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局

　　世间最难被割舍，终究还是那份血浓于水的亲情。

　　青羽一夜无眠，索性早早收拾好了等着丫鬟送来早膳。

　　昨夜本就没吃什么，但经历了那样的情景之后，青羽的饥饿感早就被心里的疼痛所代替了，加之一夜的思索，冷静下来后愈发的饥饿起来。

　　好在，天色一亮，服侍她的丫鬟采儿就很快送来了早膳，看着眼前的种类繁多，造型精美的早膳，肚子已经开始叫嚣起来。

　　很快用完早膳，采儿将剩下的收拾放好便打算退出去，却被青羽叫住了，“采儿，你可知对面的公子他们可起了？”

　　昨夜他那般模样，不知今日可有起得来，是否还是安好。

　　“姑娘是说医圣和其他两位少年吧！采儿方才听闻香儿姐姐说，医圣今日也起的早，想来现在应该也在用早膳。”

　　采儿说完又问了声，“不知姑娘是否还有其他吩咐？如果没有，采儿就先退下了。”

　　“退下吧。”青羽淡淡的说了声。

　　虽然楚府的主人不怎么样，但小丫鬟倒还是聪明伶俐，伺候妥当的。

　　现下无事，青羽也整理好了医药箱，就开始有些踌躇起来，等会是要同公子一起去为楚夫人看诊的，可是昨夜的情景被她撞见了，两人见到，场面一定十分尴尬。

　　除非，他当时的状态不甚清醒，记不得昨晚见到的是她，那样就一切都好。

　　心里虽然这样期望，可是，内心却还是依旧担心着，万一，他知道是她，那样他要如何自处，毕竟是那么不愿让他人知晓的心底事。

　　唉……青羽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已经不知是今早上的第几次叹气了，早就收拾妥当，站在一旁等候吩咐的采儿心里想着。

　　恰巧这一声长长的叹气也让刚好过来找她的阿雅看到了，于是阿雅关心的问道：“怎么回事，一大早上的心神不宁。”

　　被突然而来的声音吓了一跳，青羽抬头见是阿雅，连忙说道：“没事没事，不过是早餐太过丰富，方才吃的有点撑了。”

　　说完又看向阿雅，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阿雅嬉笑道：“瞧你这出息，今日不是要给那楚夫人问诊吗？公子正在院子里等候，见你一直没过去让我来请请你。”

　　想起昨夜种种，青羽还是试探性的问道：“公子今早起来可有异样？”

　　阿雅疑惑地反问：“公子能有什么异样？”

　　眼见阿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青羽也就不再多问，只说：“我是第一次出诊，难免会有些紧张，想要打听有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也好先有个准备。”

　　阿雅只当她是打听消息，便也不再纠缠此事，于是宽慰她道：“你就放心好了，有公子在，一切都会妥当的，快快与我一同过去吧，也不好让公子久等。”

　　说完也就朝院子里走去，青羽随后跟上。

　　果然，公子和阿言已经站在了院子里，看见他们过来，只是笑着打了声招呼。还是那般的清冷高贵，昨夜那般，仿佛只是幻觉。

　　随着公子在丫鬟香儿的带领之下，他们终于来到了楚夫人的别院。

　　方一进院，便闻到了一阵阵清香扑鼻而来。然后便看见院墙之下种着一排排绿叶间正盛开着的朵朵白花。

　　这是江南春天独特的一种花，名叫水栀花。花朵洁白而美丽，气味清香，大朵大朵的花开的妖艳而诱人，却是怎么也结不出果子。

　　穿过庭院再往前走过一个圆拱门便是楚夫人的房间。

　　香儿走到门前敲了敲门，很快便有个侍女开门走了出来。

　　介绍了一下自己，便要迎着青羽进去。

　　余非叫住青羽，然后低声跟她叮嘱几句：“楚夫人房间，我们不便进入，青羽你先进去替楚夫人看看，若有什么疑惑不解的，可稍后与我说说，我们先去大堂等候。”

　　想起那楚小姐在谷外求医说的话来，青羽只是朝余非点点头便向着屋内走去。

　　虽然听说楚乾对楚夫人的百般疼爱，如今却连问诊都没有来关心一下，青羽顿觉有些传言着实是不可信。

　　进门的刹那，青羽看到香儿对着公子悄悄说了几句话，然后做了个有请的姿势。

　　也不知道香儿要带公子去哪？但眼下，也不是她该考虑的事情了。

　　青羽刚刚走进房间，便见方才的侍女缎儿掀起了床帏，露出了躺在床上的楚夫人。

　　虽是已为人母的年纪了，但皮肤保养的很好，脸上的绝世容颜依旧，只是稍添了几分妇人风韵。

　　想起昨日见过的大腹便便，模样普通的楚老爷，倒有了些许考量，思考着其中必有故事。

　　青羽走近床榻，坐下，先是观察了下楚夫人的状态。脸色虽有些苍白，但呼吸起伏平缓，且眉头舒展，嘴角上扬，竟带着点笑意。

　　然后青羽示意缎儿将楚夫人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来平放在床侧，伸手准备替楚夫人把脉。

　　脉搏跳动起伏不算很大，节奏也在正常范围之内。

　　青羽皱起了眉头略有所思，一旁的缎儿见状忙急切询问：“姑娘可是诊出什么结果来了吗？”

　　青羽并不回答，反而开始询问起一旁的缎儿：“缎儿，你是一直照顾楚夫人生活起居的吗？”

　　“缎儿自小入府起便被夫人带在身边，如今已有七八年了，夫人的生活起居都是由我主要负责，姑娘但有想问的，缎儿一定如实相告。”缎儿有些惴惴不安的说道，生怕是因为自己的一不小心而造成了夫人的昏迷不醒。

　　毕竟，作为下人，越是在这样江南首富，富贵气派的人家，越是要日日提心吊胆的生活着，一不小心，便是被乱棍打死了也没个可以收尸的人和地方。

　　见到缎儿如此不安的神情，青羽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开始仔细询问起来。

　　“楚夫人病倒之前的三日里府上可有发生什么事情？”

　　“奴婢也记不太清楚具体的事情了。”

　　“你只管说一下你记得的，夫人可有和府里或外面的人闹过什么不愉快。”

　　缎儿“啊”了一声似是想起了什么，然后说道：“那几日夫人的确不太开心，因为夫人有意将小姐许配给睿景王爷，但是小姐却十分不愿意，为这事情还和夫人大吵了几架。不过很快老爷就来了院子，送了些新奇的礼物给夫人，很快就将夫人给哄好了。”

　　楚夫人想要让楚大小姐与睿景王爷结亲，这倒是个意外的信息。

　　“都是些什么礼物，可否拿来我看看？”

　　“这，可是会有什么关联？因为都是些夫人喜爱的东西，所以奴婢也不是很好去翻动的。”缎儿很是为难的说道。

　　青羽正要解释那些东西可能隐藏的重要线索，就听门外娇俏的女声传来。

　　“凡是青羽姑娘想要查看的东西，你都照做不误，听到了吗？有什么问题，我给你担着。”

　　来人正是昨天还不给她好脸色看的楚大小姐楚沛磬。

　　今日与昨日的打扮不同，大约也是因为昨日青羽说出的话提醒了她，楚沛磬今日只穿了件浅粉色的衣衫，搭配着清淡的妆容，相较昨日，素雅了很多，这样看来，模样倒是多了几分柔顺，有点她母亲尹氏的风姿来。

　　在楚沛磬的示意下，缎儿搬来了好几个小箱子，里面大多是些女人喜欢的珠宝首饰，胭脂水粉，绫罗绸缎等。

　　青羽从怀中拿出了一副蝉丝手套戴上，这是一种箐牙蝉吐出来的蝉丝织成的，这种蝉丝，坚硬无比，可绝百毒。

　　蝉丝手套是徐阿公送给她的。

　　徐阿公手下养了几十只箐牙蝉，因为知晓她在研究一些毒物所以专门用他积攒了好多年的蝉丝织成了手套送给了她。

　　送给她时，还有些不舍，说是原本计划再存多一些了织件内衫送与谷主的，只是见她这个小丫头，练毒不易，终是狠了狠心织成了手套。

　　青羽当然是万分感激，虽然在徐阿公心里的地位可能不及谷主，但能得来原本留给谷主的东西，这可是非常令人开心的了。

　　另一边，楚府主院，余非和楚老爷楚乾正坐在院子里的一张大理石制的桌子旁，桌上摆着两盏精致的青瓷茶盏和一个青瓷茶壶，余非端起茶盏，用茶盖拨了拨茶面，然后淡淡开口：“不知楚老爷找余非来是有何要事？”

　　楚乾见余非并不喝茶，只是殷勤笑道：“余非公子不妨尝尝，这茶可合口味。”

　　余非也不着急，将茶盏放在鼻子前轻轻一嗅，说道：“茶香特别，不似寻常的清香，隐约间有种花香的味道，此茶应是花茶。”

　　说完看向楚老爷，楚乾听到很是吃惊。

　　“公子好嗅觉，却是花茶，只不过这并不是寻常花茶，这种花茶便是遍寻风夏，华瀛，西瞿和昭回这四国也是没有的。”

　　“哦！如此说来，倒越发让人好奇，想问问此茶的由来了。”

　　眼见着余非万分好奇的模样，楚乾心里暗喜。

　　“这种花茶，是我从一个南疆人的手里买来的，听说只有南疆才盛产这种花茶，而且这种花茶非常脆弱，不易制成，便是南疆当地，也产出甚少。若不是因为机缘巧合，我也是难得一见。”

　　说到这里，又看向余非，看到余非眼里的兴趣正浓，眼脸上满是得意的继续说道：“我从那南疆人的手里买下了全部的茶叶也就小小两罐，听闻公子喜欢饮茶，特地拿出来给公子品尝，若公子喜欢，我便将余下的茶叶全部赠予公子。”

　　余非眼底笑意渐浓，语气还是不急不缓的说道：“余非在此先行谢过了。”

　　话音一转又道：“只是，这样贵重的礼物，不知楚老爷可有什么要求？”

　　“要求自是不敢说，公子也知道，我夫人病重，唉！请了很多名医诊治，最终却都不曾见效，我也是心中担忧，如若公子在接下来的问诊过程中一旦有所眉目，烦请第一时间告知于我，不知公子和会应允？”

　　语气说来诚恳，眼神更是直直的看向余非。好像生怕他说出个不字。

　　余非见状，只是温和应下：“尊夫人的病，我们定会尽心医治，至于病情，自然会对楚老爷您如实相告，您不用担心。”

　　见着余非一口答应，楚乾高兴的大笑两声，然后说道：“那就好，那就好，公子请喝茶。”

　　楚夫人病房，青羽随手拿起箱子里的一只银镯子，仔细观察了下，然后又放了回去，再拿起些项链首饰一一看过，并未发现任何异样。那些胭脂水粉和绫罗绸缎方才已经都看了个遍，现下首饰盒子也都检查完了，但都没有丝毫发现。

　　青羽略微沉吟，这病来得确实蹊跷。

　　楚沛磬眼见着青羽似乎没有任何发现，正要发怒，青羽却淡淡地问了句：“楚夫人昏迷前几日和昏迷这段时间的饮食方面可有什么特别的？”

　　原本，青羽并不觉得问题会出在这里，因为想来下毒手之人应该心思缜密，不至于会用这么笨的法子，但是，方才她已经查看过了所有有可能被动手的地方，却没有发现任何痕迹。

　　“你们可都要好好想清楚了，千万不可遗漏任何痕迹。”楚沛磬对着缎儿和其他几个侍女说道。

　　看得出来，楚沛磬虽然脾气被骄纵坏了，但是对于自己的母亲尹氏还是很在乎的，而且在楚府呆的这两日里，青羽发现，府邸上上下下所有侍女都是教导有方的，很明显，这应该是楚夫人尹氏的功劳。

　　“夫人那几日因为，因为跟小姐闹了些小矛盾，所以，心情不是很好，饮食上都有些兴致不高，基本上都是些清淡小菜。而且，姑娘是如何知道夫人昏迷之后还有饮食？”

　　缎儿有些疑惑，这些事情她们都没有说出来过，旦见青羽只是笑笑却不答话，又继续说道：“昏迷之后，因着夫人一直不醒，老爷就吩咐厨房准备了些流食让我们每日两餐的喂给夫人，说来也是奇怪，夫人身体随时昏迷的，但喂给她的水和粥类也都能够喂得进去。”

　　总算抓到了一点信息，看来楚夫人并不算是完全失去意识的状态。

　　“但是，这些食物都是常见的食物，难道会有什么问题吗？”缎儿担心的问道，因为有些食物她们都有跟着一同吃过。

　　青羽摇了摇头说道：“食物并没有问题。”

　　缎儿听完放下心来，这边楚沛磬却实在忍不住了，一脸娇纵且着急的说道：“青羽姑娘到底有没有法子治好我娘的病，若是医术不精，还是找余非公子来看看吧，免得在这里闹了半天还是搞不明白，白白浪费大家的时间。”

　　青羽心里一阵无语，这时候不想着男女有别，不能接触什么的了。

　　眼下也并不想与楚大小姐做无谓的争论，于是立刻起身向门外走去，楚沛磬也没想到，青羽竟然一句话不说起身就走，当时就愣在原地，待她回过神来，青羽已经不见身影。

　　一时也是气急，直嚷嚷着要找她算账的追了出去。

　　因为公子之前说过会在大堂等她，所以青羽出了门就朝着楚府大堂而去，她的脚步轻快，又哪里是一个普通小姐能追赶得上的。

　　刚走到大堂门口就看到香儿从里面走了出来，见青羽过来，对青羽解释道：“余非公子被老爷请去品茶了，青羽姑娘可是急着要见公子。”

　　青羽却实急着想见公子，因为对于楚夫人的病情，她有所察觉但却并未找到关键信息。

　　于是她礼貌的对着香儿说了句：“劳烦香儿姑娘带我去见公子。”

　　“不妨事的，姑娘请跟我来。”

　　香儿也不多问，直接领路，带着青羽朝着另一处院子而去。

　　刚刚拐过长廊，便看见公子带着阿言阿雅从院子里走出，直接向着她们走来，想来也是刚结束了谈话，正准备去大堂。

　　见到他们，香儿也就停了步子，只等他们走了过来，青羽唤了一声“公子”后，就未再说话。

　　余非也不询问缘由，几人最后一同走回了暂住的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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