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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
十万现金等于一千张百元大钞,被银行扎成多孔砖大小。票面成色不一,故而这款钱砖的颜色也黑黑红红。
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十万虽然买不起H市一个卫生间,但也是顾医生小半年工资。
当顾医生和老易拿着十万块出现在江燕京面前时,三个人脑里俱是懵懵的。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江燕京知道易雪什么都没来得及和父母说,那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将蛛丝马迹穿针引线,还是被他们看到了什么实质性的画面?
戳穿谎言如此简单,以至于江燕京懒得再去思考。
上周,她和易雪一起去了美国,办好了入学,租好了房,相拥告别。回A县时爸爸已经病情恶化进了ICU,江燕京心力憔悴,要开刀,但她现在没有那么多钱。
而顾医生显然很有钱。
上午的咖啡馆空荡荡的,不如说A县的咖啡馆向来如此。
是谁的诗?
当一个拳击手,要不然就根本
不要到现场。啊缪斯,蜂拥而至的群众在哪里?
大厅里有十二个人,还有八个空位——
这场艺文活动可以开始了。
有一半的人是因为躲雨才进来,
其余都是亲属。哦,缪斯。
诗的联想并不合时宜,江燕京并不想当一个拳击手,也不愿意当诗歌诵读者,不如就这样老老实实盯着手里的咖啡。
场面狗血,如今电视剧都不这么演,谁想到易雪的爸爸妈妈居然用这种方式从天而降?
沉默的氛围。顾医生带着墨镜,隐约可以看到她眼睛肿的;老易则保持缄默。这和江燕京在H市去他们家的情况大相径庭。
那时候顾医生是亲切的,老易也有说有笑,而现在他们只能互相沉默望着对方,看着桌上尴尬且不合时宜的那块钱砖。
最终顾医生先开了口:“小江,我知道你们还年轻……有些事情……”
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和易雪很像,旋即看到了痛苦袭来的真实。
“我们还没来得及问易雪,她倒时差倒了好几天,拒绝谈话……我只是想知道你们是不是……”
江燕京听到顾医生言辞闪烁,到底是给她和易雪找借口,还是替自己找借口。
“上个礼拜天,雪儿的阿姨在纽约机场看到你们了,你们似乎抱在一起?”顾医生拿出手机划开照片。这哪只是抱在一起,照片里的江燕京和易雪明显是拥吻在一起,好在机场光线不好,照片很暗。
江燕京做贼心虚,低着头拿眼睛瞟着照片。说实话,她无法气定神闲的阐述任何关于这张照片的事,也无法张牙舞爪的列举各种同性恋相关的事件与名人,最重要的,她无法代替易雪将这一切说出来,她无法替易雪做决定,仿佛沉默就是她竭尽全力的去确信。
顾医生的声音颤抖,问:“所以这真的是你们?”
明知故问。但江燕京仍然理解顾医生,理解这位母亲,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所以你们是玩玩的?”顾医生提高了音量,握着咖啡杯的手指骨节分明。
“不!”江燕京仍不敢抬头,双眼盈满迷雾般的泪水。面对的人是顾医生和老易,是易雪的双亲。她心里有一万句想对他们说的话,想落落大方的承认,也想向他们保证一定会对易雪好,照顾她如掌上明珠,但最后只化作了一个“不”字。
老易点起了他戒了二十年的烟,“那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换来的仍旧是江燕京的沉默。
咖啡凉了很久,顾医生和老易也走了很久,究竟是咖啡先凉,还是人先走,江燕京无从想起,桌上放的那块钱砖仍在,和顾医生临走前的那句话一样留下了。
“我希望你以后再也别见易雪了。”她说。
主任医生,碰到这种事情和自己爸爸没什么两样。江燕京忽然痴痴的笑起来,不知是笑钱砖还是笑自己。她无法面对易雪的父母,更无法面对这样的自己。
顾医生没有对她说重话,也没有拉扯她的头发,更没有大喊大叫歇斯底里,留下了话与钱,畏人言的究竟还是她自己。
然后江燕京接到了医院的电话,爸爸病危了。
…………
…………
远在大洋彼岸的易雪就这样突然找不到江燕京了,留言不回,电话不接,仿佛人间蒸发。她托了鹿小真去了趟A县,医院说江燕京请假了。
一个月的时间,易雪如溺水的鱼,直到接到了父母的视频电话。妈妈让她别傻了,为了十万块就能离开的人有什么可值得伤心的?就连爸爸也认为她“所托非人”。
“所以你们背着我去找过她了?”
隔着屏幕的父母面面相觑,都是对江燕京的鄙视。
易雪再也说不出一个字。父母的行为让她失去了爱人,同时也失去了一个月前还眉笑宴宴爱的人。从此易雪再也没有接过父母的电话,也再也没见过她。
当回忆化作话语,从当事者口中说出,是不是就是放下?
勾山里赵一鸣捧着刚泡的热茶,晚餐后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听易雪将故事娓娓道来。不见一个行人的道路,当命运与命运邂逅的时候,有甜蜜有激情。她们最亲昵的称呼是“学姐”和“小朋友”,宛若互相围绕对方的灵魂一遍低语一遍交飞的鸟。还有被易雪轻描淡写一带而过的第一次,蕴含特有的玫瑰色的幻影。最后却是这样的结局。
赵一鸣就坐在她身边,沙发松软恰到好处,身心却感到一种莫名的酸涩。莫名的纠结是醋意,还是因为结局?
在家长面前不被承认,又将易雪与十万块钱划起了等号。
赵医生看着眼前的女子,满是惆怅,犹如冬枯的树荫下飞散翻卷的落叶,飘忽不定。于是她放下茶杯,轻轻握起了易雪的手。
手传递温度,传递内心。
“还好你又碰到我了。”赵一鸣自卖自夸,而身边人并没有回应。
易雪的眼将闭未闭,睫毛扑闪,显然已经睡着了。
赵一鸣一抬手腕,已经凌晨五点多,时常夜班的她此时并未被困意袭扰。
替她摘掉眼镜,捋一捋额前的发。易雪固然可以将她和江燕京的事情说一整晚,那赵一鸣看易雪,也可以从太初看到永恒。
赵一鸣将易雪抱到自己的卧室,小心翼翼的掖好被子。她一个化妆白痴,又去卫生间易雪洗脸台上标有cleansing oil的卸妆产品,挤了卸妆油在化妆棉上,然后在涂到她脸上。饶是这时的易雪未上眼妆,口红也早褪了色,也被她卸成了一只大花猫。
赵医生嘿嘿一笑,随手拍了一张,嗯,比上药水难多了。
拿湿毛巾替易雪擦干净了脸,一人一张面膜,老老实实的在易雪身边躺成挺尸。床很大,赵医生动着歪脑筋,该怎么从这头滚到她那头去呢?
…………
…………
易雪一觉醒来已经上午十点,草绿色的被子上印着蓝天白云和奶牛,身边没有人,只有那个人留下的淡淡的特有的香,茶的清苦和莲的清幽。很显然,这是赵一鸣的房间。
易雪一直觉得赵医生十分“识数”,知道避开起床的尴尬,那怎么不知道把她送回自己的房间?真是治标不治本!
熬夜的精神不济,腰酸背痛感从睁眼起从骨逢里跑出来,喉咙和脸也巨干。易雪伸手一摸,脸上竟然还贴着一片干涩如纸的面膜。
卫生间,赵医生心情很好,边刷牙边哼着歌,哪里知道五分钟前还睡在她怀里的人现在恨不得抽她的筋剥她的皮。
易雪进来,满脸气呼呼,两根手指嫌弃似的捏着面膜纸。赵一鸣才漱完口回头,“你怎么长了这么多痘痘?”
赵医生一脸正经,马上给出了专业判断:“熬夜会使体内激素分泌失衡,激素分泌失衡也会间接造成皮脂分泌过于旺盛,使脱氢表雄酮等雄激素样物质浓度变高,将直接刺激皮脂腺分泌过量的皮脂,冲击表皮功能稳态。毛孔被堵塞或者是因为其它原因导致排油不畅,那么皮脂腺继续分泌,皮脂就在毛孔中累积起来,成为痘痘。所以啊,年轻人,别熬夜,熬夜伤身还伤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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