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她的故事(2)
黄昏时候,带着炽热温度的余晖穿过车窗,滤出温柔的色调,在人的脸上形成泾渭分明的光与影。
窗外的高楼像老式的放映机,一帧一帧地闪过,或高或矮。
像这样,应该是坐着或者站着一个漂亮的人。
还差一个,一个戴着耳机同样沐浴在同一束光里的少年。
他会猜测那个女孩的故事,会想她的眉头蹙。
剧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吗?
如果不是突然的急刹车,如果不是一个挎着菜篮的大妈从拥挤不堪的人群中神奇地挪到周艳身边并且抢座成功,如果不是被推开自己重心不稳一脚踩在一个大爷的脚上,如果不是一个不通情打理的大爷,周艳不会醒的。
看,这才是真正的生活,糟透了白送别人都不要的生活吧。
周艳低头道着歉,眼眶却莫名湿润。一股酸意从心头上了眉头。这嘈杂的车厢里自己却孤独得像个小丑。
哪怕在余恬唯面前怎么找借口说留在学校学习,终归在黄昏时踏上回家的路。
像狗皮膏药一般的命运,为什么我是我?
周艳羡慕余恬唯,从第一眼开始,嫉妒与羡慕就像苔藓在阴暗的心底一丝丝蔓延,不见天日。
干净的鞋子们乖乖地排列。
接送的私家车会欢迎那些陌生人的到来。
体面的父母会一边讲着普通话亲切打招呼,偶尔接一下工作电话。
偏偏听她话的男生。
然而这些的所有的心思都化作一张伪善的笑脸。虽然拙劣但是顽固。
也许是一种心理疗法。她靠近余恬唯,慢慢发现她的一切秘密与幼稚,并暗自享乐,好像这样余恬唯就不是她想的那个人,又或者自己在一点点靠近她。
有一天周艳发现余恬唯对韩沛的不一样。虽然她害羞地否认了,但周艳心里翻了个白眼:切,装什么装。而最让周艳欣喜地是她发现韩沛对余恬唯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
就这样好像揣着所有真相,周艳贴心地安抚着余恬唯,说她人美嘴甜,只要主动一点谁受得了,还故意暗示韩沛对她与众不同。
而余恬唯正如周艳所想,天真无邪地接受自己善意的谎言。
可是叶镜不一样,她总能揭开自己最真实的面具。
那个冷漠孤僻拽到令人讨厌的叶镜,周艳却怎么也看不透,甚至连靠近都很难。
可她却依旧有自己羡慕的一切。
连女生都要认同的脸,周艳不止一次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失落。
嘴上虽然讨厌着叶镜的性格作风,却实实在在地承认在一众清汤寡水的好好学生中成为焦点。
哼,周艳心中一嗤,这一点她倒是和余恬唯很像。
唯一要感谢叶镜的大概就是叶镜让余恬唯吃瘪了。
韩沛那样一个少年,油盐不进,叶镜却偏偏好像轻而易举就能走进。
直到有一次自己在办公室偷听到班主任和叶镜舅舅的对话。原来叶镜是被家庭抛弃的。那一天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天空都被打开了。原本高高在上的叶镜好像一下子被自己踩在了脚下了。叶镜是个可怜人。这样的认知让周艳在叶镜面前有了底气。
公交车终于到了终点站。周艳这才从思绪里回过神来。原本拥挤的车厢,人已经寥寥无几。周艳在司机师傅的催促下匆匆下车。
从这里到自己家还得坐一辆乡村公交。
村头下车后,周艳发现小卖部的大叔和店门口闲坐的老家伙们时不时向自己投来复杂的目光。周艳挺了挺脊背,快步离开。
绕过一个山弯头就是周艳的家。等看到自家白色围墙上的红色油漆大字,周艳才知道借高利贷这件事已经不在是一个家的秘密了。
周艳警惕地望了望四周,然后才迅速进了家。
那一晚家里没有开电灯,晚饭草草解决。半夜时分,门口传来巨响,有人在砸门。周艳吓得要大叫,妈妈赶过来捂住了她的嘴。
家门口不断有人大骂,石块砸破了窗户,玻璃碎了一地。
就那样,母女两个窝在角落里过了一晚。那一晚,周艳只问了妈妈一句话她们要怎么办。妈妈猩红疲惫的双眼布满血丝,凌乱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那是第一次从大人的眼睛里看到了卑微渺小与无可奈何。
那一段时间,周艳沉默了许多,整天都战战兢兢。
而关于周艳的一切却都悄然在班级里发酵。
连一向不听八卦的叶镜都听到了一些。
课间休息时,赵科洛轻声问叶镜:“周艳她爸借高利贷啦?”
叶镜问她:“你怎么知道的?”
赵科洛指了指那边聚在一起的男生:“好像是蔡杰说的。他说他上次看见有两个社会流氓来找周艳,觉得可疑偷听了一下。我去,高利贷好危险的啊。那周艳是不是被人盯上了啊。我看这段日子她确实有点反常。”
叶镜嘘了一下,看见周艳一个人在座位上,脸都快藏到书里面了。周艳这么敏感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大家嚼舌根。叶镜收回目光,让科洛不要多嘴。
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同班同学不自觉的疏远,连余恬唯都含蓄地表示过被社会混流氓盯上很危险,父母让她保护好自己。
孤独愈发膨胀,自卑愈发嚣张。每一个人带有少年时期特有的同情与害怕的眼神,都化作嘲笑,如此耀眼而残忍,犹如新书划过指缝的裂口,细小尖锐而不可忽视的疼痛。
周艳变得愈发沉默寡言,独来独往,整个人阴郁惊慌。好几次周艳的室友口无遮拦,议论着周艳大半夜不停地尖叫,要不就是一个人偷哭,瘆人得慌,甚至有人说她精神抑郁。本来已经要平息的风波又因为周艳的精神状态而死灰复燃。
临近期末,一个雨季沉闷的雨天,教室里死气沉沉,外面逼进来的热潮让人浑身粘腻,透不过气。闪电像是发作的血液病毒在紫色的天空伸出可怖的印记。一记惊雷,周艳突然大笑起来,疯狂抓自己的头发。原本在自修的全班一下子都被震惊到,周艳的同桌吓得跳开了座位。
也不知道是谁多嘴了一句:“我靠,周艳不会发神经了吧。”这一下子像是盖棺定论一样,所有人都惊惧地看着周艳。
而周艳此时突然停下来手上的动作,站了起来径直走到蔡杰面前,拿起他桌上的书狠狠地摔在了桌上。
“是你,是你。很有意思吗?你的嘴最恶心最臭了。我诅咒你,我诅咒你,我诅咒你。”周艳的疯狂让蔡杰惊悚不已,哆哆嗦嗦地道歉道:“对对······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周艳眯着眼,冷笑着:“还有你们。为什么?为什么?没错我爸是欠钱了,那有罪吗?你们比起那些人恶毒得多了。”
坐在前排的同学赶紧溜出去想叫老师,可还没来得及,周艳就冲出了教室,在大家未所料及时翻过了走廊的栏杆。韩沛和几个后排的男生冲过去只拉到了一点衣服,吃不住力就脱手了。所有人都惊呼倒吸了一口气。
事情发生太快出乎意料,大家都呆滞住了。
叶镜先反应过来,要过去看看周艳的情况,却被韩沛挡在身前,双手推着叶镜退到旁边。
韩沛与叶镜对视了一眼,轻轻摇了摇头:“不要看。”
巨大的动静引得整幢楼的学生都纷纷出来,继而又发出惊叫。牛老师一身冷汗跑到楼下,赶紧打急救电话,其他老师高声让所有学生都回自己教室。
现在一片混乱,后来周艳什么情况,没人知道。
那天的晚自修早早结束。发生这样的事,所有的学生都心有余悸,校园里弥漫着紧张可怖的黑色氛围。所有的人都三三两两,匆匆赶回宿舍。
余恬唯本身胆小,周艳以前又是她身边的人。事情发生后惊魂未定。晚自修她弱弱拉住韩沛的衣角,求他们和她一起走。
韩沛看她确实吓得不轻,反正是一起走,也不碍事。他看了一眼卓正益。卓正益同意没什么意见。
赵科洛也正准备走,一听,立刻要求自己也要和他们一起走。
韩沛略有深意地看了看卓正益,然后转眼看到一旁已经越过赵科洛要走的叶镜。
他忙喊道叶镜:“叶镜,要一起走吗?”
叶镜转头,看了他们一群人摇摇头,只说道:“不用。我先走了。”
韩沛有点失落,卓正益早已经习惯随口问道:“她这是有什么事吗?”
一旁的赵科洛自然地搭话:“她可能要找她······”话说一半,赵科洛就生生止住,心想叶镜的事还是少说为妙。幸而大家也都没怎么在意。
唯独韩沛,听了进去。发生今天这样的事,她看起来脸色也不好,又这么着急走了。她可能要找她什么呢?
叶镜独自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她从来不怕牛鬼蛇神一说,但今夜她确确实实感到了一丝凉意。路过上次她和周艳谈话的湖边,她想起那天的情形。
她问叶镜为什么那么冷静?她说出了自己最宝贵的秘密。
周艳的话带着气急不解,叶镜看着她突然明白了只是不可思议。
她问周艳为什么告诉她这一切。
周艳解释说信任,自己愿意坦白最真实的自己。
叶镜轻笑说她还是不够诚实。
“坦白不是一种手段,也不是一种比赛。如果只是为了觉得比我更坦白,那又怎么样?能带给你什么快乐?那我也坦白地告诉你,我知道你怎么想我,我也知道是你在班上说我的家庭。可是我不在乎。我只是没有想到原来你这么在意我。你这样永远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叶镜把这件事告诉了陆臻东。
他回消息问叶镜在想什么?他知道这件事与她无关,叶镜不会像这样难得告诉他她学校里别人的事。
这件事与你无关。
嗯。
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只是有点不真实。我在想,跳下去的感觉。她连跳下去都不怕。一个人连死都不怕,失去一切原来这么简单。失去一个人也那么简单。
唉······一个人要是自己不想走出自己的魔障,那么她只能逼疯自己。好了,你别多想。
你说······有人会伤心吗?
陆臻东了解叶镜。
他斟酌许久发过去消息。
你再这么胡思乱想我会担心你。别害怕,别难过。
嗯。
所有人对这件事讳莫如深。班主任人低沉了许久,像是自责。学校里也开展了许多关于抑郁症等心理健康的宣传活动。原本两周一节的心理课也增加到一周一节。直到期末,班级里的氛围才活跃起来。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