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暮：黎明

　　2348年3月3日：“奇点”战争爆发第二天
　　这场以“奇点”命名的战争终究还是爆发了，一切都按照着书上所记述的那样发生进行着。改变历史似乎并不像电影或是小说中那么简单，外界环境的因素太强势了，根本让人无可作为。
　　指挥室内，迟暮再一次翻开了那本记录着未来的“故事书”。2348年3月，“奇点”战争确实爆发了，只不过现在这场战争还没有被称作“奇点”战争而已。再过一个星期，这场战争似乎就要结束。
　　而整颗地球，都会被这名为“奇点”的怪异攻击弄得千疮百孔。这场戏弄式的游戏被凯星引起，也将会被凯星终结。落魄的地球会陷入百年的恢复期，等待着下一次的游戏。
　　究竟有什么办法能让这场被外星人看作游戏的场面改变呢？要改变凯星全胜这个局面，不能仅依靠着这本来自未来的书。即便他与吴子航知道地球人类能够存活，能够留下火种。可不改变局面的话，地球可能百年都无法恢复力量。
　　“我有一个办法。”吴子航弯着身子坐在椅子上，双手掩在嘴前，胳膊肘定在两条粗壮的大腿上。
　　迟暮猛然抬头。
　　两人一起说出了答案：“撞击奇点！”
　　“我这就去做准备！”吴子航兴奋地跑出了指挥室。地底下的空间虽然不是很充分，但几艘飞船还是很靠谱地移了下来，现在就派上了用场。
　　而那书上并非没有写下阻止“奇点”战争继续进行的方法，只不过这方法有些困难罢了。书上写：奇点的引起并非是无中生有的。在太平洋的万米高空，有一处隐秘的真正的“奇点”。那是凯星人用作唤醒奇点爆发的开始，可以看作是一个——引擎。这个引擎就像是个永动机一般，如果不打断它的作用，那么它就会一直存在，而属于地球的这片星空就会永远处于压缩爆发的状态，永不安宁。
　　但是，撞击奇点必须要有一个足够大的力量。
　　战争期间，各大飞船公司互通有无。卫兵的弱势也在吴子航的带领下弥补了过来，飞船不停地更新换代。可以说，各大公司最先进的飞船已经达到了相似的标准。目前卫兵最新的飞船是812型号，在核反应和物质聚能压缩共同作用下，十秒内全力加速可以达到每秒万分之二点一的光速。而卫兵-812是特殊两千吨级飞船，根据最简单的公式计算，对奇点的冲击可以实现超过一亿牛顿的巨量。
　　已经有了解决办法，接下来就该是实施了。可这个量究竟能否将那万米高空所存在的虚幻的奇点撞散，谁也给不出来具体的答案。而且，唯一令人担心的就是——风险。
　　这个风险不说别的，单单是撞击产生的冲击力，都会让飞船直接毁灭。而处在飞船内的人员，也必死无疑。能留下个全尸都是个问题。
　　迟暮瞧着空荡荡的指挥室，回想起了吴子航父亲曾经与他在雷星上的那次短暂的交谈。这本从未来而来的书，曾经被撕下了一页文字——那张死亡通知单！也正是因为那张死亡通知单，权心才离开了吴子航，独自走上了找寻生机的道路。儿子已经没有了母亲，权心绝对不能再让儿子自己出事儿……
　　“你放心，我绝对，绝对不会让他死在这里……”迟暮眯着眼睛，胸前起起伏伏，呼吸略微急促了起来。
　　……
　　2348年3月6日：“奇点”战争爆发第五天
　　迟暮敲开了父亲燕天章临时分配住点的房门。地下空间有限，地表能下来的人都已经下来了，一个普通人只能分到两立方米到三立方米的生活空间。上下铺的设置很好地帮助零号战区联合国指挥部进行空间分配协调。为了能让地下工作运转得更加顺利，一些人甚至放弃了自己的生活空间，直接常驻在了工作点。
　　“爸。”推开了泡沫塑料的房门，迟暮挨着燕天章坐到了下铺。这是一个单隔间，为了让萧然安心，迟暮把她和父亲安排到了一起。
　　“怎么样了？地表情况严重吗？”燕天章那健壮的身体，仅仅是一年的时间就已经变得松松垮垮。他知道，这是当初注射血清留下的后遗症，但没想到这后遗症来得这么快。现在他的战斗力恐怕就跟地球上的新兵蛋子似的，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
　　当他将所有与凯星雷星相关的资料交予联合国后，便退居二线了。以他的能力，管理一个城倒是没有问题，就是作为小股战略部队去突击完成特别任务也是可以。但是全球规划的行政军事战略——况且还一点儿不了解地球——拯救地球的事儿，他也只能都交给儿子和子航去做了。
　　“很不好。”迟暮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他抬头瞧了瞧上铺，萧然正裹着被子睡着了。他单手扶着与床边只有十厘米距离的塑料墙面，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战区已经完全毁了么？”燕天章微皱眉头。其实以凯星的实力，他早就猜到有今天的结果。如果凯星不能展现出瞬间摧毁地球的力量，那他才会怀疑凯星的目的了。
　　迟暮抿了一下嘴唇，眼睛盯着脚下不太平整的泥地，没有回答父亲的话。即便是不回答，答案也是已知的了。
　　燕天章眼角的皱纹又多了几道，他眯着眼瞧着自己的儿子，仿佛他昨天还是那个五岁的小男孩儿。一个单纯的，不知道自己会被传送到不知名的世界生活的小男孩儿。那小男儿有爸爸，有妈妈，他有一切小孩儿拥有的幸福。然而转眼间，小男孩儿却已经长大成人了。他没了妈妈，没了爸爸，即将——也没了家。燕天章觉得自己亏欠儿子太多太多，但他说不上话来。他等待着，等待着儿子开口。他知道，不经常见面的儿子肯定有话要对他说。
　　“爸！”迟暮的声音很是沉重，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叫这一声爸。他知道自己不该把父亲一起带来地球的，更不该说接下来的话。如果父亲没有来地球，那么他一定还在雷星上好好任着他的官职，直至退休安度晚年。可现在——只有战火纷飞与慌乱的人心……
　　“我想请您帮个忙。”
　　“明天我会和子航一起去执行一项秘密任务，包括联合国在内也不知道我们俩要做的事情。但是这项任务执行完成了，兴许就能拯救地球，而我和子航很有可能也会——在天空永眠。”迟暮仰起了头，幻想着天空中那道绚丽的烟火。烟火闪耀的时刻，也就是他要歇息的时候了。
　　燕天章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眼瞳明显颤动了一下。
　　“你要去做什么任务？我去做吧，我都五十岁了，也不怕出什么事儿。”
　　“不行！”迟暮瞥过一眼，果断地拒绝了父亲。他知道父亲肯定会因为曾经过往的对不起他而想要替他去死。但他又更重要的事情托付给父亲。
　　咕咚，萧然在上铺翻了个身，睡得很熟。
　　“我来找您就是为了更重要的事情。”不知为何，迟暮总感觉自己欠吴子航什么东西，兴许是上辈子造下来的孽吧。他不希望吴子航真的死在这场战争中。
　　只剩下最后的“奇点”战争了，战争结束的时候，地球上的一切都会归于平静。只有度过了奇点战争，吴子航还活着，他才能安心。死亡通知单，绝对不能被下出来。那本回忆录中没有提及其他人的情况，却单单写出了吴子航的死亡通知单，这便说明了它的原主人对那件事一直耿耿于怀！甚至，迟暮认为这是未来的自己给自己的传讯，就是为了不后悔！
　　“我和吴子航会想办法让自己存活下来的，但是不保证出现什么意外情况。所以，希望到时候您能帮助子航活下来！我无所谓，但是子航！——一定要让他活下来！”迟暮正色瞧着父亲的面庞，眼神中满是紧张与恐惧。他不怕死，怕的是既定的现实无法改变。
　　父亲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他知道这种请求太难了，让父亲放弃儿子，而优先去救别人的孩子。这是任何一个父亲都做不到的事情。但燕天章的脸上并没有为难，也没有痛苦。有的，只是一眼真诚。
　　他笑了，轻轻地对着儿子微笑着。
　　看到父亲的微笑，迟暮也笑了。这是只有他们父子才懂得的语言。迟暮轻轻地站起了身子，看了看睡在上铺的萧然，摸了摸她的小脸，随后无声地退出了屋去。
　　2348年3月7日：“奇点”战争爆发第六天
　　飞船行驶在无尽的黑暗，仿佛下一秒就要湮没其中。卫兵-812本可以在一瞬间就抵达他们想去的地方，但在漆黑的夜晚包裹下，时间似乎又显得很漫长。空中的云好像要凝结成固体，狠狠地砸在飞船上。
　　飞船的外表不停地受到空间挤压，崩崩的声音却像是传不到两个人的耳朵里似的。他们相互望着对方，飞船已经设定好了目的地路线，自是不用他们去管。如果折在了半路，那也只能说是他们或是地球——与生存下来无缘了。
　　“喂，我问你一句，你要跟我说实话。”吴子航的眼里有好奇，也有逗乐子的肆意。
　　“有话就说，有屁快放。跟我这磨磨蹭蹭的干啥？”
　　这个时候，两个人基本上都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结果，但都不选择提那个结果而已。与其说那些没用的，倒是不如聊聊自己一直想知道的。
　　“你到底喜没喜欢过人家？”
　　“谁啊？”迟暮皱着眉，装作不知道是谁的模样。
　　“行啦！飞船上就咱俩，你还跟我装蒜？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在百慕大穿越时空湖区去往雷星的时候，我就发现你俩好像有毛头！”吴子航挑眉笑道。
　　飞船上的咚咚声愈加剧烈，吴子航好像要引引迟暮的情感话题，好让自己不去瞎想那可能一瞬间便碾压了包裹着他的飞船的“奇点”。
　　他看不出迟暮是不是不想提这个问题，只是见他平静地坐在副驾驶座上。吴子航脸上的笑容跟着迟暮也一起耷拉了下来。
　　许久才听到迟暮再一次说话。
　　“我跟她是不可能的。”他淡然地回答着那个问题，同时也是回答着自己这两年走过来的路。
　　“别这么说嘛！”吴子航的眼角又弯了起来，“当初要不是在行刑处生了那样的事儿，说不定你俩早就成了呢！我告诉你啊，这还是在你自己去做的情况下——要是有兄弟我帮你，保证半年拿下！”
　　“行了，现在说这个有意思吗？”迟暮有些不悦了。
　　其实，他早就得到了秦夕苑的消息，只不过从未去提过而已。就连萧然，他都没有告诉她姐姐的情况。2347年7月，吴子航被联合国秘书长辛吉德任命为零号战区正指挥官，而他被任命为了副指挥官。
　　拥有了这么大的权力，他当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去寻找秦夕苑的踪迹。同出于一个福利院，还是一同长大的伙伴，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即使是在雷星生活的一年多的时间里，他找寻不到秦夕苑的踪迹，却也没有忘记这个人的存在。
　　高心福利院是经过正规登记在册的，迟暮生活在这儿，他自己也在联合国居民的记录档案里，这就更不要说秦夕苑这个地球本地人了。他利用联合国的系统查找到了秦夕苑的信息，同时也希望能再一次看到夕苑出现在地球上的记录。
　　事实果然不出他所料，秦夕苑的档案在太平洋区域出现了一次激活状态。不过不是在亚洲大陆上，而是在太平洋上的一座海岛里。那是在2347年4月，地球被外星入侵已经成了人类所共知的事实。地球人类力量一致对外，不论是杀人犯、窃贼还是说一直在大海上肆意的海盗，都归属到了联合国的管辖。只要是有心保卫家园的，不管曾经身份如何，都可直接联系联合国，成为地球反击重拳的一份子。这就是结合一切力量，一致对外。吴子航之前给迟暮提及这条政策时，还提到了二十世纪的中国实例：两党虽然对峙，却又共同合作先将法西斯势力赶出了中国。
　　迟暮倒是没有注意这条政策对反击凯星有没有用，倒只是觉得多亏了这条政策，他才能再一次找到夕苑的踪迹。知道夕苑安全活着，这就足够了。
　　可一个问题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为什么不回来呢？
　　既然已经安全了，既然已经回到了地球，为什么不回来找他们呢？
　　迟暮想不通这个问题。日复一日，将近一年的时间过去了，迟暮不停地胡思乱想，却也是没有想通这个问题的答案。
　　如果说这颗星球上还能有谁与秦夕苑有些关系的话，那就是迟暮、萧然他们几个人！可夕苑选择了逃避，选择了与他们不联系。
　　现在的迟暮和吴子航已经成了零号战区的指挥官，但凡是在太平洋区域归属于联合国的地区和人，都该知道指挥官的名字。难道她有什么难言之隐？受制于人？不可能！虽说地球上现如今的情况还不如海盗肆虐时那样好，可大部分的海盗也都归顺了联合国了。即便是有想发战争横财的，也逃离了地球去往了雷星。鬼知道在地球上待着是发财还是被凯星人消灭掉？
　　可她为什么就不肯联系他俩呢？
　　……
　　迟暮不想再去思考这个问题，也不准备去那座海岛上打扰到秦夕苑。只要她安全着，就无所谓了。保卫地球的重任还在他们的身上，即便夕苑选择了逃避，不和他们站在一起，他也不准备去指责什么。战争给普通人带来的摧残不只是血痕，更多的是心灵上的震颤。迟暮、吴子航还有萧然一开始也是接受不了这“本已知情”的战争，可当他们习惯时，便也释然了。只能去努力，努力，在努力！让自己在这场战争中存活下来，让地球在这场战争中存活下来。
　　除了他们几个人外，没有人看过那本关于未来的“回忆录”，也没有人知道那似乎已经被定格了的历史。但迟暮他们有这个力量，既然已经知道曾经的悲惨，那就更要防止不幸的发生。
　　也许是这本书的存在，才让夕苑放弃了自己，放弃了与自己联系。迟暮能猜想到的，也仅此而已。
　　……
　　至于那男男女女之间的情爱问题，迟暮坐在驾驶座上只是轻轻笑过。他曾经确实想过这个问题，他也是个正常人，对异性是有着倾慕之心的。这是书上所谓的“青春期”。夕苑也确实让他有过好感，可那些好感都在这查找到夕苑踪迹后的半年多时间里消散殆尽。他只觉得，夕苑是个懦夫——不，懦夫这个词该是说男人的，自己根本没有资格说这句话。她只是个女生，是个柔弱的女人。男人没资格去埋怨女人什么，只能恨自己的无能。
　　现在，他的心完全放在了拯救地球上。他不希望这个即便是落后，但给了他无穷的蓝天白云的美好家园覆灭。与雷星相比，这里更像是他的家。
　　……
　　“飞船飞行高度两万一千米，离地坐标（37，64）。”飞船已经飞到了差不多的高度，接下来就到了蓄力冲击的时候了。
　　“校测目标点（44，70），坐标距离9.20。修正，坐标距离单位9。再抬高一千米，准备俯冲撞击！”迟暮大声叫道。
　　飞船内，即便是只有他们两个人，却也是无穷得热闹。两个人的心被那奇点点燃，带动着周围的空气摩擦生热。迟暮和吴子航恨不得自己与那奇点一起爆炸了才好，这样就能直接解决掉艰巨的问题。但是自己的命还是要懂得珍惜，能活凭什么交给死亡是吧？
　　“再次修正，校测坐标点（36，65），坐标距离9.43。冲击准备——”
　　飞船上顿时拉响了疯狂的警报，红蓝交接的光芒闪烁在两人的眼中，刺进了他们心里。
　　“全力推进！”
　　嗡、嗡的两声——迟暮与吴子航同时全力推下了核反应和物质聚能压缩，推动杆卡在了那里不能再多进一分。
　　黑夜之中，只见到万米高空一道光芒闪过。原本安静的地球突然燥热了起来。被奇点战争折磨得无法入眠的人们通过地表检测发现了有人在地表作出了明显的活动。所有醒着的人，尽管不是都看到了那道明显的光芒，却也是都听到了那阵惊天巨响！
　　天空中白紫色的光芒轰然散去，刺透了那残损的万云国度。紧接着，那万云国度便瞬间消无。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将几千里的乌云全部给击散了。清风一过，它们似乎又化成了雾，化成了水，化成了透明的空气。
　　原本还在时不时突现的“奇点”全都冷静了下来，或是溃散，或是停止了运动。那些被席卷到空中的庞然大物一件件坠落。零号战区仿佛下了一场杂物雨。飞船落到了高楼大厦上，小房长到了大树上，烧烤架被挪转到了瞭望塔基站顶端……
　　“发生了什么？”
　　“快点儿去查一下！”
　　“给我联系上零号战区的通讯，我要立马知道太平洋上发生了什么”
　　……
　　普通人心中慌乱，担心凯星人又发动更加猛烈的进攻；联合国中心也是一片慌乱，他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如果凯星再进行更加火烈的进攻，地球便真的是完了。如果是零号战区有人对凯星进行了战略反击，为何这么大的行动没有上报总部？
　　“该死！”如果让我知道是谁做了不可原谅的事情，我就送他全家上军事法庭！辛吉德恶狠狠地击打着玻璃桌面，丝毫不顾上面已经裂出的三条长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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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48年3月7日夜晚十一点十七分：“奇点”正式战争结束了。
　　天空中爆射出烟花的那一刻，一道最亮的光也闪了下来。那是最璀璨的烟花，为人类点下了百年的生存时间，也点亮了某个人的短暂一生。
　　空荡荡的房屋内，他轻轻地动了动自己的眼，发现自己还有知觉，还能控制自己的身体。随即，他动了动手指，还想要扭扭腰。却发现，听到了嘎吱嘎吱的声音。
　　用了三四分钟的时间，他才勉强睁开了眼，然而却是满眼怪异，满脑子的混乱交织在一起。
　　屋顶的白炽灯不是很亮，但很刺眼。那一道光化成了七种颜色流到了他的眼里。他想抬手挡住那道光，却发现手臂重得惊人，似乎有二三十斤。
　　再三试探下，他还是举起了胳膊。因为他发现，自己的胳膊似乎没有什么痛感。可他记得，自己从高空坠落的时候，即便是有逃生座椅的防护，可还是将全身的骨头都摔断了。那可是万米高空，爆炸的波动，让他的降落伞在半空就毁掉了。
　　对了！他猛然想起。
　　“子航！”他突然吼叫道。然而紧接着就是被自己的声音给吓了一跳。
　　这哪里是他的声音？这是机器人的声音，这是无情的声音，这是让他恐惧的黑暗的声音！
　　“子航！子航你在哪儿？”即便这声音很吓人，吓到了自己，可他忍不住喊出来。他害怕，他恐惧，那些文字似乎成了真正的现实。他恨，他恨那个家伙，为什么到了最后，那个家伙还是跟平日里调侃他似的一般讨厌！
　　……
　　在飞船自控好极致速度冲向奇点后，吴子航与迟暮一同驾驶着卫兵-812上的一艘小型飞船从卫兵的后部冲了出去。但他们并没有飞远，必须要等着瞬间撞击的成功。
　　然而，当卫兵-812以每秒万分之二点一的光速对着那透明的“奇点”撞击过去时，却在一个瞬间被定格在了原地。
　　迟暮与吴子航远远地望到了这般情景，小型飞船的侦查器上显露出了一道漆黑的身影。两点红光只是瞬间强烈地闪了一下，迟暮却感觉到对方似乎在嘲笑、在嘲讽。瞧不起他的无能、瞧不起他的无奈、瞧不起他的无所作为！他的内心仿佛被摄了魂，就像无主的魂灵飘荡在荒原上，凄惨可怜。他头一次觉得自己是这么得悲惨。
　　然而那道闪着红眼的家伙只是出现了一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迟暮甚至怀疑那道影子是不是真的存在，还是说自己花了眼。
　　不行，必须再一次冲击回去！迟暮的脑海中闪过了这个想法。不管那个人到底是谁，“奇点”的引擎必须得有人去毁灭。
　　可他的手还没有按下小型飞船的推动器，便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离开了船舱。
　　“吴子航！”一万多米的高空上，压力逼迫着迟暮喘不上气。可他还是恶狠狠地叫出了那个家伙的名字。他恨那个自作主张的家伙。
　　然而，飞船内，吴子航只是微笑着静静地看着被他一个紧急按钮弹送出去的迟暮。他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就是自己生命升华的时候了！
　　小型飞船再一次飞回了卫兵-812中。吴子航修正了卫兵失灵的运作系统，调转卫兵的方向直冲云霄。十几秒后调转了飞船的头，以落体的姿态将卫兵撞击了下去。
　　嘭——
　　烟花散落，静归云霄。
　　……
　　迟暮恨自己没有比子航更快一步。他们两人原本约定好的同生共死，然而自己还是上了他的当。没想到吴子航的想法与他一样——让对方活下去。只不过自己并没有吴子航那般迅速果决而已。
　　自己是真的被吴子航这个商业狡诈之人给骗了！迟暮不停地暗骂着，恨不得将吴子航刨出来鞭尸，把他给鞭醒、鞭活！可他连吴子航的尸身都找不到了。他好想哭，不停地抽噎，可他只能听到自己那令人作呕的机器的声音，除此之外，他感觉不到自己任何作为人类存在的证明。哭着脸上没有泪水的痕迹，可为什么心里却这么痛？
　　明明已经没有心了，为什么还是这么得痛？
　　吴子航，你告诉我！为什么咱俩认识才不过三四年的时间，你死了，我却这么想流泪！
　　你告诉我：为什么我的心这么痛？
　　我不想让它痛……
　　……
　　公元2348年4月.地点：珠穆朗玛峰高心福利院
　　自己是真的被那家伙骗了个底儿朝天啊。
　　迟暮只能静静地坐在床边，望着窗外的天，望着窗外的海。终日无言，日复一日地回想着那一晚的画面。回想着那个为了自己而死去的家伙。
　　这副机械身躯，是那家伙早就准备好了的。或者说，是他的父亲权心为了他而准备的。那是权心早在雷星时就已经交待给吴子航的。呵呵，自己真傻，两个再有矛盾的人，他们也是父子啊！自己怎么想不到他们私底下还有交流呢？也许吴子航，早就猜到了自己的结果。他不允许自己去为了救他而死……
　　所以，才有了后来。
　　那一夜的烟花真的很美，迟暮小时候并没有放过烟花，但知道那是一种二十、二十一世纪很漂亮的东西。金黄色的钠，紫红色的锂，蓝色的铯，绿色的铜……稀松平常的化学元素汇聚到了一起，绽放出了不一般闪耀的光芒。
　　然而天空的烟花再也不会绽放了。
　　燃烧殆尽的木柴难道还能再凭空生出火焰吗？
　　不！一定还可以再次绽放！
　　那是多么得美的烟花——他应该永存！
　　迟暮激动地站起了身，他扒着窗边儿，激动地望着外面的世界。那黝黑的金属手在窗台上不停地颤抖着。
　　“我永不会忘记这一夜的记忆，永远不会忘记那璀璨的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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