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爱着你

　　两天后葬礼，天气预报明明说是下雨，却没想到是艳阳高照，湛蓝的天空，伴随着温暖的风，阳光适时地洒下来，暖洋洋的，似乎没有一点悲伤，甚至还带着一丝喜悦的气氛……

　　礼堂里站着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女人一生最美丽的瞬间被定格在这一方小小的黑白照片中，照片里的女人还是年轻的样子，那么年轻那么漂亮，那么清纯，长发飘飘，白皙的脸庞上带着一个还有些青涩的微笑，一双黑色的眼睛笑得有些微微眯起，看上去带着一丝别样的温情，被白色的花圈所簇拥着，带着一份难以言说的美感，而此刻，照片中的女人却已经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静静地躺在棺材里，不同于一般的寿衣，女人穿着已经纯白的白纱裙，化妆师的技术很好，女人好像只是躺在棺材里睡着了，睫毛似乎还会微微颤抖，仿佛下一秒她便会睁开双眼，冲着在场的人们露出一个摄人心魄的微笑……

　　姜颖生前几乎已经没有什么亲戚朋友了，少数几个还有联系的亲戚在她疯了之后便也基本上断绝了联系，因此礼堂里只有姜末栩，程乔，程耀和陈嘉豪还有一些殡仪馆的工作人员……

　　姜末栩和程乔在是很正常的，而陈嘉豪则是因为听说了这个消息后表示无论如何也要来送送这个从前，或者说在她彻底疯掉之前照顾过自己的女人，还有陪着姜末栩，他知道在这里姜末栩只有一个人，需要有人陪着他……

　　而程耀的出现则是姜末栩没有想到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听到自己要出席葬礼，也坚持要跟着一起来，问是什么理由，他也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就是不说……

　　看着女人苍白又安静的面容，姜末栩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是觉得自己恍如隔世一般地站在礼堂里面，一双黑色的眼睛只是默默地看着躺在棺椁里的女人，似乎只是在看一个破损的娃娃似的，有些不满于他的样子，眉头稍稍皱起，在场的人都没有哭，殡仪馆的工作人员看着这一屋子的人似乎是感觉到了这种有些诡异地气氛，但是都没有多嘴，只是按部就班地举行着葬礼，仿佛这里发生的一切他们都没有看见似的…

　　直到女人被推进火化炉，姜末栩似乎渐渐回神，隐隐感觉自己有些呼吸困难，但是他悄悄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很好地掩饰了过去自己的失态，最终，女人还是化作了一盒白粉，放在了姜末栩的手中，他看着手中这沉甸甸的匣子，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终于解脱了，无论是对她……还是……自己……

　　葬礼结束了，陈嘉豪率先被姜末栩打发了回去，临走前还一脸忧郁地看着姜末栩，好像他是个大渣男似的，不过他也没多说什么，再怎么说，他和姜末栩也已经认识了好几年了，虽然姜末栩把自己的情绪掩盖得非常好，但是陈嘉豪还是感觉到了对方内心微弱的波澜，最后也只是安慰了一下姜末栩，接着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而后程乔也因为公司还有事情，也先行离开了，只剩下程耀和姜末栩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站在车外。

　　“两位少爷上车吧，”司机看着两人有些犹豫地开口。

　　“嗯，好的，”姜末栩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然后对程耀说道，“哥，我们回去吧。”

　　“老李，你直接送我们会公寓去，”程耀却对司机说道，然后他也没有看姜末栩，径直走到车的另外一边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说说吧，你今天到底在想些什么？”回到两人的公寓里，程耀看着姜末栩毫不犹豫地开口问道，语气有些咄咄逼人的味道。

　　“？哥，你在说什么？”姜末栩反倒是一脸奇怪，他看着程耀，苦笑了一下说道。

　　“你一直都很奇怪不是吗？再怎么说，她也是你的母亲，你对着她的……尸体，别说伤心了，你有没有看过你当时的表情，好像……只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似的，”程耀看着姜末栩，好像要从他那张漂亮的皮囊里看透他的内心……

　　“哥，你不觉得，你有点……多管闲事吗？”姜末栩脸上的微笑彻底消失了，他有些冷漠地看着程耀，这脸色变得之快，让程耀有种刚刚那个温和的少年从来都不曾存在过似的，一切好像只是自己的错觉……

　　“你……”

　　“啊……哥……抱歉……”姜末栩好像是反应过来啦，有些抱歉地看着程耀，伸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终于露出了一些疲惫的表情，他有些跌跌撞撞地坐进了沙发，然后抬起头，看着程耀，嗓子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哑，“你……是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我，是这个反应？”

　　“……”程耀没有说话，只是坐到了沙发另外一边，看着姜末栩，微微抬了抬下巴，看着姜末栩。

　　“咳咳……”姜末栩咳了两声，然后才缓缓开口——

　　最初的时候，姜颖还没有疯，或者说，没有完全疯掉，变成现在这样一个神经病，她还是会耐心地抱着自己，给自己讲故事，然后想象着那个男人会回来，哪怕只是一次也好，能够来看一下这个可怜的女人，就这样，一天又一天，一周又一周，一年又一年，直到姜末栩都能打酱油了，男人还是没有回来，终于女人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之后，渐渐地忧郁了下去，但是当时的姜末栩似乎并没有发现女人的异常，但是也还好，没有那么严重，直到一天——

　　姜末栩放学回家，看见家里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而自己的妈妈跌坐在地上，眼睛瞪得很大，一脸不可思议，还有悲愤，男人只是匆匆瞟了一眼自己，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姜末栩根本不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那天之后女人的精神状况越来越糟，她也不再抱着自己给自己讲故事了，从那天后，家里很少可以平静地吃上一顿饭，每次吃饭，对于年幼的姜末栩来说，可能都是上刑，然后女人时常会莫名其妙地对自己发起脾气来，好一点的情况是冲着自己骂什么“畜牲”，“野种”，更加糟糕一点的则会对着姜末栩动手，有时是掐姜末栩的脖子，有时是拿着刀在姜末栩瘦削的身体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狰狞的伤疤，因此那时在上小学的姜末栩一年四季基本上都是穿着长袖长裤，也因此幼小的姜末栩变得有些沉默，很难和同龄人一起玩耍，当别的孩子在操场上做游戏的时候，小小的姜末栩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用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带着一丝冷漠看着那些孩子，但是他并没有想要加入的意思，只是看着……

　　后来陈嘉豪闯进了他的世界，这个阳光的少年似乎在一定程度上也改善了一些姜颖的精神状况，这一段时间，姜末栩觉得自己是过得很是平静，甚至有种自己生活在普通家庭里似的，但是这样的日子也没有持续很久，最后姜颖还是接受了治疗，经常被送去医院，姜末栩不知道她遭遇了什么，或者说那时的他并不感兴趣，只是他看着渐渐消瘦的女人，最后决定就让女人待在家里吧，自己可以养活她的……

　　于是还在初中的姜末栩开始了打工之路，再之后……

　　便到了现在，姜末栩慢慢地说完，轻笑了一下，看着程耀，“哥，我说完了，怎么样？”

　　“……”程耀没有说话，或者说根本说不出话来，他可能真的很难想象有这样一个母亲，姜末栩的儿童时代是怎么度过的，那时的姜末栩只有一个人，而且他还那么小……

　　“哥，我有点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嗯，”程耀想着姜末栩刚刚说的话，心里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但是到底哪里有问题，自己又说不上来，便只好有些发愣地说道。

　　姜末栩打开自己的房间，脸上露出了一个近乎扭曲的微笑，似哭非笑，刚才那副游刃有余的样子顿时荡然无存，他整个人好像马上就要摔倒似的，有着疯狂地冲向了那个上了锁的柜子前，从口袋里掏出了钥匙，打开抽屉，里面躺着各种瓶瓶罐罐，他拿起一瓶看了看，然后倒出两片药，塞进了嘴里，也不喝水，干嚼了几下，药片的苦涩顿时刺激了姜末栩的舌头，让他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苦味反倒是减少了些那些压抑在自己心上的沉重的石头……

　　“你确定不需要再休息一天吗？”第二天，陈嘉豪出乎意料地看见姜末栩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脸惊讶地问道，“怎么今天就回来了？你要是实在不行要不……”

　　“要不什么？”姜末栩还没说话，程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一边凉凉地开口问道。

　　“啧……”陈嘉豪看见程耀，心里默默地觉得今天出门肯定没看黄历，不然怎么会撞上这尊大佛！表面上还是说道，“呵，内啥没啥……嘿嘿……”

　　“……”程耀看着陈嘉豪，总是觉得对方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满桌自己，但是他不说，自己也懒得问了。

　　“哥，什么事？”姜末栩这时开口了，他看着程耀，轻轻地笑了起来。

　　“……”陈嘉豪看着姜末栩脸上春风般的微笑，有些无奈地想要装作眼瞎。

　　“早饭，”程耀说着便把一袋早点扔在了姜末栩的桌上，然后便有些不自然地走向了自己的位置……

　　“我的妈，我不是在做梦吧！”

　　“没有做梦，”姜末栩有些无奈地看着陈嘉豪，说着还拎着袋子在陈嘉豪面前晃啊晃的，不知道为什么，陈嘉豪愣是从这个动作里看出来了一点炫耀的意味？

　　“喂，我说，这个家伙突然这样对你，怕是没安什么好心吧，你可要当心点儿啊！”陈嘉豪凑近了悄声和姜末栩说道。

　　“嗯，我知道的……”姜末栩闻言，脸上的笑容顿时淡了很多，他慢慢地抬起头看着陈嘉豪，“我都知道的……他为什么会这样对我……但是……没事的，就算他有别的目的，下辈子这样……或许，也挺好的……不是吗？”

　　说着姜末栩又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行了，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赶紧吃早饭了，我快要饿死了……”

　　“……”陈嘉豪看着对方生硬地转移话题，便知也不好再说下去了，便只好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姜末栩，“你……到时候别真的后悔啊。”

　　“嗯……我知道的……”姜末栩一边吃一边说，“对了，老余那里你帮我请假了吗？”

　　“啧，早就请好啦，老余说了，等你高考结束再回去，反正你现在也不缺钱了嘛，也别那么累了，好好休息休息真的是，也不知道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他……也可能是……为了我自己吧……”姜末栩眯起眼睛，有些慵懒地说道。

　　“咳咳，你这话就很高级了……”陈嘉豪不由自主地吐槽道。

　　“噗嗤，那是，对于你这种……来说呢，或许是有点高级了。”姜末栩毫不犹豫地开启嘲讽，他挑了挑眉，看着有点想要跳脚的陈嘉豪不紧不慢地说道。

　　“妈卖批！老子怎么就认识了你这种家伙啊……真是白瞎了我的心啊……嘤嘤嘤……”

　　坐在一边的程耀看着笑着聊天的两人，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不太舒服的感觉，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好低下头，不断地告诉自己千万别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

　　是的，自己千万不能忘了，最初他打算接近姜末栩这个人，是为了把他赶出自己的世界，以一种极其卑微的方式离开，让他看见他和自己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但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渐渐感觉一切的行为，一切都语言似乎开始渐渐偏离了最初的轨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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