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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遇春风来
从杨钦洲公司里出来已经过了下班的时间,顾容把药箱放进医院里,打个车去了菜市场。下了车以后顾容站在街道上四处看了看,有些熟悉。
这是第一次见杨钦洲的那个小摊,这么多天过去,急速刹车的印子早已经不见了,一阵风吹过来,冷的顾容紧了紧围巾,把手揣进羽绒服口袋里。他站在小摊前思索着那天的杨钦洲,看着早已经被菜叶和污水覆盖住的地面,心里恍惚着有些酸楚。
顾容不明白,平白无故的怎么就想起了他。
“小伙子,黄瓜要不要,没什么人了,算你一块五”
摊主坐在摊子后的马扎上,左脚的布鞋已经磨坏了,堪堪露出大半个脚趾,这大冷天的竟没穿袜子。顾容低下头看了看筐里的黄瓜,最后被人挑剩的,已经不太新鲜了。他抬起头看看摊主,笑着摇了摇头。
“不了,今晚吃肉”
说着抬起脚就往前走,还没走出十步路远他便又折了回来。
“要不您给我来三根吧”
顾容清楚地记得,那天被吓到的时候,手里扔出去的黄瓜,不多不少,正好三根。想着便蹲下去看称,正好五块钱,就连钱数和那天也一模一样。
顾容从菜市场打车回来,天已经微微的有些黑了,进了家门他先冲了个热水澡,今年冬天真冷。
洗完澡出来他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家里没开灯,黑乎乎的,借着电视的光亮他在吃小面包。
正看在兴头上,手机屏幕亮了,拿过手机来一看,是杨钦洲发来的短信。
“容容,你吃饭了吗?”
“还没,在看电视呢,杨先生还是叫我顾容吧”
“行,明天这么叫,容容现在怎么不吃”
“……我现在不饿”
“那行,那你吃完饭早点睡,明天见啊容容”
顾容看了他发来的短信也没回,顺手就把手机扔在一边专心致志的看电视,杨钦洲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人回复,索性直接打来了电话。手边的电话响了,顾容看都没看就接了起来,他右手拿着电话,左手还在往嘴里填小面包。
“喂你好,我是顾容”
“喂容容,是我”
顾容脑子里满是疑惑,他把手机从右耳朵上拿下来看了看来电显示,一看是杨钦洲的名字便更觉得奇怪。
顾容说:“你不是睡觉去了吗?打电话做什么?”
“我还想问你呢”,杨钦洲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满是委屈。
“你怎么不和我说晚安啊,我一直在等你呢”
屋子里满是黑暗与静谧,杨钦洲的声音慵懒着,像是一壶醉人的醇酒,隔着几条街几个路口,半小时的车程飘过来,顾容觉得有些醉醺醺的。他抬起手举起遥控器点了静音,接着电视便没了声音,有个红色的“X”出现在右下角的屏幕上,剧中的人物对话只动着嘴巴还挺滑稽,整个房间都只有顾容的呼吸声。
“…晚安,那你早点…”
“睡”字还没说出来,电话里便又传来了声音。
“容容,你想哥了吗?哥想你了,哥想去看你。”
听见这把熟悉的声音,顾容的心里重新焦躁起来,他又放下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不知什么时候又变成了“韩哥”,握着手机的手在发抖,顾容的呼吸又粗又重,听的电话那头的杨钦洲心都要揪起来了。
“容容,你怎么了?你还听得见我说话吗?”
“容容,他是谁?你不要韩哥了吗?啊?”
顾容握着手机不说话,一个电话号码他竟听到了两个人的声音,真真假假的,听着让人难过。
“喂韩哥”
顾容捏紧了手机柄,手指甲泛白。他想起医生告诉他的话,不要抗拒,可以慢慢接受,情绪稳定了再说。他闭了闭眼睛,不过在夜色里也毫无差别。
“韩哥,你来吧,你以后想来就来吧”
滚动着的眼泪从眼角滴滴答答的滑下来,他害怕呀。
为什么别人看不见的,自己能看见呢?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韩川还要折磨他呢?自从得了这个病,他就爱忘事,他忘了小时候爷爷爱用的毛笔是什么牌子,他忘了刚来北京时到的哪个车站,他忘了在工地和沙泥时掺杂的比例,他忘了韩川长什么样子。
但他记得韩川的痣,和韩川的好。
他没对不起韩川过,唯一求过韩川的就是那几张照片,但到最后韩川也没回来。
听见顾容在电话这边叫着韩哥,杨钦洲便意识到顾容可能又糊涂了,他没耽误一秒钟出门开车,手忙脚乱的竟把手边的合同带到了车上。
“容容,你等我。”
电话里的人说完这句话便挂断了,嘟嘟嘟的传来了忙音。顾容哭的真切,没听出来这句话是谁说的,但他也没太在意。
他只顾着自己委屈忘了疼痛,双手留的稍长的指甲又开始作威作福,手腕和脖子又开始遭受着血琳琳,甚至不小心划在了鼻尖上,挨着小红痣的口子在渗血,小红痣更像是聚集却未滴下来的血珠,饶是外人看了都心疼。
咚咚咚——
“容容,开门”
顾容一听见外面有人敲门,便腾的从沙发上爬起来。愣了十秒钟但敲门声还在持续不断,他潜意识里认为是韩川来了,想去开门但又不敢。
“容容,打开门,我们吃饭了。”
顾容光脚踏在瓷砖上,贴着墙根走,先是顺着手摸摸到了开关,打开了客厅的灯。他好长时间都没见光,一瞬间这么亮激的他紧紧的闭上了眼睛,觉得不够还抬起手臂挡着,觉得没那么刺眼了才放下手臂往门口走。
看见屋里亮灯了,杨钦洲便放下敲门的手安安静静的等顾容来开门。虽然他是在等,但顾容却不知道外面还有人,他在门前站定,两只白嫩圆润的脚丫相互搓着,两只手背在身后,轻轻柔柔的问了一句。
“你还在吗?”
听见顾容在问他话,杨钦洲赶紧回答他。
“在呢在呢,你开门吧。”
啪嗒一声开了门,门开了大约一扎宽,顾容歪着脑袋往门外看,见是杨钦洲来,还往他身后看了看有没有韩川。私下里无人才确定刚才电话里说“等我”的人是杨钦洲。
可是这声“等我”,像极了六年前的韩川。
“怎么是你?”
顾容偏着脑袋问,一点儿没有让杨钦洲进门的意思。杨钦洲看着顾容脖子上鼻子上的伤口,懊悔的想锤墙,他对了对后槽牙,而后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笑着问顾容。
“你想是谁?还是说,不是你想的那个人,你就不让我进去了?”
听见他说这话,顾容还有些不好意思,红着眼睛低下头去抹了一把眼泪,赶紧把门打开。
这是杨钦洲第一次进顾容家的门,墙上的表针指着八点半。家里干净整洁,简简单单的,还满存着淡淡的消毒水味,这味道出现在顾容的家里,杨钦洲也觉得它变得好闻起来。
“容容,你吃这个”
杨钦洲把手里的饭盒放在餐桌上,这是在路上从餐厅里点了打包过来的,他记挂着顾容还没吃饭。
“不用了杨先生,我下午去菜市场,买了…”
杨钦洲像是没听见顾容的拒绝,他走过去坐下,把几个菜展开在餐桌上,拿了一双筷子递给顾容。
“容容,来”
顾容站在杨钦洲的右手边,抬头便能看见他而后那三颗小痣,他是韩川就好了,顾容叹了口气点点头,伸出手把筷子接过来。
一小碟莴笋,一盘里脊煮,三个小小的杂粮甜面窝头,一小桶玉米排骨汤。都是顾容爱吃的口味,顾容馋的吞口水,杨钦洲赶紧把菜拉到他面前。他坐在对面看着顾容小口小口的咬着窝头,再吸一小勺排骨汤,脸上身上的伤口还渗着血,觉得小朋友又可爱又可怜。他低下头去,看见了顾容白白嫩嫩的脚丫。
双手按着餐桌抵着椅背往后一推,便站起来拿了顾容的拖鞋,接着蹲在顾容面前,抬起他的脚想为他穿上,顾容感觉到了他的触碰吓得被汤烫了嘴。
“容容,别动”
杨钦洲手大,顾容脚小,轻轻一抓便握了大半只脚在手里,他捏了捏顾容的脚后跟让他安心吃饭,顾容不再说话,半推半就的任杨钦洲给他穿了鞋。
喝完最后一口汤,顾容抬起头打了个饱嗝,回头看见杨钦洲正在看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顺着习惯去摸鼻尖,可伤口还没好,一摸上去顾容便疼的“嘶”一声叫唤。
“别摸别摸”
杨钦洲抬手捉住顾容的手腕,顾容更是疼的闭紧了眼睛,杨钦洲赶紧松开手重新用拇指与其他四指捏住顾容的掌心。
看着顾容哭红的眼睛,与自残般伤害过的身体,他的心像是慢慢搅动着的浓浆,快凝固了,快要不跳了。
“容容,以后我照顾你,好吗?”
说完这句话,杨钦洲像是不受控制一般的,慢慢的抬起顾容的手,在他受伤的手腕处亲了一口,温润动容。
也许是灯光太过昏黄,也许是黑夜过于静谧,也许是两人坐在餐桌对面,气氛太像情侣,也许什么都不是,但杨钦洲亲了便是亲了。
他太着急,他想顾容的未来能有他。
顾容却是被吓到了,除了爷爷与韩川,没有一个别人亲过他,哪里都没有,更别说包含主动脉中流淌着的命血的手腕,他懵了。
良久顾容把手抽回,看着杨钦洲右耳后的三颗小痣发狠,像是要把那块皮肉剜下来。
“杨先生,我们只是医患关系,请你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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