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

　　沈誓就这样开始了人生财富之旅。等到六年级小学即将毕业的时候，沈誓已经实现“水彩笔自由”，不用因为喜欢上一盒价格和自己心理预期有些不一样的水彩笔而眼巴巴攒钱很久才去买它。
　　去年时沈烈通过了初中的提前批考试，去了市一中念高一。两个星期才回来一次。
　　喂养老七和带老七出去玩的任务就变成沈誓一个人的任务，不过老七又长大了很多，沈誓带它出去遛弯的时候经常分不清楚是他遛老七还是老七遛他。
　　隔壁冯川叔叔的妻子生了一个小孩，大家都说很可爱，冯川叔叔每天都一脸幸福地蹲在门口洗尿布。沈誓去看过，皱巴巴的一张小脸很丑，都没有人说话就会开始哇哇大哭，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可爱。
　　大院里、房间窗户外面、放学的路上，突然少掉一个会恶劣笑着恶作剧他的人，沈誓有些不太习惯。
　　好在他马上也会去市里念初中了。
　　沈誓抬头盯着窗外黑漆漆夜色里安静睡着的风水树想，虽然有些不喜欢住校，也不舍得家里，还有那只在电脑上养了两年的□□宠物。

　　高一学年马上要结束，节奏愈渐加快。
　　沈烈结束竞赛班的训练，和王晨勾肩搭背往食堂走。在路上遇到女伴同行的裴清，两人对望一眼，很快就擦肩而过了。
　　王晨推推他肩膀：“怎么了，你们不说话了吗？”
　　沈烈没什么表情：“是她先不跟我说话的。”
　　“可能是当初......”王晨想了想，“她提前批落榜的时候，你没去安慰她吧。”
　　沈烈在初中时的好友，王晨裴清贝霖，贝霖成绩稍微差点，王晨和裴清成绩都很好，和沈烈一起参加中考之前的提前批考试，最后王晨和他都被录取，裴清没有。
　　裴清是中考进来的一中，在普通班念书，而他们在重点班。
　　逐渐裴清就不再和他们说话了，遇到时也不会打招呼，连微笑都很吝啬。
　　沈烈弄不懂女孩子的心思，也没有兴趣弄懂，就像当初没兴趣探究沈誓那些自以为很重要其实很无聊的小秘密一样。
　　不说话就算了喽。
　　他是这样想的。

　　小学毕业典礼安排在端午节放假前的那一天，沈誓跟所有同学一起进了学校礼堂。
　　流程和他二年级那次偷看六年级学生毕业典礼一样，穿一样的校服红领巾，听一样长时间的校长说话，最后也一样唱了《送别》。
　　哭鼻子的人很多，沈誓没有，却不代表不难过。
　　他待在人群里，看人群互相唏嘘拥抱，安静得像一只不会讲话的兔子。因为没有可以拥抱的对象，在小学里，也没有交到什么要好到舍不得分别的朋友。
　　最后还是梁许许跑过来，戳戳他的肩膀：“沈誓，给我写张同学录吧。”
　　厚厚的一本，封面是是漂流瓶、大海、戒指和爱心。
　　学校对面的文具店很早就有在卖，沈誓本来也想买一本，看价格太贵，虽然他很有钱，但是想想没有可以写的对象，就没有买。
　　沈誓接过她的圆珠笔，把同学录放到膝盖上开始写。
　　姓名、年纪、个性签名、□□号......
　　临别寄语。
　　沈誓盯半天，不知道该写什么。
　　“你快一点啦，我还要给别人写。”梁许许催道。
　　沈誓只好落笔：学业有成。
　　梁许许接过来看了一眼，表情上有些嫌弃他的大人口气，但也没说出来。
　　沈誓又把笔还她，看了看四周好像已经可以结束典礼出礼堂，就一个人沿着墙壁走了出去。
　　外面太阳耀眼，金色光芒落到沈誓的衣襟。
　　沈誓想起二年级那次看的毕业典礼，那些毕业生走出来的时候是那样神气，身上仿佛已经有了像大人一般对于这个世界的自信和气度。
　　他低头看看自己，好像一点都不神气，还是幼稚。
　　看着看着，就听到有人叫他。沈誓抬头，礼堂外的那棵老梧桐树下。
　　沈烈没正形地站在那里，看到他看过去，就笑着朝他走过来了。
　　沈烈这几年长高很多，虽然沈誓的身高没有停滞不前，也在长，但跟他比起来，就落了很大一截，抬头看他的时候还是很费脖子。
　　“一个人低头看什么呢？”沈烈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声音有些低沉，老妈告诉沈誓这叫变声期，每个人都会有的，他以后也会有。
　　“看自己。”沈誓说。
　　沈烈笑起来，浑身落满阳光。他才是最神气的那个，比那年哪一个毕业生都神气。
　　沈烈变戏法一样从手里变出个东西，蹲下来扣到他校服的胸口上。
　　“什么啊？”沈誓下巴贴到脖子上，努力低着眼睛去看。
　　一枚胸针。
　　火红火红的一片小叶子。
　　沈誓觉得很惊喜，用手指尖去摸，光滑又硬硬的。
　　“毕业快乐，沈誓。”他听到沈烈这样说。
　　沈誓很想按部就班说谢谢，但觉得这样直接说谢谢，显得他还是很小学生一样，于是就很大人一样地问：“你今天怎么回来？”
　　“明天都端午了，我就回来了啊。”沈烈说，长臂往他肩膀上一揽，“结束了吧？回家。”
　　沈誓摸着胸口的小叶子，被他搭着肩膀回去。沈烈骑自行车来的，沈誓像从前那样爬上他的后座，在路过学校门口的文具店时，沈烈又停下来。
　　“热死了这天儿，买水。”沈烈说。
　　沈誓就又下来，跟着他进店。
　　店里有一台冰柜，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冷饮。沈烈拿了两瓶雪碧，拿到柜台结账。
　　老板姐姐过这么多年还是老板姐姐，一如既往年轻漂亮。沈誓由于“生意原因”经常来“进货”，和她已经很熟。
　　想到以后就很少会见到，沈誓又开始舍不得。
　　“是不是要去念初中啦？”老板姐姐一边结账，一边笑着问。
　　沈誓重重点头：“我还会来买东西的。”
　　老板姐姐哈哈笑起来，拿过柜台上一个绿色青蛙的毛绒吊坠递给他：“送给你，毕业快乐。”
　　毕业快乐。
　　今天听到第二次。
　　其实也没有那么快乐。
　　沈誓拿着青蛙出来，把雪碧递给在门口等他的沈烈。
　　沈烈拧开雪碧灌了一口，沈誓也拧开雪碧灌了一口，准备喝第二口的时候，瓶底被人用手一抬，些许水倒出来，差点呛到他，还浸湿他的校服领口。
　　“沈烈！”沈誓皱眉，看着一脸恶作剧得逞的沈烈。
　　“是不是凉快多了？”沈烈挑眉，“这天气，还没到六月就热的要死人。”
　　沈誓不理他，自顾自地往前走。
　　沈烈就推着自行车，笑眯眯地跟在他身后：“生气了啊？我不是故意的嘛，对不起喽。”
　　沈烈的“对不起”一如既往的廉价，但沈誓还是接受了，爬上他的车。

　　五月的风流动起来就不燥热，舒服地贴在身边。街道边开了很多不知名品种的花，空气里都很香。
　　沈誓狠狠吸一口，香得鼻子都发痒了。他抬头看着前面沈烈结实清瘦的肩膀。
　　毕业快乐，毕业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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