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

　　那一夜零点，嘉佳借酒劲，当众打了蔡启华一巴掌，简嘉铭问我，要不要过去看看，我冷笑一声，早该打了。他往沙发上一靠，颇具玩味地说，“看你年纪轻轻，还挺厉害的。”我不知道这是赞许还是讽刺。
　　嘉佳醉得很严重，这下算是跟蔡启华彻底再见了。简嘉铭说送我们回家，嘉佳一个劲在车上对着空气喃喃自语，对不起。她心里还是放不下那个男人。她躺在我身上，蜷缩着身子，像个受了伤的孩子。我抚平她的刘海，无奈抬头，却对上后视镜里简嘉铭看我们的眼神。我想起某个晚上，楚灏在电梯里看我的眼神，是充满了感激的。楚灏，这个人就这么人间蒸发了。
　　“你要吃夜宵吗？”他突然找话题。
　　“随便。”
　　他点点头。
　　我们把嘉佳送回家，他转个弯，在路边一家大排档停了下来，“老板，来两碗牛肉拉面。”总算，我和他是有交集的——牛肉拉面。
　　我们开始互相交代家庭背景，就像明天就要参加考试，隔夜拼命温书的孩子。

　　他的故事就是一部家族血泪史。
　　混迹江湖多年的古惑仔突然金盆洗手，借兄弟两万块白手起家，辛苦创业，熬了二十年，突然遭□□横插一脚，逼他用他的公司干不法勾当，誓死不从，被枪杀在某个夜深人静时刻。十七岁不明所以的儿子扛起一个家，迫于无奈，听命那个所谓的世叔做黑色企业。如今，黑色白色事业都蒸蒸日上的简氏，想摆脱阴影却被黑洞追赶吞噬。那个借钱给他们的人，那个横插一脚的人，如今又觊觎他们的人，就是那个令人作呕的老头——胡天明。
　　至于楚灏，那是另一段风流韵事。他是与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在父亲过世后没多少日子，女方就出车祸，留下八岁大的孩子，孩子被送往孤儿院，这是后来探查了很久才得知的，至于为什么不认回他的原因就是希望简家能有个清清白白的人。
　　“对，大家庭的人都喜欢自己的人可以干净清白。”我回一句，很不满他们把我们拖下水的行径。
　　他忍耐，不反驳，继续说：
　　简嘉洛是他二十五岁去孤儿院与院长谈事情时认识的，那时，嘉洛十五岁，被一群孩子群殴，但是，眼神尖锐，打不还手。顿时觉得这个孩子很吸引自己，于是，收养了他，让他做自己的弟弟。
　　母亲在五年前病死，家中有一近百岁的祖母，有私家看护照顾，无需孙媳费心，只要抽空多探望即可。
　　他说完，我碗里的面已经空了。
　　“感觉，你想跟我过一辈子似的。”我笑笑。
　　“除非你想离开我，我不会绑着你。”他埋头开始吃他那碗快糊掉的面条。
　　我沉默。我有时候真觉得自己这样的决定有点突然得让自己难以接受，有时候一觉醒来，真希望一切回归原点。
　　听完他的经历，我有些许为之动容。我仔细看眼前的男人，我想尽一切可能把他看仔细，这是我将与之相伴余生的男人？！
　　“你信缘吗？”我有话没话地问。
　　“那是你们小女生喜欢的东西。本来我不信，但如今，我只相信孽缘，不相信善缘。”
　　“为什么。”
　　“因为，我如何也没有料想到会有胡依依这号人物。”
　　他一语点醒梦中人。说实话，就连我，不也是因为她而入了这泥潭？
　　她不该堕入风尘，不该结识胡天明，又不该跟楚灏青梅竹马。在原本混乱的两家关系上，节外生枝。
　　我点一点头，她更不应该自作聪明又白目愚蠢。但是，她是一个人，是人，总有七情六欲。
　　“她原先是胡天明塞给我的未婚妻。我一直没有表态。”
　　我惊得讲不出话。
　　“胡天明把自己穿过的破鞋扔给我，他收胡依依做干女儿，然后，就作势成了我岳父，以为就此就可以控制住我。”他突然抬起头来，“所以，我要谢谢你。”
　　我突然明白了嘉洛那句我大哥也是无路可退的真正含义。
　　但是，天下女子何其多，又为什么是我？
　　“因为，胡天明看上了你妹妹。我早他一步同你有关系，那我就是他姐夫，这辈分一下就混乱了。所以，他对你妹妹不敢造次。”他正为他的才智沾沾自喜时，我感到这个冬天冷得分外可怕。我没有料想到，他会坦白到这种程度。
　　原来，那个我昏迷的一个小时里，他已经算计好了一切。
　　“很荣幸，成为你的棋子。”我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力气。
　　他把“棋子”听成“妻子”，还笑得很纯真。
　　这个时候，我看他，觉得他笑得天真得跟个孩子似的。像一个打倒了一直欺负自己的高年级学生的小孩子。
　　他送我回家，对我说，放心，我不会亏待你。语气是那么坚定。
　　我脑海里一闪而过楚灏虚弱的声音，放心，不会亏待你。
　　“你有你的自由，你可以做你喜欢做的事。”
　　“我会不会有一天，横尸街头？或者跟着你锒铛入狱？”
　　他转过来，看我一眼，笑出声来，“这个我不敢保证。”
　　“我明白了。”
　　车停下，他说：“你怕了吗？”
　　“是的。”我实话实说。
　　“相信我，我不会遭受这样的罪过。”他直视我，看得我心里发毛。
　　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走了，再见。”我下车，朝他挥挥手。
　　“明天见。”
　　明天我便嫁为人妇。

　　我回家的时候，路过宝欣房间，听的房里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我叹口气，回房。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
　　次日，爸背宝欣去教堂，我和妈在家收拾屋子，我进宝欣房，看地上一地撕碎的纸巾。

　　简嘉铭带我去拜访他的祖母，反应已有些迟钝，但，好在，神智清醒。见到我，直咧开嘴笑着说，好，好，好。具体好什么，我们谁都不知道。看样子，她是很满意我的。
　　我们离开去民政局，折腾一阵，然后自己的照片和一个陌生人摆放在一起，敲一个章，一人一本红本本。
　　从里头走出来的时候，说实话，心里有怪怪的感觉。我看看简嘉铭，他一脸不在乎的样子。是不是婚姻与爱情在女人心目中所占的份量永远比在男人心中占得大。
　　“我们就这么结婚了？”我纳闷。
　　“是的。你很失望吗？”他开车。
　　“对。”我点点头。
　　他噗哧一声笑出来，“难道你要我手捧玫瑰钻石戒指，在广场上单膝下跪然后求求你嫁给我？”
　　我看看空空如也的手，嘟囔一句：“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东西。做戏总得做全套吧？”
　　“那现在去买。”他说。
　　“不用了，我赶着回去上课。”我倔强地拒绝，这求来的，我宁可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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