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不清的黑白

　　位于教学楼三层的会议室不算很大，刚刚好可以坐下所有美术系的老师，主要用于商量一些教学议题。
　　午休时段，这里空无一人，阴沉的天空下一点暗薄的光线射进了房间，只剩下他们二人在窃窃私语。
　　“雪还没停呀，说起来今天早上就够冷了呢。”
　　林泉就这样站在窗边，回过头看向小毅。
　　“你也别光站着了，找个地方坐下来吧。”
　　林泉从上衣的口袋取出香烟点燃。和小毅的拘谨相比，男人明显放松了许多。
　　“其实，找你来也没什么事，就是想听听你的感想。”
　　不知道男人所说的感想具体指的是什么……
　　“……什么意思？我有点不太明白……”
　　“什么意思？……就是昨天晚上谈到的那个呀……”
　　“那个……？”
　　男人皱紧着眉头。
　　“还是说……你不记得我昨天说过的那些话了吗？”
　　林泉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轻叹了口气。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就没什么印象深刻的吗？”
　　虽被问道印象深刻，但似乎并没有明确的指示，小毅此时迟钝了起来，看着眼前这个支支吾吾的男人。
　　“额……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林泉一下子睁大了双眼，并不是装腔作势的做出吃惊的表情，而是一副真的相当吃惊的样子。
　　“我在居酒屋讲的那些话，那些争执的话语……”
　　“我记得不太清了，昨晚的葡萄酒后劲有些大。”小毅一如既往的酒后断片，即使他根本没喝多少。
　　男人无奈的耸了耸肩膀。
　　“因为同性的话题，我和那个混蛋争执到了白热化，我想让你明白我的意思，还有海边的时候，你还告诉我你在大三的时候谈过的一场恋爱……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完全没想到连自己曾经的情史也说了出来，小毅一下子铁青了脸，那种绝非普通的恋情，自己就算开玩笑也不会轻易说出口吧？小毅不自然的躲避着林泉那好似窥视自己反应似的视线。
　　“我和你说……那个人的具体情况了吗？”
　　“……这倒没有。”
　　松了一口气的抚着胸口。情况好像还不算太糟糕。
　　“但听你说的时候，我还真是羡慕呢，可以让你相中的人。”
　　小毅吃惊于男人酸涩的语气和眼中流露的那抹并非玩笑的认真神色。
　　“你真那么想的吗？你也知道……对方是个男人吧。”
　　“男人也好，女人也罢，爱情和性别无关。”
　　的确，爱情和性别无关，在社会中也有为数众多的人持有对同性的倾慕。但那毕竟不是能被所有人所接受的存在，如果在工作中公开承认自己喜欢男人的，恐怕不可能不背抱任何偏见吧。这就是现实。
　　“林哥，你应该知道这现实的枷锁吧……”
　　男人不自觉的眯起了眼睛，慢慢的走进。想着“他会做出怎样的反应呢”的小毅紧张的僵直着身体，然而男人却只是悠然的坐在了小毅的旁边。
　　“你干吗这么紧张，那么你呢，你现在到底是怎样考虑的呢？”
　　“毕竟同性之间的感情只是一股脑的冲动的话……很难有结果的吧。”小毅真的早就想释放自己压抑已久的情感了，但如今却犹犹豫豫。
　　曾经的前车之鉴，对他而言过于悲痛。
　　林泉依然很平静，他舒展的放松了下自己的肩膀，双手自然的搭在了腿上。
　　“对别的男人就可以敞开怀抱，为何对我就这般踌躇了呢，我知道你对我也有感觉吧。”
　　林泉不自觉的抬高了声调，咄咄逼人的质问着。
　　“这个房间虽然隔音，但是太大声还是会传到外面的。”
　　小毅焦躁的强调着，明明自己也喜欢眼前的这个男人，但是，现在的思维就像是短路了一样，小毅已经不知道如何的思考，他想回应却又无法回应，他想逃避，却也无法逃避……
　　“你知道正常和异常的界限在哪里吧？”
　　男人把肘部放在身边的桌子上，用指尖轻轻的点着额头。就好像等待着答案的考官一样悠然的笑着。
　　“那个……”
　　话一出口，却不知道如何回答。惊喜与茫然，正常与异常，他当然知道这两者之间的迥然意义，这般场景他也早在脑海中考虑过无数次，但真到了现实当中，这抉择的后果他却很少考虑。
　　“昨天我在喝酒的时候问了自己同样的问题，我到底懂不懂得爱情，我一直在想自己对于一个男人，赤着身体的男人到底会不会排斥呢？”
　　“这是当然的吧，对于一个正常的男人来说……”小毅低着头，自我陈述着，其实他早已把异常的标签安在了自己的身上，一个令人恶心的，会被讨厌的家伙。
　　“这么说的话，你对米开朗琪罗的大卫像是什么感觉。”
　　小毅对那个雕像早已描绘过无数遍，明明只是件艺术品，然而现在的脑子中却总集中于那股间的部分。
　　“你岔开话题了。”
　　“我没有岔开话题，世人都觉得那石膏像是唯美的艺术品吧，就算是男人也对其也倾爱有加，但是为什么到了活生生的人这里却非要以性别所区分。就像我对你的感觉一样，其他的男人我的确无法忍受，但是对于你，你在我眼中就如艺术品那般耀眼……”
　　林泉的思维太具有跳跃性，他迫切的诉说着对小毅的感情，这些名词与图像却在小毅的脑海里天旋地转。
　　他顿时语塞，即使没有被强迫住嘴，然而下一句话就是被堵在那里，不知如何回答。要知道对于被告白这种事情他毫无防备，从以前开始，就不知道要怎么去讲。接受，回应，拥抱，拒绝……无数的方案，无数的行为都在这时被他考虑，但始终跨不出那行动的一步。
　　自己究竟为什么如此拘泥于他的情感呢？一股早已被尘封的情绪慢慢的涌现了出来……
　　大学的第三年，在同志酒吧的他喝的烂醉，他只想在青春的末尾放纵一把，填补平时的寡味与孤寂，闷酒过后的第二天，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坐在床边的竟是一个陌生的男人，一个静的像是装饰品一样的男人。从此，就这样逐步走向了令他心死的结局。
　　“恋爱真是不可思议呢。”
　　小毅毫无征兆的低语。
　　“喜欢是一种无形的感情吧，真是可笑，明明之前一直在幻想中期待着你，可真到这种时候，我又徘徊了起来，我总被这种东西牵绕，痛苦着，快乐着，悲愤着……总是再想，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我不怕得不到，我怕的是得到后的再次失去。”
　　被曾经的男友抛弃，就算是被渣的体无完肤，可在分手的前一刻还是喜欢着他。
　　倒是从来没想过那会有什么善始善终的结局，然而，那种“爱”的情感还是存在，那种对奇迹的渴慕还是存在，人总是爱赌那毫无希望，近似不存在的缥缈几率。
　　小毅之前总是在思索，林泉之前经历过怎样的恋爱经历呢，当注意到那张看似凶巴巴的脸再对自己露出温柔的笑容时，小毅确信，这个男人至少是可以和自己交往一生的挚友。只是当这条界限被跨过时，不知又是怎样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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