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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人皆踌躇
是日,江府。
银杏黄透,金色小扇铺了一地,凉风拂过,是一群蝴蝶翩跹,在跃动阳光下活泼了整个秋天。
赫连容秋几日大门不出,终于将伤养好,于是出门去找沐予清,一是为自己那日恶劣态度探探情况,二是想要先离开这个江府,他总觉得再待下去一定会被江海平识破,又招来风雨。
沐予清端坐于上位,依旧是没什么表情,听到他说要离开此处只是问了一句“回沐氏么”,便垂眸盯着那盏茶水,没有如以往一般说话都直直盯着他,总是让他感到强大的压迫感。
“啊,我近日感应到了一些东西,可以不用先回沐氏了。”他不经意说出这么一番话,主要是还是不明白这几日沐予清是不是察觉了什么,回沐氏可就是回了牢笼,不仅不安全,还更难拜托这个人了。
“好。”
就这么一句话,弄得赫连容秋有些惊讶,接下来更令他惊讶的是,这沐家主还是个雷厉风行之人,说走就走,片刻不留,立马就向江家道了一声就要走。
近来江海平也不知道在搞什么,忙于自己的事再也不关注他俩,本以为他俩自己走了便是,没想到江海平还亲自相送。
城门口,赫连容秋依旧躲在黑纱之后,看着那脸色有些许苍白的江海平,冷笑,这人识海受损,至少得温养三五年才能好。可又见到那人时而勾起唇角的笑,让他有些不安,总觉得江海平才是个冤魂,自己是害死他的凶手,自己一见他的眼神就觉得是被恶鬼盯上的眼神。
自己当年到底对江海平做了什么啊,这么恨自己!
终于将两人送出城,江海平揉揉眉心,视线不自觉的凝视在飞行的黑衣人身上,沐家前辈?他摇头,感觉自己最近要走火入魔了,看谁都觉得像那人。
后方传来脚步声,藕荷色衣袍男子站在他身旁,替他拿下肩上一片黄叶,叶片轻飘飘落地。
江海平闭眼:“蒲澜,我梦到他回来了。”
蒲澜俊逸出尘的面上挂着清浅笑意:“哦,那看来需要加强药力。”
两人不语,只有沙沙风声,突然江海平睁眼,锐利目光直直钉在那张笑容温和的脸上,开口道:“有日夜间做梦,他来到了我的梦里,我有感觉,他是真的回来了。”
面色不改,蒲澜一双极具欺骗性的狐狸眼弯弯:“是么,招魂不成竟是入梦了。我可是怀疑你病得更重深陷梦中,自己将识海毁了。”
犀利目光移开,江海平心中仍有怀疑,却又顺着蒲澜的话想,到底,是谁毁了自己的识海?难道真是自己疯魔了?苏佩说那日可能是他自己眼花看错了,蒲澜说是他自己病重了。
那么恨自己的人,会入梦见他么,还是那副笑吟吟不谐世事的少年模样,看来真的是他疯魔了…
阳光在蒲澜衣服上跳跃,金银线绣成的发财树泛着光芒,整个人都金灿灿,富贵极了。
蒲澜挥手回城:“拿药给钱,老规矩,不拖不欠,你也切记,不可私自停药。”
风卷起落叶,飘忽被踩下,藕荷色衣袍风中飘扬,那张脸上没什么表情,睫毛不长眼皮上两道深褶,眼角微微下垂,狐狸眼多了丝深沉少了狡黠,抬眼望你是山间云雾,飘渺不知归处。
他浅淡薄唇勾起弧度,似乎在笑,一双眼却平淡冷漠。
……
按照蒲澜给自己指示所在,赫连容秋带着沐予清飞行了许久,他心中有了能够暂时摆脱沐予清的办法,但是需要一些外物相助。
两人飞行一天,赫连容秋不累,但是沐予清眼下已经是有着肉眼可见的黑色阴影了,但这人也不开口说自己累,死死撑着。
为了自己的计划,赫连容秋假意担忧地看着沐予清,问他是否疲倦,可以停下来休息片刻。沐予清摇头,眼看这样是说不通的,他只得说是自己累了,需要休息一会儿。
好说歹说把人劝到村子里,他挥手拍拍停在自己肩上的鸟,意图赶走它,这鸟乱叫两声,还是站在他肩上不走,趁他不注意偷偷啄黑纱。
沐予清走前面,衣摆被吹得翻飞,底端朵朵蓝莲绽开。他一头漆黑发丝至腰,是一匹上好绸缎,黛色发带在空中飘飘荡荡,是他一身上下唯一跳脱的东西,是个挺拔端方的好青年,可与当年一剑穿心的模样竟是渐渐重合。
赫连容秋默默在心里叹气。
两人借住在一对夫妇家里,还差点被拒之门外,两人一黑一白天还没亮就敲门,人家开门还以为是黑白无常呢,幸好那男人胆子大,也不忌讳什么,两人才成功借住。
因为男子家里房间不多,两人又都是男人,所以就住一间。男主人一看就是老实憨厚的人,将他们领进屋,笑呵呵关上门就没打扰了,让人好好休息。
房间内简陋但是整洁干净,赫连容秋看着沐予清眼下泛着的淡淡青色,再加上这里的环境,怕他嫌弃不肯休息,毕竟作为世家公子,还是首富,沐予清吃穿住行都是顶尖的,哪能像他一样四处乱跑,当年什么山洞石缝都住过。
赫连容秋铺好被子,摸起来还是松软,也没有其它味道,高兴地对身后人道:“你先休息吧,虽然此处不比你家,但情况特殊么,沐家主就将就一下吧。”
沐予清不动:“既然是你说累,你休息。”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不就是么,他不明白自己说累其实是为他而说的托辞么!真是一个耿直的沐氏家主!
赫连容秋指着床,说:“此处就一张床,那就你睡床我睡地上可好?沐家主现下就和蜀地小貔貅一般了,不若一起休息。”说着施法变了个蒲团扔在地上,就要坐下。
沐予清拉住他,依旧是摇头,就那么看着他。
两人对峙着,先前因为兆头不好被赶走的猫头鹰飞到窗棂外,站着看屋内两人,紧张气氛让它不敢叫出一声。
“好吧…我去床上,好了吧,我不会跑的。”赫连容秋先败下阵,外边鸡鸣响起,他心里也有了别的考量。
将红罗伞放在床头,他躺在床上,拉高被子遮住半张脸,一双眼睛瞅着沐予清,见他似乎是就要这样站在那里看着他睡觉,内心翻了个白眼,这人真是有够不放心自己的,出了江家地界就恨不得眼珠子都凝在自己身上,令人真是毛骨悚然。
想是这般想,他起身拍拍床边,道:“你也来呗。”
“你说什么?”沐予清面色冷得恍若结冰。
“我叫你来床头坐着更舒服嘛,怎么,有问题?”明明他是为他好,怎么一副自己要谋害他的感觉,虽然自己是有些别的想法,但是谋财可有,害命是绝对没有的。
看他没反应,赫连容秋拿被子捂住脑袋,他要站着便站着吧,关自己什么事。
过了一会儿,他感觉到有什么压在了脚边的被子上,极轻极缓,像是不想让他发觉一般。他内心冷哼,真是个倔强的人,明着请他坐过来不要,自己偷偷摸摸做贼一般就开心了么?
伴着偶尔一声的翻书声,他慢慢闭上眼睛。
一,二,三……七百三十一……
赫连容秋睁眼,探出脑袋,那边看书的人已经闭上眼睛,呼吸平稳,一看就是睡着了。睡着了还坐得端端正正,他看着都累。
鬼本就是飘飘渺渺,要做到无声无息太简单了。他已经立身床边,凑近试探,害怕这人醒来。
兴许是真的累极了,沐予清没有任何反应。
那双丹凤眼闭上,掩去漆黑冰凉,长睫安静栖息,眉眼看来秀丽得惊人,看他眼下一团黑色,嘴唇苍白,赫连容秋想,要是趁现在把知道他回来的沐予清直接解决了,是不是自己就可以一路安全了。
叹一口气,他摇头,没必要,也不至于。
再说,他也不确定沐予清是不是真的睡着了,万一是将计就计呢。
轻轻抽走他手中的书,赫连容秋松一口气,气才松到一半,那人直直就往床外倒,吓得他上前护住,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低头,还好,没醒。
施法将人挪到床上躺好,被子一拉,大功告成。
窗上猫头鹰叫一声,引得他偏头看,不知怎么他就是被这些扁毛玩意儿喜欢,老爱往他身上凑。施法封了它的嘴,想了想,他又施法将外界声音隔离,怕外面时不时的鸡鸣声吵醒沐予清。
然后就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绝对的安静下,是绝对的无聊,他坐在床头看从沐予清那里取走的书,一看,头大,这大概是一本绝版古本,语言晦涩难懂,也难得沐予清可以看那么久才睡着,他看了两页就头昏脑涨,睡意朦胧了。
百无聊赖,不知道怎么他还是看了下去,直到床上人发出一声呻吟惊醒了他。
床上沐予清细秀的眉微微皱起,大半张脸都被埋在被子里,有细微的声音从被下传出,听起来似乎很难受的样子。
赫连容秋大着胆子摸摸他的额头,常人应该是什么温度来着?这人似乎有些烫,还出汗了,难道发烧了。
被下人开始挣扎,呼吸急促。
后知后觉,他反应过来,是被子盖太高了,连忙拉下来。那白净的脸上闷出一层粉色,他扇风降低一下那人周身温度,手忙脚乱,终于床上人又呼吸平稳了。
赫连容秋敲着额头,真是,差点直接闷死人家沐家家主了,这下他能确定沐予清是真的睡着了,一看都是要被闷死了还等着他来解救,当然,还是不排除演戏的可能。
天光入户,他收回放在沐予清额头的手,久违的属于活人的热度留在他手心。忽然,手腕被抓住,一段温热沿着手臂窜入心间,解不开,拉不走。
他想,这是什么,最为厉害的禁锢了,这谁还敢动,难道是醒来了?
他趴在床沿,想着等一会儿看那人会有什么动作。法术使房内静极了,被拉住一只手也不方便看书,趴着趴着他也慢慢闭上眼睛。
休息是最好的疗伤方法,他早前受过的伤还没好全呢。
意识恍惚前,他还在想,自己这受伤的身体还能不能完成计划的那件事,不成功可就只能撕破脸了。
睡梦间,沐予清迷迷糊糊醒过来,顺着手看见趴在床沿的赫连容秋,又放心睡去,手却没有放开。
窗棂猫头鹰发不出声,幽怨地瞪着大眼睛直勾勾看着屋里两人,脖子酸了又歪着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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