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地成魔

　　清虚山脚下，有座桃源镇。得清虚庇佑，镇上来往商旅不断,游人如织。平日里，清虚弟子修炼所需的灵石、草药、符纸皆在这镇上购买。

　　沈离背着一包从后山挖的草药走在桃源镇上，寻了一个行人最多的街口，把草药摊开，开始卖力吆喝：

　　“卖草药，卖草药，十钱银子一株。”

　　自从和叶卿辞生疏了之后，沈离又回到了从前形单影只的样子。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是一个人，生疏了便也就生疏了，没有什么不习惯。只是少了叶卿辞财大气粗的赠礼，沈离举步维艰。

　　细细回想，自己凭白拿了人家那么多贵重的灵石，叶卿辞看不起自己亦是天经地义，沈离问心有愧。反复回忆后，他将叶卿辞送给自己的礼物罗列出来，想着等将来有钱了，一定还他。

　　吆喝了半个时辰，沈离的摊位无人问津。旁边跟着爷爷卖药的小姑娘见他可怜，便悄悄坐了过来，问他哪里来的，重没见过他呢。

　　“我是清虚的。卖草药，卖草药，一两银子一株……”

　　“你是清虚的？”小姑娘一听是清虚的，瞬间两眼放光：“可是，你怎么穿的和别人不一样？”

　　“我……”沈离心想清虚八成也以有自己这样穷酸的弟子为耻吧，便解释说“我是清虚喂鹿的。”

　　“怪不得。我就说清虚弟子各个出生非富即贵，怎么会来像我们这些百姓一样靠卖草药养家糊口。我叫丁香，你叫什么名字？”

　　“沈离。”

　　“沈离，哪个离？”

　　“悲欢离合的离。”

　　“沈离。”丁香用手指在地上一笔一划的写出他的名字。

　　“对。”沈离点点头。

　　“沈离，你是第一次来卖草药吧，你在样子是卖不出去的。不如，我帮你吧。”丁香爽快坐到摊主的位置，与沈离生疏的样子完全不同，开始熟练的高声叫卖：“百年一遇，清虚灵草，一两一株咯，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清虚灵草，真正的清虚灵草，流云佩作证咯……”

　　一两？沈离目瞪口呆的看着丁香。

　　一听闻是清虚灵药，众人纷纷围了过来。

　　丁香顾不得目瞪口呆的沈离，低声命令道：“把流云佩拿出来。”

　　嗯？沈离一脸茫然。

　　“你腰上挂着的流云佩。”

　　丁香一把解开沈离腰上的流云佩，让他双手将玉佩捧在膝盖上。众人看看流云佩，再看看地上的草药，顿时觉得草药都变得与寻常草药不一样了。

　　“这是云罗草？”一个中年人指着一株紫色的草药问价。

　　“这可不是寻常的云罗草，这是清虚特有的云罗草，用天地灵气，日月精华养出来的云罗草，一两银子一颗，您要几颗？”

　　“那还是云罗草啊，这价太贵了吧。”

　　“贵？不贵呀。大哥，您要是不买，就劳烦您让让。这些可都是货真价实的清虚仙草。”丁香努努嘴巴，让中年人看看沈离捧着的流云佩，“一两银子都算少的了。什么？后面的大哥您要买？好好好，麻烦您让让。”

　　“别别别，我也没说不买呀。我是想说我多买一些，你能不能算便宜点。”

　　“那可不成。清虚可不像其它荒山野岭，就像每年只收那么多弟子似的，这花花草草长得都是有数儿的。而且呀，我们这摊子不存在多不多买，多几个人得了灵草，多几个人治好病得正道，也算是我们多积一份德。”

　　丁香嘴皮子利落的让沈离叹为观止。中年人在丁香的激将法下，忍痛掏出五两银子买走五颗云罗草。剩下的草药零零散散被众人疯抢走大半，最后剩下些不名贵的仙草本以为卖不出了，结果被一个晚来的黑衣男人阔气的全包了。

　　“二十七两，二十八两，二十九两。”丁香清点完银两，喜笑颜开的堆到沈离手中，“要不是你最后要便宜卖，我们能赚到五十两呢！”

　　“不能坑人。”沈离留下十两银子，剩下的全部还给了丁香，“这些给你，多谢你今天帮我卖药。”

　　“你什么意思？”丁香把双手背到身后：“我帮你又不是图钱。”

　　“我就是想谢谢你。”

　　“你要是真想谢我呀，下次再找我帮你卖药吧，下次我收钱帮你卖，可好？”

　　下次？沈离有些犹豫。清虚素来惜名，若是让掌门师尊知道自己以清虚之名高价卖药，定要责备自己。沈离抬头张望了一下周遭卖药的摊位，发现一个摊位上挂着一张写着“长生仙药，十两一颗，童叟无欺，物真价实”的长幡特别显眼。

　　”他卖的什么药？”

　　“刘半仙呀，他以前是药王宗的，平日里尽是卖些长生丹、辟谷丹之类的。”

　　“我下次拿些长生丹来卖。”

　　“好呀，他卖十两，我帮你卖成二十两。”

　　“不必，卖一样的价钱即可。”

　　“你放心，就算是三十两，我也能帮你卖出去的。”

　　“不用，你今日吆喝的辛苦，下次我们放着卖，不吆喝。”

　　丁香愣了一下，然后开心的用力点头。

　　“嗯。”

　　看着心善的丁香，沈离执意只拿走十两银子，剩下的全部送给她。丁香和爷爷执意不肯收，他索性丢下钱就跑，然后买了些朱砂和符纸，便回了山上。

　　雪球一直在山门徘徊着等待沈离，远远见着他的身影，就脚不点地的飞奔而来。沈离欢喜的将它撘在肩上，继续往鹿苑走。

　　路过玉华殿时，沈离看见叶卿辞和欧阳楚坐在亭子里品茗闲聊。想到自己还欠着叶卿辞钱，沈离有点心虚，一路小跑，想装作没看见二人似的路过。

　　却不料，欧阳楚却喊住了他。

　　“沈师弟，听闻你今日下山了，怎么不叫上我和叶师兄一起。”

　　“我，只是下山卖了点草药，换了些朱砂和符纸而已。”

　　被欧阳楚欺负过的雪球充满敌意的狂吠。

　　“别怕。”沈离将它抱在怀里轻轻抚摸安抚。

　　“沈师弟，上次是我情急乱了分寸，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之前的事儿，我已不记得了。”

　　“沈师弟果然心胸宽广，不如一起来品品我父亲刚送来的狮峰龙井吧。”

　　“不了。”沈离心想，这一杯茶说不定值几十两银子呢。叶卿辞又该瞧不起自己了。

　　沈离低着头，而叶卿辞也一直背对着沈离，坐着继续喝茶。欧阳楚疑惑的看着两人，道：“你们二人怎么了？叶师兄平日里不是最疼爱沈师弟了，怎么今日却如此生疏。”

　　“叶师兄天生贵胄，我可高攀不起。若无其它事，我回鹿苑了。”

　　抱着雪球，沈离一溜烟儿跑开了。

　　“欧阳师弟，何必非要让一个俗人扰了清雅。”

　　叶卿辞冷不防的丢出这么一句话，欧阳楚玩味的看一眼叶卿辞，又看一眼远去的沈离，转了转眼睛。

　　药王宗的炼丹术传承古法，并无稀奇之处。只是辖地诸多灵山，独占许多绝无仅有的稀世药材，且不许寻常百姓偷挖贩卖，才得以跻身四大门派之一。沈离博览众书，借鉴了近百年能人异士新创的药谱，将药王宗长生药谱重新拟写，然后拿给白羽师兄看。

　　白羽仔细对着药谱看了又看，问道：

　　“你这药谱如何来的？”

　　“本是药王宗的老药谱，我觉得有几味药相克，便自己大着胆子改了，添了几味药，变了各个药的分量。这药能拿出去卖钱吗？”

　　“你……”白羽欲言又止。

　　“不成吗？哎，看来是我自作聪明了。我见许多古籍记载的炼丹之术配方单一，只追求炼丹技巧上的纯熟，却忽略了丹药的根本，实乃本末倒置，我就想试试。”

　　“古法皆是先人所传，自然有其中的奥秘。你这药谱倒也无差错，只是丹药至口而入，不可太过草率，慎重些好。”

　　“师兄说的有理。”

　　三思之下，沈离还是大着胆子按照新药谱炼出了七瓶长生药，拿到山下去卖。在上次卖药的街口，他找了一圈发现丁香不在，便向其他卖药人打听丁香今日怎么没来。

　　“他们爷孙俩交了好运，已经不卖药了。有个有钱的人家请老丁头去看药田，包吃包住，每年还给一千两银子。”

　　“是呀，这等好事儿，怎么就让老丁头遇到了。”

　　好人有好报，沈离替善良的丁香高兴。可同时也犯起了愁，自己实在不擅长做买卖。重重的叹了口气，沈离把长生药依次摆在地上，开始学着那日丁香的样子卖药。

　　幸好，运气不错，上次的那个中年人又来光顾，一下把药全买走了。沈离欣喜万分，只要了一半的钱，心满意足的买了些炼丹秘本，又闲逛了半日给雪球买了些牛肉干才回到清虚。

　　还未到山门，沈离远远的看到白羽带着雪球在等自己，便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上去。

　　“师兄，你怎么也来等我了。”

　　跑近了，沈离才看到白羽师兄身后站着的四位掌管戒律的师兄们。

　　“沈离，你滥用清虚之名，以高价售卖假药，现在吃死了人，掌门师尊让我们拿你到丛云殿问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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