这片水域，有时是在漫天星光下，有时是在飞鸟投林时，静水流深，固本茂丰，时光安好，细水流年。师兄，你是否也会偶然间想起我？
　　清源近日沉迷鬼蛊秘术，有几处百思不得其解，参详不透，便拿了书来寻如篁，却看见如篁正对着镜子栉发，清源还是第一次看见如篁如此认真的整理头发，一根丝带绑了一回左看右看不满意，拆下来重绑，上看下看似乎还不满意，又拆下来重绑，如此三番五次还不罢休。再看他今日着装，也与往日不同，广袖长裾的素色麻质长袍，穿在身上松松散散自有一段不羁风流，就是这袍子有点半旧不新，袖口还有处破洞，不知是刀刮还是剑划。清源倚着门，越看越觉得如篁像是个要去会情郎的大姑娘，这认知，让自己心里有些许的不爽，就像自己精心养育的一盆花，刚刚含苞绽放，自己还没欣赏够，马上就要让人连盆端走了。如篁总算放过了头发，又对着镜子整理衣裳，一丝细痕都要轻轻抚平，最后又嗅了嗅袖子上的草木清香，这才信心满满的转过身来，看见清源，绽放了个大大的笑脸，喊了声大师哥，抬腿便要出门，清源扬了扬手中的书，“等我回来，咱们仔细研究。”如篁留下句话，头也不回的径直出去了，清源“啧”了一声，行吧，儿大不由爷。
　　还是得月阁，还是那间静室。如篁正伸手放了袖子在桌上，看师兄一针一线细细缝补，无需言语，岁月静好。“衣服已旧，不许再穿出门了。”星落收起针线，干净的语气透着不容置疑。师兄的生活品质是精致中透着雅致，高标准的要求接近于吹毛求疵，只要有师兄在，就不会允许自己身上有一点瑕疵。“师兄给做的衣裳只有这一件了。”语气中带着点撒娇幽怨，刚下山就进了两军会战的埋伏圈，衣服包没保住，身上这件也被划破了个洞，到底没舍得扔，洗干净之后一直带到京都。星落深深看了如篁一眼，如篁小心思被拆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星落为如篁诊脉，叮嘱他平素注意事项，又拿了两瓶丹药给他。如篁乖巧的答应着，一如在大荒山，师兄的话自己是都会听到心里去的，并金科玉律般照章执行。师兄想要的东西，无论是说出口的还是没有说出口的，自己都会费尽心思力气取来无偿送到师兄面前，没有任何理由，就这样做了。师兄开心，自己就会很开心。“师兄，你跟羽翮王子还有羽繁公主相处的还好吗？在京都可还习惯？”“王子与公主都不是难侍候的主子，而且我是秦皇的侍卫，他们对我也都还有几分尊重。我的身份不适合出行，平日也都是在使馆中打坐练功，没有什么不习惯的。”“我很感激羽繁公主，”星落看向如篁，“因为她，我才能这么快的见到你。”星落好笑。“羽繁公主着急救出羽翎王子，我求王爷，王爷已经准了。”星落的眼睛里漾出了笑意，如篁便也漾出了笑意，“她只需上书顾皇，陈思弟之情请归国之命就可以了。”“成王很在意你的想法。”如篁撇撇嘴，他不想师兄站在王爷那边给王爷讲话，“等价交换而已。”“哦，你用什么换的？”如篁不肯再说，星落戏谑的看着他，除去他是成王的儿子这件事儿，也真看不出他有啥值得成王跟他做交换。“成王府有成王的庇护相对安全。”“师兄觉得凭我的本事还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如篁挑眉。星落觉得，没法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师弟已经亮处了刺猬般的小尖刺。于是给他顺顺毛，抚了抚他丝缎般的长发，嗯，手感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如篁眯着眼享受着，师兄的手带着阳光般的温暖，一直暖到内心深处。“师兄，你会偶尔想起大荒山北的寒暑之水吗？”温暖的手顿了顿，拿开。“我会想起我告诫过你，那是天罚之地，不许入潭。”如篁笑了，那就是可以去喽。“师兄也会去吗？”“我听秦皇的命令。”“青鸟殷勤，师兄要记得时常传递些消息给我，只言片语也好。”如篁呈上了竹制鸟偶，在大荒山时，两人日日形影不离，因此并没有准备传信工具，寻踪线香十里之外就没什么功效了，这次万不能再与师兄断了联系，找不到师兄，这真的很可怕。星落摩挲着鸟偶，“师弟的技艺越发精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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